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岁的三轮车夫刘金福现在的身份是“胡同导游”,他在北京市前门这片胡同里长大,经历了胡同从繁华到拆迁的整个过程。 每天早上八九点钟,刘金福骑着一辆红色遮阳篷的三轮车到前门京奉铁路老火车站等客。车筐里竖着一张小纸牌上面用中文写着:逛老北京胡同、老四合院、名人故居、古典戏楼。这些文字也翻译成英文。纸牌下面是一个大塑料瓶子,里面装着凉茶。 “我对这片胡同太熟悉了,故居、老故事知道得太多了。但现在有些已不用再介绍了,好些已拆了。现在胡同游的生意好,这就好比回光返照,过段时间想再游前门胡同就难啰!”老刘对记者说。 已缩减的解说词 老刘现在的生意不错,只要天气好,一天能拉好几拨客人,按小时来算钱,一小时30到50元不等——可以还价,现在在前门有好些三轮车导游,市场有竞争。 “想看老北京胡同就得快点看了,不看就没了!该拆的拆了,改的改了,老故居少啰。”老刘在拉客时时常叨唠这句话,一半说给客人听一半自言自语。 随着前门胡同逐步的拆迁,老刘以前的解说明显地少了。老刘的导游路线还带着以往的“惯性”,以前都是从大栅栏开始进去一路逛下去,兴隆街、南深沟、北深沟、同乐胡同、草场、打磨场……。 “有些胡同已拆了,老故居没了,也不用说那些话了。看这前门大栅栏,以前多风光的地儿,现在不马上得变马路了吗?”老刘指着早已不存在的大栅栏旧址对记者说,而现在只看见大型的挖土机和忙碌的工人。“换作以前,我还得给客人讲解大栅栏的前世今生,现在不用了,您哪,知道以前这地儿是大栅栏就得了。” 老刘边蹬三轮边回头对记者介绍,“只要有蓝牌子的宅子,现在暂时就不会拆,有些咱们可以进去看看。”老刘所说的蓝牌子是区或市里认定的“文物保护院落”,大部分曾是名人故居,现在有些住的是平常百姓,好几户住在一个大院里头,一个四合院被很多自盖房瓜分成小小的片区。有些故居大门紧闭,常年无人,屋顶上杂草茂盛,和院子老树斜伸出枝条长在一起。 老刘和院里的住户熟稔地打着招呼,带着记者穿过一重重晾晒的衣服,在院里狭窄的过道里窥视屋顶的精美木雕和斑驳的彩画。老刘坐在三轮车上抽着烟向记者讲起这些宅子曾经有过的风光和辉煌。 “照以前游胡同可没这么多功夫唠这些闲事,捡大件的介绍,时间就已到了,要么呢,多加一个钟头的导游费。现在好些拆了,可看的东西少了,有时间唠唠这些老故事。我倒是希望这些故居别拆,拆了太可惜,后建的没多大意思。游客喜欢看老故居,这也是我们胡同游的重点。”老刘说。 老刘指着一处尚未拆完的旧楼对记者说,“看这楼,以前老前门著名的青楼,前门以前可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地方。胡同里有好几处青楼,但都拆了,没拆前还可以上去看看,以前好些游客在上面照相。” 楼只剩下三分之一,几扇木窗户被风吹得嘎吱作响,老刘并未停车,以前曾是他重点介绍的地方之一,现在被他一带而过,而以后这里将不再被人提起。 胡同里有些民居已拆了,但大部分还是完整的,外墙上到处是动员搬迁的口号:早搬家早受益、早日搬家多得实惠、自家算好自家账,早签协议早选房……这似乎成了胡同游的另一特点。老刘对这些口号一笑置之,口号已存在一年多了,很多游客向老刘打听拆迁的事情,其中不少是外国游客。开始老刘还能细心地解释,说说拆迁的事,但是现在他已没有那个耐心了。“心里觉得烦!”老刘说,是对老北京的不舍还是对日后生计的担忧?老刘挥挥手说“都有!不谈这个,也不去想,没意思。” 老刘在胡同里长大,现在又依赖胡同生活,对胡同有着浓厚的感情,他说带记者看看大杂院,有些是很棒的院子。胡同游的另一大特点就是大杂院,老舍笔下的大杂院,笔下活色生香人物在这里仍可以看到身影。 