曾几何时,荷花市场又变成了前海的西沿,一度萧条,近两年,这里又开始繁华,渐渐地变成了一条“天街”。历史就像个五色迷离的万花筒,转动一下,呼啦啦,全变了……在默默无言的时间长河里,荷花市场几度沉浮,历尽沧桑。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可不是,荷花市场现在真的变成了“天街”。 荷花市场的变迁有些我不曾经历,有些又是我所亲历。没有经历过的那段历史、地理的变化,其中有多少故事值得你去追溯?经历过的是太多的情感记忆,是心中抹也抹不去的印痕。 ■荷花市场是原来的“和公堤” 荷花市场又叫荷花街,说街也不能算街,在我的记忆中她就是前海的西沿,而在以前却不是…… 传说,长堤是200多年前和珅所建,仿的是西湖的苏堤,人称“和公堤”。堤上古柳葱茏,水面荷叶飘香。和珅为什么要筑堤?是为了上朝的路途更加捷近?还是为了在宅邸的前面再造一景?这些只能凭你猜度了。长堤把前海一分为二,西面的一片水叫“西小海”,“西小海”的岸边自古就有种稻的传统,由于水势的消退,稻田逐渐向湖中延展,“西小海”终于变成了连成一片的稻田,古老的京城里,在什刹海的一隅,呈现出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色。 张之洞曾在诗中叹道:“虽然不是沧桑事,但惜西涯变稻田。”说的就是清末“西小海”的变化。张之洞在这里叹息的是湖水变成桑田,但在不少南来游子的眼中,京城里这块稻田,让他们有了归乡的感觉,因此而备感亲切。堤东面的那片水,是现在的前海,一池脉脉含情的水,水中荷花极盛。 ■西岸是乐家花园,住着人称乐十三爷的同仁堂东家,如今是郭沫若故居 海的南岸,“树阴夹峙,第宅相望,多临街为楼,或为水榭绿窗映之”。张之洞宅院的后楼,就在那里。海的西岸,站在长堤上隔过一片稻田,一眼就能看到乐家花园的大红门(今郭沫若故居)。人称乐十三爷的同仁堂东家住在那里;海的北岸,临湖一排旧式的楼房,凭栏可赏荷,可听蝉鸣,那是名冠京城的会贤堂饭庄。载沣在堂上讨论过军国大事,溥仪在这里宴请过民国新贵,梅兰芳在楼上唱过堂会。 骄阳似火的夏日,夕阳刚刚隐去,内城的北京人,三两成群地涌向前海的长堤,长堤上习习的晚风,送来阵阵荷香,一池浓情的湖水,一路拂面的杨柳,抚平了一颗颗由于酷暑炎热变得焦躁的心。 ■平民百姓的“大观园” 商人逐利而来,堤岸上建满了苇席搭盖的茶棚、小吃摊、娱乐场……市场渐渐地形成,坐在探向水面的茶棚中,伸手可摘盈盈翠绿的莲蓬,抬眼可望粉色娇羞的花蕾,市场冠以“荷花”恰如其分。到了民国,市场已是热闹非凡。小吃摊上出售着京城各式小吃:荷叶粥、油酥饼、苏造肉、豆腐脑、莲子粥、豌豆黄、艾窝窝、驴打滚、灌肠、锅贴、茶汤……还有独具什刹海特色的风味小吃“冰碗”,那是以湖中的鲜菱角、白藕、莲子、鸡头米等用冰糖、桂花腌渍而成。杂货摊上有卖蝈蝈的,卖知了的,有用新鲜苇叶、蒲草叶编成的各式小工艺品……演艺场上曲艺、戏法、杂耍盛极一时。 这里成了京城里不折不扣的市井文化中心,成了平民百姓的休闲地,成了老北京人心中的“大观园”。说来这都是不过百年的往事。 ■旧时王孙们也钟情的荷花市场 荷花市场的喧闹,还招来了京城里的“爷”,大清国虽倒了,“爷”说的就是驴倒了架子没倒的旧王孙。