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想把这篇文字转帖在这里。人都是多面的,这篇文字可能让大家对老舍先生有一个稍微立体些的认识。文字的作者吴营洲先生是在下的一个朋友,《杂文选刊》主编。 7 Z; n O* p3 I- s7 M# T
这篇文字发表在《各界》2011第九期。
8 N! Y' o R/ L1 j" k- a
/ `5 P1 k9 q4 ^/ n4 J以下正文 . ^, U0 Q; N! `# q$ y r
------------------
8 \" c+ i4 |" Y# K1 H7 W, t8 } ' F! O2 k; \" d% x% ^
老舍的死与他的婚外恋 1 H% C B, k( U g8 x A$ t
h& J4 Y! z2 }+ b: z
) Z: H6 \9 b! k; _9 H; v1 c
吴营洲 * F) P! o: c- d8 f2 y& l
$ _2 V1 d2 R# N# m; U2 Y$ g* l( { 曾经写过一篇短文,题目是《也说知识分子的妻子》,其中谈及“老舍之死”。当时我是这样写的: 6 ?9 L9 l% H" E D! q1 b. ?) v
老舍的妻子,是位著名画家,在“文革”期间,因受老舍的牵连,总是抬不起头来。在当时的那个氛围,身为妻子,纵然对老舍产生些不满情绪,恐怕也属正常。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知道,老舍先生的凄然离世,自然是因为他受到了诸多不堪忍受的凌辱,甚至有人诬陷他是文化特务。但是,老舍先生被“批斗”后,并不是直接去的太平湖,而是深夜回到家中的。回到家后,不仅连口饭都没有,甚至连口热水都没有。那种幻灭感,可能痛彻心肺。老舍的公子极不愿意回忆当时的情形,他曾含含糊糊地对人说:当时的那个气氛,不好。当然,家人的冷漠虽然可能是那根将骆驼最终压死的稻草,但我们决不能把老舍的辞世归结于此。(载2006年4月28日《杂文报》,并被选入《2006中国随笔排行》一书) $ j+ V l! V& c- p' j7 \8 v3 z
该文刊出后,有人“不以为然”,认为老舍的家人当时对老舍并不“冷漠”,并引用老舍儿子舒乙的话说:“老舍受到拳脚和侮辱的当天晚上回到家,他们俩(指老舍夫妇)说过好一阵子话,之后两个人相背而睡,其实都是一夜无眠……” T0 I" L8 |7 f# C8 ~
. [! J9 ^( o; p# T
一
+ e: A( g F3 }4 |( q- w( X: @
9 [5 `- A1 d) d 坦率地讲,我并不“认识”老舍先生,也与老舍家人没有任何形式的交往,但我对老舍离世及离世前夜的种种“叙述”,绝不是凭空杜撰出来的,而是听一位长者讲述的。 N0 q$ \% A) c4 w* z0 z
这位长者,曾为老舍画过像,曾到老舍家造访过,曾与舒乙有过交谈,因此这位长者的讲述,自然也不是凭空杜撰出来的。据说这位长者曾委婉地问及“老舍之死”前后的一些事情,这是人之常情,也很自然,但舒乙听后,便含含糊糊地说:“当时的那个气氛,不好。”这位长者看得出,舒乙是极不愿意细说的,且有难言之隐。 7 Q/ ?' s! H$ X
当然,考据学原则之一,就是“孤证不立”,所以仅凭这位长者的叙述,尚还不足为凭。然而,在2006年第6期的《随笔》杂志上,刊载了李普的一篇长文——《楚狂本色总依然》,写的虽是李锐,但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据我所知,在历次政治运动中自我了断的人,大多数是由于回到家里还要挨批斗。家是一个人的窝,是他或她的避风港,是这个人最后的退路。如果回到家里也被当成敌人,就真是走投无路,只有死路一条了。我的一个好朋友,就是这样投水自尽的。他在外面挨了斗,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又率领儿女斗他,他就走上了绝路。” , L, H1 H9 Q9 Y
遗憾的是,李普在这里并没有说出他那位“好朋友”是谁,但我们知道,老舍是“在外面挨了斗”,且“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又是“投水自尽”的,因此,李普的这位“好朋友”,自是老舍莫属了。 & p$ r2 x7 d6 p' Z$ P( I3 d- K
