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 F" L# E- N* { 傅奶奶95岁去世
; x Q+ z- [1 l2 C. O/ b
4 T5 J1 E* p* N' `0 m3 g前天接到傅奶奶儿媳电话。 9 o* L6 H. j# V( R3 e! S( n8 Z
傅奶奶六月八日中午以95岁高龄在中医医院安详辞世。住院一个多月期间没接到消息, " j, W/ o0 l1 f
失去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非常痛惜。
( P# ~0 X# A4 q, k# G$ ?' |; S因此我心忒忒的不安,亏欠了看望、聊天陪谈的责任。除痛苦自责外,没招没落。 ! J" A& D' L8 D5 m; k/ j( a7 F! B
想起来还是08年十月和華新民老师一同到通州看望一回,那次傅奶奶留饭,说:“吃完晚饭再走吧”。因此寻思在家吃还是下馆子吃,我们看傅奶奶行动不便,坚持在家吃,傅奶奶说:“外头的就是油水儿大些,那就尝尝小娟的手艺吧。”小娟是奶奶的保姆,做了一桌菜没费太长时间,我们吃着也不错的。奶奶有“老”朋友来访,很高兴,谈笑很愉快。摆饭的时候,奶奶的孙女儿也来了,她住同一小区。可以常照看。傅奶奶自从拆迁以后,辗转搬到通州以东,我们只拜访过这一次,傅奶奶常说孤寂,也为社会道德秩序的没落和人们对金钱的贪欲困扰。但现今社会就是这境况:越大越繁华的城市人们越寂寞,还不如小镇好。越现代交通越方便、人们来往更少,还不如往昔好。越生活无忧、越有空闲人情越冷淡,倒不如艰难岁月好。越电讯发达座机手机越不打电话,宁肯QQ短信MSN,还不如千里送信好。现在人不穷生活不愁、但人心不足追求百万千万。此所谓末世景象。这是无可奈何的了。 ) Q) M5 B9 U. U
想一下,我们还都算惦记傅奶奶的,就是路远发怵。今年四月曾一智老师在北京办事,抽出时间联络傅奶奶,结果当时感冒了。傅奶奶要强,不想在状态差的时候接待人,我们错过这次机会。我当天给傅奶奶通电话,傅奶奶写的回忆文章由北京戏曲基金会出书,说快印出来了,说将来人没了,留个纪念。当时还说等她身体稍好就请我们去她舍下。上月我答应曾一智先替她去看看傅奶奶,但我也没能去。还说什么呢? 8 D1 Y5 `7 Y7 r& [: i
傅奶奶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端这一年(1914),而二十世纪是人类最狂妄的一个世纪,二十世纪完结的时候人类更坏,更罪恶,昏乱虚妄无忌。因此,傅奶奶的一生必定是不平凡的,她的生活经历像一长部书,说起来就说不完。 % X0 D4 Q! o' s, G0 ?2 D- ~
傅奶奶出生在北京西城区红庙的豆芽菜胡同(红庙在劈柴胡同北,先于察院胡同拆了)她爷爷富察桂春的家里,她爷爷人称贵大人,号月亭,很疼爱她这个孙女,因此傅奶奶脑子里满是爷爷的故事,爷爷作为仓场侍郎,专管漕运的米,勤恳清廉是众所周知,多次受朝廷嘉奖。几次奖品是西太后写的“福”字,有一人多高(慈禧太后双钩,大臣填黑)。就是这样一个爷爷,点心匣子里没有北京各种满汉糕点,总是发面饼一块,夜里饿了就掰一块吃。傅奶奶常和我们说这事。她总想传扬传扬她爷爷的品格。傅奶奶九岁时,爷爷去世了。 ( z' v0 @- K, q
傅奶奶中学选了一间教会学校,学费20元(银元),要是选更好的(校名忘了)要100元,多出的80元当时足够上日本旅行一次的了(惊讶,但的确真的)。傅奶奶把80块给家里省下了。当时满人受排挤,已经穷了。中学毕业后,1935年考进燕京大学国文系。开学典礼时,司徒雷登校长训话头一句:“From now on(or today), You will belong to me and I will belong to you”。燕园里的记忆是丰富的。1937年日本进北京,北京的大学关了,唯独燕大照常。但女学生进出城害怕盘查,多有休学一年的,傅奶奶也休学,后重返学校。司徒雷登校长在日本时期保护师生,极其有智慧,是傅奶奶乐道的。燕京相当于哈弗分校,毕业时要拿哈弗的文凭,只需交纳20元,就可以直接到国外读研究生了。傅奶奶没选择这条路。 ( l) q3 u6 _1 D
傅奶奶结婚后随夫住到琉璃厂附近的前青厂,那时和人办刊物《吾友》,杂志社就设在小六部口胡同(胡同现今还在)。《吾友》杂志的一个专栏叫做“致小姊妹”,是傅奶奶的手笔,当时大受欢迎,就有小弟兄不干了,来信说别光致小姊妹,不管小弟兄啊!也要致小弟兄呀,后来也致小弟兄。傅奶奶一说起这个来就高兴。