红豆馆主侗五爷来了,溥侗不但京剧唱得好,人缘也极好,三来两去的,就和卖油酥饼的“广顺斋”掌柜厮混得很熟,慷慨地把珊瑚顶子“五鬼闹判”的鼻烟壶送给了他。恭亲王奕讠斤的孙子溥心畬也来了,画坛上素有南张(大千)北溥(心畬)之说,北溥说的就是这位旧王孙。他也是乐善好施,刚刚为修缮广化寺义卖了一批书画,此时正踌躇满志地向荷花市场走来。满汉全席他们都吃过了,现在他们唯独钟情于荷花市场的油酥饼。 醇亲王载沣也按捺不住了,荷花市场的喧闹,拨动了他寂寞的心弦。他悄悄踱出王府的大门,顺着后海北沿,转过银锭桥,径直奔荷花市场踽踽而来。丢了王爵的他,已没有了前呼后拥的随从,他早听说过市场的繁华,开始还不屑一顾,以他的身份,去逛平民市场,他不是一点犹豫没有,然而犹豫归犹豫,耐不住心中的寂寞,他还是去了。 一进市场,他先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好声和喝彩声所吸引,挤进汗臭的人群,定睛一看,一个杂耍班子在奋力表演。这种街头杂技,他从未看过,让他瞠目结舌的演出,一下子就调动起他的兴致,身不由己,也随着周围的人一起心跳,一起叫好,忘记了自己王爷的身份。而忘记了身份,他才感到自己的“七情六欲”和老百姓也没什么两样。 正看得如醉如痴时,演出戛然而止,班主手捧一铜盆围场喊道:“谢诸位老少爷们啦……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稀稀拉拉的铜子“丁当”掷向盆中,待转到他面前时,他隔着三五层人群,“咣”地把一枚光洋掷到盆中,班主立定,向他深鞠一躬,知道眼前是位“不速之客”。几个回合下来,光洋丢出了几枚。他觉得肚子饿了,转身挤出人群,移步向小吃摊走去。他前脚刚迈进一家摊棚,后脚还未跟进,只听一声高喊:“来啦,您呐!”他先是一愣,以为有人认出了他,稍待片刻,他醒过味来,敢情那满腔热情的招呼,不仅仅是对他一人,那是不分贵贱,不分高低,一视同仁的欢迎词。伙计用手巾板儿给他掸过桌椅,他第一次与平头百姓坐在一起,亲王的架子暂且放到了一边,细嚼慢咽着一碗“卤煮火烧”———一种再大众不过的平民食品。 宫廷大菜他什么没吃过?山珍海味他什么没尝过?可今天他发现,最简单,最粗俗的食品,同样也别有风味。从此荷花市场成了他常来的地方,不仅仅是这里的欢闹能排解去他在府邸的压抑,而是,在这里他能体会到一种不能言表的愉悦,那是人与人之间一种本真的流露……载沣就是在这里,从贵族走向了平民。 荷花市场的魅力就在这里,她对社会各阶层人士都表现了极大的亲和力,既给了市井平民以温馨,也向亲王贵族张开了臂膀。 ■“西小海”被填平的地方,“水乡泽园”消失了,耸立起的是为共和国培养出一代代体育新人的什刹海体校 光阴荏苒,说话民国结束了。五十年代,“西小海”在什刹海改造工程中被填平,“水乡泽园”消失了,“江南野趣”没有了,“千顷稻浪”看不见了,“和公堤”变成了前海的西岸。怀旧的人们为此伤感过,然而,改造后的什刹海湖水更加清澈,填平的“西小海”上,建起了体校,为共和国培养了代代体育新人,功勋卓著。特别是在那里,“文革”前一直开放的什刹海人工游泳场,更是我们那一代人儿时,常常光顾的乐园。 在蘑菇池里嬉水,打水仗。