另据韩秀(赵清阁是韩秀外婆谢慧中的远房姪女,赵清阁是韩秀的姨)回忆:“1983年,我与外子被派驻美国在北京的大使馆。幸存下来的老人们都在告诉我们舒家的故事。吴祖光先生是头一个用了“后院起火”这个词语来形容舒先生的处境,他也证实了我外婆得到的讯息。后來是汪曾祺先生,我们在沈先生家。汪先生说,与舒先生打太极拳的老人们看到了最后的事情,他们沒有拦他,因为“生不如死”,(此处有删节——原笔者注)。当时,沈从文先生非常难过,拿下眼镜拭泪水。”(参见《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载《现代中文学刊》2010年第4期)
0 t& Y/ q3 a% c# Z/ R/ ?1 g7 t ( M0 j4 d! a: i; N/ u6 N
二 8 }5 c, g+ t, n. l. t9 c9 l& C" W
3 }; S( B W. I 种种迹象表明,老舍当时并不想死。如果想死,他到太平湖后,就会直接跳进去了。然而他没有。他在岸边坐着,坐了整整一天。又坐了大半夜。老舍是在半夜里“投水自尽”的。有一点也许是不难想象的:当时,夜已很深了,一家一家的窗灯都熄了,连鸟儿也都已归巢,然而,哪里又是老舍的栖身之所呢?如果老舍彼时彼刻有一个温暖的家,或者他的家人能及时地找到他,并把他带回去,他会死吗?另据韩秀回忆:“外婆说,舒先生将血衣和一封给周恩来的信交给胡絜青之后就出门了。外婆说,那是很明显的事情,但是胡并沒有拉住他。”
; e, S) K( J/ N' } 在“大革文化命”的那些岁月里,传统的伦理道德遭到了彻底的摧残,“亲不亲,阶级分”,因观点、立场、派别等等不同而父子、兄弟、夫妻间反目成仇的实例绝不乏见。家人间,也有一方因成为阶级敌人而被划清界限的。老舍与其妻子胡絜青属于这种情况吗?恐怕是。既然如此,人们对胡絜青也不会太过苛责。大环境使然,只不过“未能免俗”或“随了大溜”罢了。然而随着一些“史料”的不断被“披露”出来,使人渐渐知道了,胡絜青与老舍间,另有隐情。
- y% _1 a7 E9 h) R ) w9 Q( K" j2 o" [
三 # j9 ^5 S) {( w
5 d$ ^- l1 X5 N: ^2 I( o9 p- y 我对老舍的生平知之不多,但我知道,老舍婚后,曾带着妻子胡絜青去济南谋生。他的大女儿就是在济南出生的,因此起名舒济。可我至今都不清楚,当日本鬼子逼近泉城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老舍为什么会抛下弱妻幼子(长女4岁,儿子2岁,幼女还不满3个月),只身离开——去了“大后方”武汉。
0 [7 Y2 }+ ]/ Y/ k% E “投身抗战”自然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老舍的做法似乎超出了常理。另外,也不是所有留在敌占区的人都是汉奸。
1 u0 p: O- u3 M! ~. |. t" ? 据韩秀回忆,她与老舍、沈从文“都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过”,“我想,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随时准备逃家的男人”,“抗战是一个多么堂皇的理由,他拋妻別子,跑了,去为抗敌协会奔走……”
! n- a% s9 s+ z+ s 老舍抵达武汉后,主持“文协”(“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工作。 6 P& h1 b7 q+ l2 \; F& Z
在“大后方”,自然也不是所有的人终日想的都是“抗战”,“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并不是谁杜撰出来的。其实,无论是在“沦陷区”,还是在“大后方”,无论是谁,都得“生活”,都得“过日子”。 2 E% |) H& e% d7 f# f
时任中共中央长江局副书记、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周恩来,见老舍“单身”,就给他物色了一位“秘书”。