! i! u$ x" L8 e8 K& C+ i6 K7 e 40年代后期,傅奶奶住到按察院胡同(即后来的察院胡同28号),那时候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又是教书匠,又是主妇。一晃就50年代,傅奶奶的先生失业了,就在察院的家开了药厂,制作清凉解暑制剂,由药店代卖的进项为生计,本是个小药厂,小本生意;在1955年社会主义改造时,就成了资本家,说不清道不明的,为此受歧视多年。文革中,傅奶奶做教师的资格被取消,成了被街道管制的,抄家时很多文物被毁,很多被毁的都是清朝物件和文本。又很多珍贵的照片和文件,因家人胆小自己就烧了,傅奶奶很珍惜那些东西,但从那个恐怖年代过来的,我们也理解那行为。之后傅奶奶就扫大街,怕丢脸就起大早扫,近些年傅奶奶常见当年管制她的,鉴于特殊年代情况,也就和解了,拆迁前,还能看见那人。
! d# P" A( e$ H$ ~ 文革时,察院28号被军代表看上,几家军属住进她家。70年代又盖了很多小棚,院子成了大杂院。1982年落实政策,房子腾不出来,奔走10年,到92年后,军属才陆续搬走,到2002年,院子基本恢复旧时格局。但拆迁又来到了。 + Z. W( s* u% o- L5 T. x$ C
从2002年八月,察院胡同的西半部开拆后,凯晨大厦施工如地震,拆迁办开烦。从此如噩梦般的四年就陪伴傅奶奶一家。拆迁办来,都是老太太和他们谈,因为那些人甚凶,几次要动手打傅奶奶的小儿子。06年夏天曾一致老师和我去拜访,傅奶奶的小儿子六十来岁开始留胡须了,交谈中得知这是为显老,免得被拆迁办打。可见交涉时90多岁的傅奶奶要当先,傅奶奶说那拆迁办的堪比红卫兵。拆迁办谈的不顺,夜里砸28号大门,把木质大门砸碎了。又一次夜间,那些人打电话给傅奶奶住通州的大儿子说“你母病危,住宣武医院了”,于是大儿子出动,又给和傅奶奶住一起的小儿子说:“你哥哥出车祸了,正在某医院抢救”。弄的傅奶奶两个儿子互相往反方向赶。这些事情太多,说不过来。 I" w' g, d; J8 [
种种烦扰,使爱好古诗词,京剧,和书法绘画,乐观开朗的傅奶奶身体变坏,夜间不能睡觉,因为凯晨广场的施工让察院28号院如同在筛子里和电锤上。傅奶奶因此成了夜猫子,白天睡觉,如同熬夜青年一样,一辈子的习惯被改变了,90多的人怎能承受呢?在2006年八月的一天,傅奶奶一家被迫离开了心爱的故居,开始了周转房的生涯,到了2007年夏,傅奶奶又成了通州某小区的一位租户。带着一个保姆单过。去年我们看傅奶奶时,老人说,很想在北京城里租一个小院,但怕拆迁。又想租个两居室楼,在城里,好方便朋友到访,傅奶奶很希望经常有人做客,朋友到访是是傅奶奶最开心的时候。 * p7 [/ j7 z: @+ [
傅奶奶退休前是北京戏曲学校的语文老师,国学功底深厚。当年为使这些戏曲学子有很好的国文根基,在学生身上下了大功夫,文革后的学生更是要细细栽培,因中国戏曲必须有中国语文功夫不可。傅奶奶退休多年,桃李天下,都不忘傅奶奶的师恩。
( O# y7 ]: F. \( y7 I) i% w 傅奶奶生在民国三年,又是满族,受前清和民国的传统文化滋养,性格情结也就有旧时印记。为人温文尔雅,热情好礼,言语平和;同时在新社会又遭到磨难,又有坚忍的品格。在拆迁这个大灾难中认识这位老前辈,也算一种缘分。我们都好怀念在察院28号屡次拜访傅奶奶,在那美丽疏朗的院子里,在高高的正房里听傅奶奶讲前代故事。我又记得在第二次去增光路拜访时,有華新民曾一智和我,傅奶奶大病刚痊愈,高兴的不得了,说:今儿个开戒,可以随便说话!所以我们就可以胡说八道没有禁忌,尤其是我最爱胡说八道,因我那时是个老愤青。可见傅奶奶家规严,没来由的话不随便说的。那一天真高兴。傅奶奶爱称呼“先生”,不论性别都是先生,傅奶奶说,她九岁由她伯父带去北京的铁道博物馆,她在签到册上写“傅玉贤先生”,惹得交通界人士大笑。她又管报社叫报馆,说曾先生是哈勒滨报馆的,其实是黑龙江日报的,差着级别呢。那天我们哈哈大笑一晚上。
/ B/ d# H% D' [# ]3 \; v 这日子再也没了,先是那院子没了,我们可惜,现在傅奶奶也走了,我们都觉得我们和老北京之间,失去了一种联络,这联络就是傅奶奶和她的全部属性。虽然95岁是很高寿数,但若没有拆迁,晚年愉快是大福气,也许更长寿。 4 \: | W- Q" J4 F( N4 U9 a
傅奶奶的遗体告别仪式今天(12日)10时在京西举行,有众亲属和北京戏曲学校以及学生,生前好友参加。
( k% U$ g/ y3 ~6 @( L! J9 r) o 傅奶奶在生命最后的日子写成的书《岁月留痕》,今天被傅奶奶的家人带到告别会分发。傅奶奶四月在电话里说:“书出来给你们一人一本,我要是没了,你们看见这书,算是看见我吧。”没想到这样快,真是。 " Z; W- @9 ~$ T; ?% Y1 q
2 k% e; e8 `) y5 x' v% C 冯肯 二零零九年六月十二日晚 + V5 E7 X- @- p& h1 G/ y2 r5 @: B% B
/ j% c [) k6 v- f+ u P
时间短促,不好和不足地方容添改,这不算悼文,算追思吧。 + ^8 L. K# `3 E3 ^4 |
贴一些去年的照片,没成功,等 % Y1 R+ t$ k/ L$ n3 H" p; V; H0 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