在浅水池里学会各种游姿,蛙泳、自由泳、仰泳,潜到水里和伙伴们比赛谁一口气游得最远。深水池也敢一试,但只能在跳台上来个“冰棍”。游完了泳,顶着湿漉漉的泳裤,吃着三分一根的冰棍和小伙伴们追逐着往家走去。到了家,不管是馒头还是西红柿拿过来就吃,在那个食品短缺的年代,吃什么都觉得香。童年,是在无忧无虑中度过的,而童年的多少美好就是和什刹海紧紧连在一起。 ■领袖号召:到江河湖海里去锻炼 “文革”开始,在伟大领袖发出到江河湖海里去锻炼的号召后,北京人涌向了什刹海,前海被辟为一座天然游泳场。前海的西岸,从南到北,原来荷花市场的地方变为一溜的更衣室、存衣处。拥挤的人群无视满地污浊的泥水,匆匆地换上泳装,跳入水中。人工游泳场关闭了,在革命的风雨中它太不合时宜了。 此时的荷花市场,岸上既无市场,水中也无荷花,它被当时革命的气氛笼罩着,披上了浓重的时代特色。 ■改革开放以后的前海 改革开放以后,我从外地又回到了阔别十余年的北京,娶妻生子,日子过得怡然自得。更可喜的是荷花市场又重新开放了,新建的彩绘牌楼立在街口,上书“荷花市场”四个镏金溢彩的大字。沿湖一溜的古装门脸房,装点得前海西沿喜气盎然,各色的小吃摊档,令人目不暇接,怀旧的老北京人又来了,带着几分挑剔,带着几分永远也不满足的心……我没有亲眼目睹过昔日的荷花市场,没有过心灵感受的比较,但我挺喜欢这个新开张的市场,古色古香,热热闹闹。 夏日里,常常拉家带口来到这里,选一近可赏荷,远可看“海”的桌子坐下,点几盘小菜,一瓶啤酒,一瓶饮料,花个二三十元,吃得妻欢子笑,其乐融融。徐徐的晚风吹走了酷暑的炎热,阵阵的荷香送来我不曾介意的幸福。 冬日里,全家在前海的岸边租个冰车,我穿上冰鞋,推着妻子和女儿在结冰的湖面上飞跑,妻子笑着,女儿叫着……下雪了,越下越大,大朵的雪花轻柔,妩媚,落在睫毛上,落在鼻尖上,落在心田里,冰凉的,却是暖暖的。天地间茫茫一片,钟鼓楼模糊了,荷花街模糊了,人也模糊了。我们团起雪球抛向天空,抛向对方,喧闹声也渐渐稀少了,湖面上仿佛只剩下“我们”…… 终于累了,脱下冰鞋,走向热气腾腾的荷花街,在摊档前买上一大把羊肉串,吃饱了,再买上几支夹豆沙馅的冰糖葫芦。雪还在下,北京难得的冬雪,我们都不愿归去。荷花市场,那是你留给我一段难忘的时光。 ■什刹海的夏天———“秦淮夏” 历史上荷花市场最热闹的一天是每年阴历七月十五的中元节,这天广化寺的僧侣最忙,从早到晚都要做“盂兰盆会”佛教仪式。“盂兰盆会”讲的是目连救母的佛教故事,后来演化为为死者超度亡灵的仪式,现在则完全成为一种娱乐性的民俗活动———放河灯。 早年间,每逢此日,什刹海岸边要高搭席棚,大办佛事。岸边准备好一纸糊的大楼船,白天是讲经、诵经、放生诸项活动,夜晚,僧人奏起佛教音乐,在朗朗的诵经声中把庞大的纸船推入水中,之后点火燃烧,仪式进入高潮,随之信徒们也把一盏盏河灯放入水中,逐波而去。 “盂兰盆会”引来无数游人观看,佛事活动把商业活动也推向了高潮,荷花市场上人头攒动。 去年的中元节我和妻子来了,几年不见什刹海的变化真大,银锭桥两岸挤满了酒吧,多彩的灯光,婆娑的树影,飘渺的歌声,把古老的什刹海装扮得时髦但却陌生了。湖面上万盏灯火,是游人放入水中的河灯。一只只小纸船载着一截截点燃的烛头,带着游人美好的祝愿,孤独地漂向远方,暮色中的远方,水天一色,已分不出是灯还是星。