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直没断过养猫。它们幼小时我尚年轻,我还年轻时它们却已老去。它们给我讲的光阴故事,又甜蜜又心酸。它们分享我的秘密和快乐,安抚我的孤独和悲伤。我依靠它们胜于它们依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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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幼年其实很怕猫,有个大黄,每天午睡都执拗的往我被子里钻,我只三四岁,人小力薄,眼中的世界是放大的,简直视它如虎,吓的要死,紧紧按住被边。它识破我的怯弱,更肆无忌惮。那猫的样子我已忘了,它活了多久也不记的,只想起它毛茸茸的头和爪在被外拱动带给我的惊惧。 5 T" g+ T" t% r) p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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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带回家的第一只猫是同学送的。母猫,黑色短毛,矫健爽利。挡住杌凳的门,它脑袋一顶就进,轻轻松松。它在的时候家里非常干净,必须干净,不然一切可下地的都会下地,一切可粉碎的都会粉碎。它会开碗橱,飞身能拉开所有带把手的门,对食物永远有孜孜不倦的追求,不但吃,还藏。冲进楼道里逮麻雀,饿,拉,抱,喜,怒,嗔各有各的发音。偷技一流,被它惦记的东西无一能幸免。戒备生人,敢于挑衅者无一不破相。这世界能近它身的不超过5人。 9 {! h9 ]( c+ q: r(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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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身体这样好,我总以为能长久相伴。岂知太聪明的人活不长,太聪明的猫养不住。三年后的一天,它溜下楼跑掉了。我那时年幼,还未经历过离别,终日只会惶惶哭泣。事后知道,我比它软弱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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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g4 o) \. s; U7 W5 ~8 H$ j2 n它在家时就表现出惊人的生存和应变能力,出走后,关于它的故事开始在江湖传说。它住在附近工厂废弃的小房,从破墙洞出入,在拥挤的北京独霸一居。夜间钻进食堂,偷肉,偷包子,偷馒头,无所不偷,吃饱喝足,踢盘砸碗,在案板留下一片凌乱爪印,扬长而去。大师傅几次扬言要做掉它,种种伎俩均被它从容破解。它象一个江洋大盗,在通缉令下叼着牙签迎风冷笑。 7 Z2 C' q$ R0 Q! V7 U6 D Y; Q5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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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它生了很多小猫,母狼一样保护它们,小家伙又凶又胖,个个存活。附近居民都看到过它在夏日的夕阳里教孩子们扑捉蝴蝶的温馨画面,爪一扬,一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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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j# y3 b% S2 n0 ?两年后我碰到它,四目相对,它安然贴近,跟我回家,它象往日一样轻车熟路跳上写字台,两年的时光在这熟悉的一跳中化为云烟,我百感交集,它蒙头大睡。浪迹江湖的经历让它有种曾经沧海的淡定。和我还是亲昵的,只是偶尔对窗凝望,若有所失。我惆怅思忖,也许不该带它回家。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对自由的向往。它终于又一次离家出走。我从此再也没见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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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很多猫,想起来心头除了温馨,也怀怜惜。但它是一个特例,它从无半点猫的乞怜之态,不依赖,不谄媚,保留自我,游离于人的世界之外。 , j4 T# E6 c. |: J3 m- ?7 }6 y. E6 ^
每当我不够坚强,就想起它的样子,每当我想起它的样子,就忍不住要微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