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京荷花市场与盂兰盆会 四

四、道教的中元法会

中元节是道教三元圣节之一。[1]按《诸神圣诞玉匣记》载，旧历七月十五日是中元赦罪地官清虚大帝诞辰之日，这天地官下界考察、核定人们的善恶。因此，旧京道教宫观有诸多斋醮法事。现以道教全真龙门派祖庭西便门外白云观为例，概述如下：

为祈祷“皇图永固，帝道遐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循例举行“庆贺中元地官圣诞道场”，简称“祝诞道场”。是日三清阁上焚香秉烛，广陈供养，供着“太上中元七无赦罪洞天清虚大帝平等应善天尊”的神位。开静后，全体道众照例在老律堂上殿，唪诵《早坛功课经》。早斋后，由客堂挂牌指定的13位至15位经师云集三清阁，闻鼓加披五彩云鹤班衣，“高功”手执朝简，头上金冠盖顶，身披天仙法衣，在钟鼓齐鸣中，拈香上表，祈天礼圣。然后开经唪诵《玉皇宥罪锡福宝忏》一永日。最后，全体道众唪诵《晚坛功课经》之后，宣告功德圆满。

但是，清代钦定喇嘛教的黄教为“国教”，崇佛风气很盛，道教不能不受其影响。同时，道教全真派又有所谓儒、释、道三教圆融的主张。因此，北京白云观等道教官观每年中元节时，居然也仿照佛教模式，把度亡法事摆在首位。旧历七月十五日，不但要在住持的率领下，全体道众到祠堂、罗公塔、居士墓、方丈墓去拈香化帛，谓之“展墓”，晚上设放《1元无上萨祖铁罐炼度施食》，白天还要在邱祖殿前搭棚设坛，祈建资度道场，作“昼夜功德”。

原来，邱祖殿外廊，长期设有“孤魂堂”，内供“酆都铁围面然所统十类孤魂鬼子之位”、“满汉护法先远三代宗亲考妣之位”、“本观前羽后化老幼一切霞灵之位”三个牌位。并有对联“修持力超越凡劫；施济功真到夜台”。横匾：“欢动九幽”。是日，堂前搭上状如龛门式的花牌楼，上端有如毗卢帽的“拍子山儿”，向前遮探，每个“山尖”挂着一串彩球。对面设立经坛，条桌上有敕令架，上插令旗、令剑、令牌、天蓬尺（也叫量天尺，上刻28宿星名），下有如意、朝简、米碟、祭食（五谷杂粮）碗、甘露碗、柳枝等高功用的法物，后设经案、供桌，上悬太乙寻声救苦天尊画像，前悬蓝缎绣云鹤、灵芝、八仙法物图案的幡门、幡条。由另一班.经师唪诵《太上慈悲道场灭罪水忏》、《太上三元灭罪水忏》。

除“孤魂堂”为固定祭坛外，并且临时添设了大型供案，把斗姥宫功德祠内的灵牌（居士、善信人士为自家宗亲所设）以及当天请求追荐的亡灵牌位，一并请出供起来，有时多至数百，而且桌上桌下堆满了装有冥银的“包裹”和供品。

下午4时，道场圆满后，助善人等即将所有包裹装入法船的统舱。然后由经师列队在法船前唱赞“持咒”，洒了祭食后，贴上印有“全真演教宗坛”字样的封条和“船照”。此举谓之“祭船”，意为向法船施了法力。按道教说法，只有经过“持咒”过的冥器亡人才能在冥中享用。

随后，在数名助善的信士带领下，由冥衣铺看烧活的小徒弟、伙计们抬着法船前行。所有居士、信士、香客举着整股的香，经师们披着锦缎刺绣的法衣，每色一对，敲着法器：一翁（大金钟）、一铃前引，两对铛子、一对锅子（小镲）、一对法鼓，高功捧着如意，送至离庙半里之遥的空地，在经师高诵《送化赞》：“香花送使者早登程……”声中举火焚化。

另外，值得讨论的是，道观烧法船一节，有人（包括道教界）不敢相信。但从有关文献上可以得到印证：

1．原来，该观西宗师庑廊下北壁下半截有《中元济孤勒石记》碑：

“京都平则门内南顺城街吕祖宫住持大师叶合仁暨徒王教惠等于光绪癸未年，将积蓄钵金二百两交与常住，照料生息，以作每年七月十五日济孤施食、法船、纸码、香供等项费用。本观恐其日久遗失废弛，故于光绪甲申冬，本观在京南固安县地安自置田地一顷，从中按价拨出地一顷七十八亩半，按钱租，每亩得制钱四百二十四文，每年共得租钱七十五千六百八十文，以作永远功德之费。叶公前施地亩，永奉神明香灯，今又施银两，以济十类孤魂，真可谓普结善缘，其功德断不可泯。故立石永垂不朽，以记其事云尔。

白云观住持高仁峒暨执事大众同立

光绪十一年夏六月      谷旦”