2 r/ X2 X4 n3 [2 }/ { 老舍的这位“秘书”,名叫赵清阁(1914-1999)。赵清阁是位非常有才气有作为有成就的女性,是我国著名的女作家、编辑家、画家。(赵清阁15岁便离开信阳至开封求学。1933年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成为《女子月刊》的基本撰稿人。1934年春,她曾经给鲁迅寄诗文求教,得到鲁迅的关怀和亲切接见。在左翼作家洪深等人的鼓励和帮助下,她转向写剧本,从事创作。1936年在《妇女文化》月刊发表第一部电影文学剧本《模特儿》。1938年,她参加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主编《弹花》文艺月刊,写有五幕话剧《女杰》、三幕话剧《反攻胜利》、四幕悲剧《雨打梨花》和改写的五幕话剧《此恨绵绵》等。)
- `8 x! D, r, Y2 o 时隔不久,老舍就和赵清阁“住在了一起”。即便是老舍到了重庆之后,赵清阁仍旧和老舍“住在一起”。(据牛汉回忆:赵清阁在重庆时期和老舍在北碚期间,二人均是公开同居,一起从事创作,共同署名。参见2009年1月15日《文学报》) . ^2 p* l8 [) U3 |6 N
后来,也就是老舍离开济南五年后,胡絜青带着三个孩子辗转到了重庆。
: |' y) |# W1 D) G, U' K% G8 C 胡絜青母子来重庆,老舍事先并不知道。正在吃饭的老舍听说此事后,惊得筷子都要掉了。当时老舍在北碚,他既没有立即去重庆接胡絜青母子,也没有让胡絜青母子立即过来。据知情者说,胡絜青母子是万里迢迢,辗转三个月才来到重庆的。十多天后,胡絜青母子才来到北碚,而此时赵清阁已迁居他处。 . { H# ?) ]4 I
不久,赵清阁便“逃离”四川,去了上海。老舍竟“追”到了上海。一个月后,胡絜青也“追”到了上海…… & i3 l% y3 S) i
4 b# U9 P/ W/ x" p3 j+ B+ k四
$ t7 q5 L( e4 y/ F + P. L% u, _7 W( X" y
近日借得一册《写家春秋——老舍》(郎云、苏雷著,北岳文艺出版社1988年2月出版),匆匆翻过,竟对赵清阁只字未提,甚至连“赵清阁”三个字也给回避了。其实,如复旦大学陈思和所说:“如果当人们意识到人类的感情世界比道德世界更崇高更重要时,像老舍跟清阁先生之间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好遮蔽的了。”(参见《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 % Y( S9 x& ~0 ]1 | B; W0 i
资料显示,赵清阁抗战胜利后一直生活在上海,终身未婚。 , n! L7 _+ O7 [/ |
谢慧中(赵清阁的姑姑)曾当面指责老舍:“你骗了清阁。”当时的老舍,“无语,面容哀戚”。用韩秀的话说:“那是我所看到的舒先生最无助的一个画面。” % p" b) Q) A% [
1961年,赵清阁57周岁生日时,老舍题赠一联:“清流笛韵微添醉,翠阁花香勤著书。”赵清阁生前一直将此联悬挂在自己的客厅里。然而,赵清阁却在临终前,把“老舍写给她的七八十封‘情书’统统付之一炬。”(陈子善语,参见其著《这些人,这些书》) ( n( v3 T, G, _4 {& v5 N4 }5 X
1946年,老舍应美国国务院的邀请,到美国讲学。
" C: \( R2 T4 F 老舍赴美,是赵清阁“码头相送”的。
; K0 ]' g5 H4 q% _/ w6 ^% A# _2 K3 X ! c) D; b! R9 n& k
五
1 `- d1 K, L* A) Q0 c. p0 O
1 ~. w" Q( `+ J7 I 老舍赴美后,赵清阁创作过一个短篇小说——《落叶无限愁》。 0 j" m5 T# b3 s. w. r
小说叙述了中年的邵环教授,有妻子,有孩子,却爱上了未婚的才女灿。抗战胜利后,灿悄然离去,并留下一封婉拒书。邵环教授读完这封信,离家出走,去上海寻找灿。而灿还是顾忌邵环有家室。她承认自己心情矛盾,但她告诉邵环:“因为我们是活在现实里的,现实会不断地折磨我们!除非我们一起去跳江,才能逃避现实,才能克服矛盾。”当邵环要求与灿一起离开上海时,灿却下定决心悄悄地离开了原住处。失望中,“邵环倒在泥泞中,落叶寂寞地埋葬了他的灵魂”。 2 Z. I) b/ W0 u4 v9 R- _
