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关公战秦琼》这个相声段子，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个几乎国人皆知的相声段子对军阀(不是段祺瑞、吴佩孚那种“儒将”的类型)残暴与愚昧的揭露，我以为比口号式的批判，不知深刻多少倍。
因为有兴趣，所以一直想探本穷源，也一直怀疑是否有夸张的成分。记得曾见过质疑文章。因为相声里明指“寿星老儿”是韩复榘的父亲，所以据说韩氏子孙一直愤愤不平。其实，这段相声早在抗战前就已问世，是谁创作，已不可考。我曾请教过一位老先生，他说最早说这个相声段子的是“小蘑菇”常宝堃，但是否是常氏所创作，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时相声里的“老寿星”是指军阀张宗昌之父，而且至今台湾艺人所说仍循原本。上世纪50年代初，侯宝林先生加以改编，将张宗昌换成韩复榘。据说是与当时“批判”梁漱溟先生有关。因为当时有“韩复榘用枪杆子杀人，梁漱溟用笔杆子杀人”的流行语，故易张为韩以加强戏剧性效果云云(见《郭全宝谈侯宝林改〈关公战秦琼〉》)。
张、韩二人都是臭名昭著的大军阀，也都当过山东的“草头王”。张宗昌1925年入鲁任军务督办，每年都要大肆为自己及父母妻妾祝寿，遍请京津名角(余叔岩、梅兰芳等都曾被“邀请”唱堂会)，一时极尽“风光”，但并未出现过“关公战秦琼”的荒唐事。韩复榘1930年入鲁任山东省主席主持军政，而其父1927年已逝于北京，所以这愚昧之举栽不到他头上。尽管冤枉了张或韩，但人们却宁信不疑。张宗昌出身于地痞匪类，后被招安，最后混成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当时报上送他“狗肉将军”的“雅”号(他还被讥诮为“长腿将军”，因其逢战必溃逃也)。林语堂文言“狗肉将军”生前离弃的小老婆总计64人，时有正式名分的仍有16人！但，如此流氓成性的人，却酷爱尊孔(尽管他在祭孔仪式上只会说“孔老二又走运了”之类)，岂不令人啼笑皆非。这个自称“三不知”(不知自己有多少钱、兵、妾)的土皇帝，据我看惟一做过的好事就是保护古迹，如捐巨款修孔庙之类，动机如何则不可考。
与张宗昌相比，韩复榘可不是草包。肚中略有经纶，为人精明诡诈。表面上文质，一说话却与“狗肉将军”无二——粗俗不堪(有种说法认为他是以粗俗假象遮掩其诡诈)。但本质上却与张宗昌相仿。抗战时初与日寇勾搭，后又弃土而逃。逃走时将全国大募捐修孔庙的捐款也窃为己有，用专列装载运走，最后被蒋介石诱而杀之。有趣的是，张宗昌是被韩复榘杀掉的(韩不是除公害，是恐其卷土重来)。韩复榘是以搜括地皮、杀人残暴而出名的，但这个粗俗诡诈的恶人却也做过“风雅”之事。
韩复榘在山东做“鲁中王”时，曾大修过泰山古迹，完工后曾颁严令，严禁“除奉令准刊外，无论何人不准题字、题诗”。泰山过去的石刻中官们儿的墨迹很多，民国、清……往上，几乎游此无不留字刻石，至于优劣与否并不管也。韩复榘却从来不留字刻碑，似颇有自知之明(我看过回忆他的文史资料，其实他的书法颇有功底)。他又严禁乱题乱刻，我真惊奇此等人怎么会有如此高明的文物古迹保护意识？或许有可能是幕僚们的主意，但起码是经他认可的吧？
《关公战秦琼》是优秀的艺术作品，张宗昌、韩复榘也是遗臭社会舆论的坏蛋，这是铁定无疑的。我再次声明，免得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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