老刘所说的很棒的院子是保存得比较完整的四合院,与其他低矮破旧的民房不同。老刘在一处院子前停下来,显得很高兴,院子是两进院,他兴冲冲走进门厅,拿起竖在门旁的门槛摆在门前对记者说“这是明清时期文官的房子,看这门多气派,这两块是门当,这是户对。二进院,棒得很!里面宽敞着呢!很有讲究。” 老刘先进了院,里面传出打招呼的声音,记者走进去,看到和其他四合院一样,院子被房子分割了,只剩下一条窄窄的道,一直通向更深处的房子。几个住户正共用一个水龙头洗菜,他们都是老刘一起长大的朋友。 当记者从房子深处转回来,老刘他们正在聊拆迁的问题。 “我们每户才二十多平米,拆迁后得住哪去?根本买不起房!” “如果真要拆,那也没办法,好歹先租个房呗。拆的时候是玩命也不行的。” “我妈都快八十了,带着一家老小哪租房去?” 老刘和记者走出院子,深吸了一口烟,低下头去。“唉,多棒的院子!以后你们看大杂院都没地儿了!” 三轮车导游成为三轮车夫 记者接触了老刘很多次,这位导游的话不太多,谈到自己的生活和想法时话更少。 老刘当三轮车导游已有些年头了,刚开始的时候拉着客人跑天安门,王府井,以后这些地方管制三轮车,他又去后海当导游,生意一直不错。但是那个时候是为“公司”拉车,像现在的出租车公司一样,公司出车给车夫,进行导游培训,每个月发四百元的工资。 “拉多少钱都是公司的,每个月只有四百元的工资,收小费都得背着收,不然得上交。”老刘说,“以后就自己弄了辆车去拉客了。” 那时候的生意比现在好做,第一是因为故居多,胡同完整,第二是很多地方没有管制,三轮车可以来去自如。现在的市场已大为缩水了。 老刘现在只在前门做活,每个月生意好的时候能有两千多元,夏天的生意比冬天的好。最近几个月因为前门胡同拆迁的消息传开了,生意反而更好了些。 老刘也有额外收入,比如旅馆的回扣。在胡同里有一些旅馆或招待所生意不错,特别是节假日。老刘平常介绍一些旅客去住店,旅店给的回扣很高,淡季的时候能给一半的房费,比如200元的标准间能给老刘100元的回扣。在旺季老刘有时一个月能拿到一千元的房费。 “这每个月都不定的数字,就看有没有财运了,时好时坏。但怎么说都有点外快。”老刘说。 胡同里还有些饭店,有些饭店是老招牌了,虽然巷子深但慕名而来的食客总是很多。 “像利群或全聚德这样的烤鸭店,如果拉一次客人去那,攒够三次能有个鸭架子,攒够十次就有只鸭子。反正想去那里吃饭的客人多,我只要送过去就行了,还有鸭子吃,多好啊!”老刘说。 但是这样的好事渐行渐远了,随着胡同的拆迁,一些老店、旅馆都会成为历史,老刘的外快渠道也封闭了。这虽然让他心痛,但还不是他主要考虑的问题,以后怎么办才是考虑的重点。 老刘的家庭收入还算说得过去,在出版社工作的妻子每月的收入近四千,他的收入两千多,供养一个上学的孩子和一个已瘫痪的母亲。老刘身体不太好,年纪大了,拉车时间长了就受不了,但是除此之外,他无一技之长。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片老胡同故事,就靠它卖钱,其次才是拉三轮车的劳力。如果没有胡同了,我想只有去拉三轮车了,三块五块地赚吧。”老刘说。他想了又想,像自言自语一样,又说“总还有没拆的胡同吧,要不去后海那块儿,以前在那也做过导游的,地儿都熟。兴许还能再拉活儿呢?” 记者向老刘说起一则消息,后海有些胡同也将要拆迁的。老刘愣住了,他忘了拉车,呆呆停在一处已拆迁的民房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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