2．日本于昭和十九年（即民国33年，1944年）出版的文学博士小柳司气太编《白云观志》一书谓：“（七月）十五日为中元节，是日本观终日作法会，谓之渔篮道场，（原文原字俱如此——笔者）十五众道士或十三众道士为一团。张幡讽《三官忏》，壁上悬十殿阎君像······阎君前各设香案、供品，又有十类孤魂牌。十类孤魂者，谓凡被水、火、兵、盗、难产、毒药、自缢、冤死、屈死、刑死者。当日特制纸船舁(yú)之至野烧却。盖寓孤魂乘于此船，脱离苦海到达彼岸之意。当日信者云集，投一元金者，不论何人，得预素斋。”其中“渔篮道场”的称呼似乎不确，然而烧法船乃是事实，只不过法船的形式与佛教的不尽相同罢了。

五、法船

法船是一种纸糊的巨码冥器，老北京人谓之“烧活”。一般长度都在一丈开外，大者甚至长达数丈。这是旧京冥衣铺里裱糊匠的艺术杰作。他们用秫秸扎架作骨，外面糊上彩纸，画上各种不同的图案，贴上各种不同的剪纸，使其鲜艳夺目，金碧辉煌，令人啧啧称绝。

一般法船身为黄色，绘莲花荷叶图案，下有蓝、白相间的水纹图案。舱顶为一殿一券的古典宫殿形式。后有舵房，设舵手一人。桅杆上有刁斗，悬旗，上书“孟兰圣会”字样。舱外甲板两侧，立有执桨划船的水手各六名至八名不等。船尾背有白色青莲。花纹，镶火焰边的三角旗七面。

法船有“净业船”和“普渡船”之分。按佛教说法，净业船是渡善人的，多为佛教居士、善信人士为自家宗亲先亡设位追荐用的。普渡船也叫“济孤船”，是寺院超度“十方法界无祀孤魂”或民间团体举办法会超度“阵亡将士”的。因此，法船上所糊的神鬼也不尽相同。

净业船，船头站有摩诃目犍连，手持九连环，即打开地狱大门的钥匙。舱内站有十六尊者（即罗汉宾度罗跋啰惰阇，迦诺迦伐蹉、迦诺迦跋厘惰阇、苏频陀、诺讵罗、跋陀罗、迦里迦、伐阇罗弗多罗、戎博迦、半托迦、罗喉罗、那迦犀那、因揭陀、伐那婆斯、阿氏多、注茶半托迦）朝“西方三圣”（即阿弥陀佛、观士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后边圆形的橹亭上边落着大鹏金翅鸟。无桅杆刁斗。

普渡船，船头站有身穿虎皮裙，手持钢叉的夜叉，高抬单.腿，向前探身，谓之“夜叉探海”，亦曰“开路鬼”。舱内站有十殿阎君（即秦广王蒋、楚江王历、宋帝王余、五官王吕、阎罗王天子包、卞城王毕、泰山王董、都市王黄、平等王陆、转轮王薛）朝地藏王菩萨。舱前甲板上，对面立有黑无常和白无常，即“活无常”、“死有分”二鬼。黑无常身穿皂袍，手持勾魂牌，上书：“你可来了，正要拿你。”并用硃笔做了不规律的圈点。白无常口吐长舌，身穿白袍，手持哭丧棒，头戴白色高帽，上书：“利见大人。”大型法船，还有加糊牛头马面的。舱后甲板上站立四个“四值功曹（即值年、值月、值日、值时的小吏）”。

至于道观祭送的法船，笔者未曾亲见，据说，大型法船糊成三层楼阁式的船舱，代表天、地、人，最上层为十殿阎君朝太乙寻声救苦天尊。不知确否。

法船体积虽然较大，但很少有现场作业的。裱糊匠们为了便于作业和拿放，法船是分截糊成的。一般船身为三截（特大的为五截），舱身、舱顶，舵房各为一截。送到指定地点后，再拼起来，码上去，然后以细铁丝绊牢，在绊连的接口上临时糊上彩绘的大花边，以为遮挡。至于上面的旗杆和甲板上的神鬼、人物都—是临时绑上去的。

临水的庙宇或在有河渠地方举行的法会，讲究的都将船底涂上桐油，于焚化时才放于水面，或者临时在水里搭上木台，将船放在木台上。为防风刮，四周还要拉上纤绳，使之固定。晚间焚化时，僧、道仅在岸边纷击法器祭送。大型法会有僧、道乘船环绕一周后焚化的。

清代，烧法船之举每年有两次，除旧历七月十五日佛教徒根据《佛说盂兰盆经》目连救母的说法，举行盂兰盆会，焚烧法船外，还有旧历七月三十日地藏王菩萨诞辰，各大寺院循例举办盛大的“济孤道场”，亦有烧法船之举，谓之“地藏会”。民国以来，由于战乱迭起，民生凋敝，庙宇和民间的法事活动，被迫一再从简，故地藏会多不再焚烧法船。

[1] “三元圣节”即上元、中元、下元三节，三元亦曰“三官”。按道教《诸神圣诞玉匣记》记载：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乃上元赐福天官紫微大帝诞辰；七月十五日为中元节，乃中元赦罪地官清虚大帝诞辰；十月十五日为下元节，乃下元解厄水官洞阴大帝诞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