有很多人认为,赵清阁这篇小说具有浓厚的自传色彩。(参见《才女赵清阁》,张彦林文,载2005年8月26日《文汇报》) : Y0 a4 k S& K( w3 N
1948年,老舍从美国给赵清阁写了一封信:“我在马尼拉买好房子,为了重逢,我们到那儿定居吧。” : F: Y( ^: m7 v; T
不知何故,赵清阁未能成行。 1 [% s, H) }( r" R s9 x- f" H
( J! G9 N6 ^( w+ l
六
9 q, c0 W0 ^0 ] ) C& M. _* M$ L4 w/ x, Z
1949年,新中国成立,新政府需要有人来给“壮门面”,当然希望老舍回来。
( h. R0 L6 g7 @+ _5 v/ h' \, @ 在新中国的第一届“文代会”上,“群贤毕至”,周恩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对大家说:‘现在我们的老朋友就缺老舍先生一个人了。’稍停,他接着说:‘他一定会回来的!’”(参见《写家春秋——老舍》) % j! Y+ H, h( M
周恩来为什么这样“自信”呢?因为他想到了赵清阁,他让赵清阁给老舍写信……
4 C4 _* ?4 d. V. X! _. X- | 有人称,“就在几天之后,老舍从街上回来,接到了一封信。拆开信,老舍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是一封周公的亲笔信,盛情邀他回国。老舍把信看了几遍,没错,周公是这样说的:回来共商建国大计。很久了,被坚硬的外壳桎梏住的心灵,突然一下像冰融雪化,把浮尘冲得干干净净,露出了柔软的心房。他委屈地哭了。”(参见《写家春秋——老舍》)
- q. n3 z5 P) J3 }9 \# ]5 S 此信究竟是谁写的?学界、坊间说法不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老舍接到信后,立刻便启程回国…… # r5 X& x, w6 l2 g0 P
“老舍研究专家”傅光明说:“曹禺先生曾说,他也是奉命写信盛邀老舍回国的人之一。不知能否可以这样推测,在促成老舍回国的诸多因素中,清阁先生的信是十分‘给力’。”(参见《书信世界里的赵清阁与老舍》)
" J1 B% t0 D( [) j, c . A# C- j. ~1 [: q" F
七
1 n2 H# k& ?$ j$ k5 I 2 c9 Y' Z* `6 z3 i/ W3 b
老舍与赵清阁的“婚外情”,胡絜青知道吗?应该是知道的。即便没人“传闲话”,“女人的直觉”也相当可怕,也相当可靠。丈夫有了外遇妻子不可能不知道。不知道一般也都是装不知道。
7 [7 p# ^( B. H 在程绍国著的《林斤澜说》(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12月出版)一书里,印有这样一段文字:“有人说过一位作家看过胡絜青揭发老舍的一张大字报,内容是提老舍与他过去一位红颜知己赵清阁的事。我拿这事问了林斤澜,林斤澜说:‘老舍和赵清阁,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今天家人也不必隐瞒。这件事丝毫不会给作家老舍抹黑。’林斤澜还说,老舍看不起、不尊重胡絜青,心中装着赵清阁也是一个原因。”
5 r1 D/ D- R O “文革”中,老舍受到不公正待遇后,黯然投湖。其间的种种因由虽然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是众所周知:家庭,当是一个人最后的避难所……
6 L- G$ d" c' f2 A# e2 I0 c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这也许是老舍应付的代价之一。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事,若这话用在老舍身上,自然失之不恭,却也难说不当。另有资料显示,老舍在“文革”前,也是个整人的主。具体事宜可参看从维熙的《走出混沌》等,在此从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