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同朝不保夕，软实力在哪里

　　近年来发生的众多破坏历史文化遗产的恶性事件，极少有地方政府和官员受到惩处。当“软实力”如此之软，它还会有什么实力吗？

　　近年来国内申请“非遗”（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热度日高，韩国的刺激似乎是一个原因。继韩国将端午节申遗引起轩然大波，又传出“韩医”也要申遗，国人的心情又紧张起来。的确应当紧张，这厢的一些人还在签名要求取消中医呢。今年国家公布的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推荐项目名单，春节、中秋节、二十四节气、梁祝传说、成吉思汗祭典、茅台酒酿制技艺等均入选。地方政府的申遗热情，大多是为提高本地知名度，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老路。但也令人隐约感到别样的动机。最近看到“老北京叫卖”入围崇文区“非遗”名单的消息，强化了我的这种感觉。

　　与申请“非遗”并行的消息，是最近一些历史文化名城频传文化“失守”的噩耗。9月19日，常州前后北岸改造工程，作为苏东坡终老地藤花旧馆重要部分的73号院，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执法部门强制拆毁。为常州赢得“省级历史文化名城”称号的“历史文化保护区”的老街区，仅占市区1%的面积，已经遍地瓦砾，即将被开发为焕然一新的商业区。南京同样在危急之中。明城墙内约40平方公里的旧城，得到保护的历史街区面积不到3%.已被列入历史文化保护区的老街区，门东、门西、船板巷、颜料坊、南捕厅等地，均将开展大规模建设，被“拆迁”或已被“拆迁冻结”。“山海关变局”的消息也令人惊心。其“再现古城历史风貌，打造世界旅游名城”的努力，是将明清时期形成的南、北、东、西四条主要商业街悉数拆毁，重新规划建设“市井文化体验区”、“四合院商住区”、“休闲游憩区”等。

　　这是多么奇特的景象啊：我们已经意识到文化作为“软实力”的重要意义，已经开始祭孔、读经，开始表明一种尊重祖宗、尊重传统的态度；与此同时，仍然在不遗余力地拆毁所剩无几的物质文化遗产，继续干着掘祖坟、拆祖屋这样缺德的事。如果我们把这些货真价实的历史文化空间拆毁殆尽，将城市记忆和传统生活方式悉数清除，然后再将空无旧物的地名、叫卖声等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去保护和纪念，岂不是一种本末倒置的荒唐？

　　今天，关于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性和世界经验、城市规划的科学性等等早已成为众所周知的常识；伴随国家性发展观的整体转变，这种以房地产开发为主导、罔顾民生和文化保护，以推土机开路、大拆大建的模式已经完全没有政治合法性和民意基础。在这种严重违背公共利益和民众利益的行为背后，可以看到法治和公民权利的严重缺席，看到城市的“拆迁经济”模式、其所制造的巨额利润和利益集团。这种开发模式的原理，就是通过强制性地成片拆除旧城区，迫使大量低收入阶层被迫负债购房，以支撑和推动房地产开发，拆得越多，房地产业就越发达。这就是为什么大片历史文化街区和古老建筑被夷为平地的经济原因。

　　应该看到，情况正在发生变化。2005年1月国务院批复的北京城市总体规划，已经提出了“整体保护旧城”的原则，提出了在旧城区“微循环、渐近式”有机更新的新的开发理念。今年5月，国务院提出六条促进房地产业健康发展的措施，其中有一条就是“合理控制城市房屋拆迁规模和进度，减缓被动性住房需求过快增长”。北京市据此编制《北京住房建设规划（2006年－2010年）》，已将住房保障体系的建设列为重点。旨在鼓励社会力量购买并修缮四合院的《北京旧城四合院交易管理办法》也在拟定之中。然而，建立在巨大经济利益之上的特殊利益集团不会轻易退出城市开发的舞台。去年4月，北京市政府对旧城区131片危改项目作出调整，决定撤销其中的35片立项，其余66片直接实施，另30片组织论证后实施。这意味着，在旧城之内仍有96片项目，将采用大规模拆迁的改造方式。从10月14日北京市“首届四合院专场拍卖会”17座四合院全部流拍的事实，不难看到在拆迁经济模式下老胡同朝不保夕、四合院产权毫无保障的现实。

　　文化遗产保护和环境保护事业有很大的相似性，都是短期和局部利益与国家民族的整体利益、长远利益的冲突和较量。作为一个比较，我们已经在环境保护领域打响了“环评风暴”，开启了公众参与环境评价的机制，对那些肆意污染、破坏环境的官员进行问责和惩戒。当环境保护变得越来越硬时，文化保护却仍然软不可言，毫无防守能力，开发压倒一切。近年来发生的众多破坏历史文化遗产的恶性事件，极少有地方政府和官员受到惩处。当“软实力”如此之软，它还会有什么实力吗？

　　作者系北京理工大学高教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