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抗战时期,老舍就有爱和朋友们分享身边之物的美名。他的一位好朋友、作家叶以群在老舍创作生活20周年纪念特刊上特别提到这一点: “……(他)还常常要拿一些‘多余’的东西送送人。几年来,我们看见他有不少的被毯、大衣、毛衣、毛裤,乃至脸盆手巾等等,都在‘多余’的借口之下送给朋友们了,而他自己,如果不是太太适时赶到救急,真可要变成‘一身之外别无长物’了!” 抗战初期,老舍由济南只身逃出来到武汉时,身边只带了一只小皮箱,里面有几身供换洗的衣裳,还有50元钱。后来,由于收入欠佳,物价飞涨,他的日子越来越清苦,等他不得已换上那身皱皱巴巴的灰布中山服时,同伴们都替他感到难过。可是,就在这种情况下,看见那些真正一无所有的人,老舍还是慷慨地把自己仅有的一点财产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在重庆,有一位河南籍的22岁的女作家,叫曾克,靠稿费为生,生活极窘。老舍托人给她弄了一张假文凭,介绍她到复旦中学去教书兼做女生管理工作。可是,她竟连铺盖都没有,几乎没法去上任。老舍把自己的一条半旧的俄国毛毯给了她,说:“你拿去用吧,它在我这儿,反正是多余的。”曾克不敢接受,推辞再三。老舍“生气”了,说:“你不要毛毯,我再也不请你听大鼓书了!”原来,曾克因为有较重的河南口音曾向老舍诉过苦,说是影响她的朗诵效果,老舍不以为然,说:“地方曲艺全是用地方方言演唱,效果很好,只要咬字清楚就行。”说着便邀请曾克和她的年轻伙伴们去听曲艺,一气儿10次20次!听着听着,曾克明白了一个道理:民间文艺是个好东西,完全是个新天地,它有很好的社会效果,它能推动抗战。曾克听老舍说不再请她听曲艺,着了急。毛毯对她来说,真需要;可是,老舍也困难。她左右为难。真把毛毯送还老舍吧,他肯定不高兴。左思右想,便买了一张曲艺票回请老舍,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回请老舍,以此表示她接受了毛毯,并向老舍致谢。老舍见她不再提毛毯,也就放心了,高高兴兴地去听曲艺。后来,这条毛毯在重庆大轰炸时被埋在瓦砾之中,曾克所有的东西都丧失了,独独把这条毛毯挖了出来。1940年,毯子跟着曾克上了延安。以后她上了太行山。当了八路军,在上路之前用这条毛毯和老乡换了一头毛驴,才依依不舍地和毛毯最后分了手;不过,毛毯的这个光荣结局倒是老舍所意料不到的。 解放初,很少有人穿西服,大家都以穿中山服或列宁服为荣。老舍刚由美国回来,在正式场合多半都穿西服,他说:“其实我这也是一种节约,放着现成的旧衣裳不穿,再去做新的,不也是浪费?”那时,碰见第二位穿西服的,他必引以为同伙,想方设法要把这位同伙拉到家里来。有一天,果然约来了一位,便是就任国家出版总署版本图书馆馆长的孙伏园先生。伏园先生由青年时代起就留了一撮列宁式的胡子,永远笑眯眯,西服笔挺风度极佳。他一进屋,老舍眼睛就亮了。坐着聊了一会儿,老舍按捺不住,神秘地对伏园先生说:“您坐着,我拿一样东西让你挑!”只见他由卧室里抱出几十条领带来。伏园先生哈哈大笑,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舍自己为他挑出了三条最好看的,高高地举在手里,“包上,包上,包上!” 来老舍家做客的朋友,谈完了喝完了吃完了看完了,往往还要被塞上一件小玩意儿,而且很有针对性。塞给作家邓友梅的是一轴松小梦的画,上有老舍题词:“松年字小梦,为宦山东,以书画名。老舍”。似乎强调邓友梅和松小梦二位都是“老山东儿”。塞给内蒙古作家玛拉沁夫的是一个画着骆驼的鼻烟壶,老舍指着鼻烟壶上的画说:“你看,这儿有两匹骆驼,大概是由你们蒙古草原上拉来的,还是你把它们牵回去吧!”塞给编辑萧伯青的是12张一套的星座画片。早在抗战时,在北碚乡下,萧伯青曾向老舍讲解过天空中的星座。这事,萧伯青自己早已忘记。想不到老舍从美国回来之后,萧伯青去访问他,临别,老舍把他叫住:“请等一等,我有一件东西要送你。”萧伯青接到老舍由箱子中掏出来的这套星座图片时,他的惊讶和感慨是可想而知的。 (22) 图为1962年4月,老舍等人观剧后与演员交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