我们也想放下一盏,许下一个美好的祝愿,让纸船带向远方,带向天边。 前海的湖面传来“吱吱”的橹声,摇橹的是个粗壮的汉子,船头坐着一怀抱琵琶的少女,拨弄着婉丽清扬的曲子。有人把什刹海的夏天比为“秦淮夏”,这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历史上曾经喧闹异常的秦淮河,想起了灯红酒绿下的前尘往事……来往的橹船涌起的波浪,扑灭了一盏河灯,兀地让我在心头生出几分伤悼。 过了银锭桥,前海北沿的道路渐渐拥挤,酒吧前有歌手在唱,老北京人只是站在路边茫然在看。“时尚和现代”匆忙在古老的什刹海边落户,他们还真有些措手不及。囊中羞涩的他们如何也不忍心拿出一周的菜金,去酒吧里小坐一会儿。 前行的道路被阻断,挤过人群来到荷花市场的北门。荷花市场的变化更大,这个曾经平民的市场,几乎一夜间变得珠光宝气,霓虹闪烁,十几年前那些古装门脸房已拆除,代之而起的是“一栋连一栋浮华、艳丽的餐馆、酒吧。那古建风格,说不清是有唐风还是宋骨的余韵,看不到是有秦砖还是汉瓦的残留,也找不出多少明清的遗风,实在是一种说不出的风格,大概因此就被称之为“天街”。“天街”实在是豪华,豪华得令人生畏。 水畔的桌子空着,那里的烛光摇曳。久违了,坐会儿吧!妻说:“渴了”。我知道会挨宰,可不知道刀究竟有多快?“来瓶矿泉水,多少钱?”我想,还是先问价好,别怕人说小气。“45”。服务生微笑着说。我赶紧拉妻起立,50米外的门口小摊只要2元。 荷花市场,流光溢彩,她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华丽,可却与我们无缘了,是我们观念落伍了吗?是时代在进,我们停步了吗?我有些迷惑,和妻惆怅地向外走去。 ■历史文化背景 ■荷花市场的前身 荷花市场的名字源于清末,清朝的中叶,什刹海前海的水面,远比现在宽广,湖中,西北东南走向有一条长堤。 传说是和珅在什刹海前海上筑了一条河堤。河堤上遍种垂柳,绿阴覆盖,据说仿的是苏堤,成了京城一景,游人穿梭不息。 和珅不曾料到,不出200年,长堤变成了市场,名曰荷花,名噪京城。那时的北京人说:“到北京来,你不到荷花市场看看,你算是白来。”本期悠客出场:刘福奇 童年,住在皇城边的四合院里,对古老的北京,自幼就有一种亲情。 父亲是老中医,疼爱“老儿子”,“坐堂”也往往带上我。所以,18岁以前基本上娇生惯养,不谙世事。“文革”家遭不幸,老父去世,学中医的姐姐身陷囹圄,全家由老宅搬出。随后,我去内蒙古插队,去江西干校,辗转于大江南北十余年。回北京后在某部委工作。退休后“下海”,下去就呛着了,手忙脚乱往回扑腾。说心里话,当官、经商,我都不是料。 |
2000.11.1,老北京网自创办之日起,已经运行了 天 | 老北京网
GMT+8, 2024-11-25 02:39 , Processed in 1.088887 second(s), 7 queries , MemCache On.
道义 良知 责任 担当
CopyRight © 2000-2022 oldbeijing Inc.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