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十来年前在医院门诊注射室打点儿滴时亲眼所见:3 }9 K7 r4 {7 X5 `#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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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液室里大约20张椅子此时差不多都坐满了,每个人都是同一种表情,目光呆滞或闭目养神,耐心等着药液一滴一滴地流进静脉血管中。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位白蝴蝶般的护士小姐,轻盈地走来走去,为前来输液的患者埋针、起针。, |5 X' Z- r; r6 h* u
6 E3 t9 z* n, k h8 A: q) c忽然,风风火火地进来一个女人,把药瓶往接药的小桌上一放,大声说:“大夫,今天来晚了,您给快点扎行吗?上午我还有事呢。”一转头,看到一个熟人。“嘿,大姐,今儿个又碰上您了,真有缘分。”说罢,一屁股坐在一位老年妇女旁边的空位子上。进来的这个女人有50多岁,黑黑的,矮矮的,胖胖的,头发已经花白,没有染过。( C4 x& C) j* p* e( Y c-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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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给她料理停当后,她又擅自调节液滴的速度,只见她针管里的药液,滴答滴答明显比别人的快许多。旁边的那个老太太关心地问:“你们老太太这两天好点儿了吗?”她说:“这个病哪儿那么快就能好啊,且得磨人呢。今天本来应该是我妹妹过去伺候我们老太太,昨天晚上都10点多了,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孩子病了,让我今天替她一天,您说这人有多奸,跟自己老妈还算计。我连着盯了两天了,本来说今儿个歇一天,这又得往那儿跑。” ! `$ a1 ~' r( t. T4 E/ q' F6 w 3 y _; b( |% B3 o) i m
“要说我们老太太也够可怜的,早早儿的我爸爸就没了,拉扯我们姐儿仨没少吃苦受累。到老了心脏和肾都有毛病,这又把胯骨摔折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您瞧这份儿罪受的。谁心疼也替不了她呀。. |* L- t4 h3 w. g* F( T& H
7 i* y s. }" Y% f# F5 I& u- _9 ^7 n“他们老拿我当好人,我也是一身的病啊,年轻时候去农村插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个肉腥儿都难见。那时候吃什么呀?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到头儿来扣除口粮还欠队里的钱,挣不够工分儿啊。回到城里,分到粮店上班,好歹有个固定的工作。那个时候20多岁,正是能干的年龄。最累的是卸车码垛,一袋面40斤,一车卸下来好几百袋,都是下班以后突击战。男的一人扛两袋,女的一人扛一袋,那时我正要求入党,每次也扛两袋。就那么几个人,男的一共才俩,还有一个岁数大不能干的。每次卸车都拿我当主力,卸完车回家,别说做饭,连吃饭的劲儿都没了,瘫在沙发上跟死人一样。现在我腰椎间盘突出,医院让我做手术,都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 ' A% x) Z8 J5 d4 a, Q1 q5 I% ^- ^+ k 7 k/ R; C h0 a1 ^& g
“现在大夫告诉我什么骨质疏松吧,什么缺钙贫血吧,缺这个缺那个吧,让我补,我补得起吗?哪儿那么多钱补啊?也搭上我倒霉,找了个没本事的。要不怎么说我也恨我妈,她从来就没管过我,起小儿就没疼过我,有好衣裳尽我姐姐穿,又好吃的尽我妹妹吃,我就去那个干活的,还老挨打。临到搞对象的时候,我们家里穷,我又不招家人待见,长得又不好看,谁愿意找你啊。结果,好歹找一个还是真不行。我们家那口子是又没文化,又没本事,又不会来事,窝囊废一个,早早儿就下岗了。凑几个钱倒腾鱼,倒腾鸟,结果赔个一干二净,还拉一屁股债。现在还算不错,街道给找了个站马路维持交通的差使,一个月有几百块钱的收入。孩子上学简直就是吃钱,刨了供孩子上学和吃饭,什么也剩不下。您说,他整天站马路风吹日晒,纯粹就是个吃苦受累的差事。我儿子明年要考大学,家里虽然穷点儿,我儿子的学习从来没落在别人后头。要补身体也得先补他们爷儿俩啊。这么多年我就没给自己添过一件儿新衣裳,到现在还是拣我姐姐的旧衣裳穿。+ T2 O% S& k3 U$ u: 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