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胡同旧时概况

八大胡同是旧北京时代前门外大栅栏附近妓院较为集中形成聚居处的代称。八大胡同与其称呼一样，的确是八条胡同，八条并不大却又有很大名声的胡词。作为旧北京时代的烟花柳巷，其作用之大是人们完全可以想象到的。

八大胡同在北京的外城宣南。东西在前门大街至和平门外琉璃厂文化街之间，南北在珠市口西大街至西河沿街之间。即：现在的大栅栏地区内。

如果只按其八条胡同的位置算，应限于西珠市口大街以北，铁树斜街以南，煤市街以西，五道街以东。这一小块地区，几乎拥有全大栅栏地区90％的妓女。其数量要占全北京城的一半以上。这是由于这一地区的各胡同内，以清末开始，开办的妓院多为一等和二等，即：有北方系统的“北班子”，也有南方来京的“南班子”。其实，大栅栏地区内，在解放前所开设的妓院明暗杂陈，一、二、三、四等并存，堪称京城之冠。几乎每条胡同都有大小不一的妓院和土窑子，加之色情服务的旅店，构成了昔日京城的一大特色。

曾有书籍上说：“在这个不大的区域里容纳2500名妓女”。查日伪时期，入册登记准予营业的妓院有117家，有妓女750多人。这个数字直到解放前夕，变化不大。

八大胡同的妓院，分为不同的等级，由西边的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潭到陕西巷为一等聚居区，石头胡同为二等。东边的王广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为三等居多。

过去的妓院里规矩很多，比起如今的“三陪”不知逊色多少。我在采访中听老人们说：“一、二等有相当的排场。走进妓院，候在门口的“茶壶”高喊一声‘见客啦！’客人进到客厅里，妓女们便一个个的出来见面。客人看中了哪一个，就把被看中的妓女带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屋里喝茶、嗑瓜子、吃花生、谈戏剧、聊闲篇几等，规规矩矩地度过时间。如相互看中，则要经多次交际，互通心情，成为熟客之后，才可留宿过夜”。当然，老人们提起三、四等来，说：“那些个是往里头生拉硬拽，脸上脂粉虽厚，但绝对是没一丁点斯文的地方”。

八大胡同所指的八条胡同，其名称从明清两代至今，没有大的变动，只其中一、二条胡同名称更改过。现将各胡同新旧名称及旧时的概况简介如下：

百顺胡同

今百顺胡同。旧有太平会馆、晋太会馆，后废为民居。李文藻在乾隆己丑谒至京师时，曾寓居百顺胡同。这条街道不长，但房屋建筑至今仍十分整齐，磁砖对缝的大瓦房和中西式小洋楼错落有致。日伪时期曾开设尚元膏店大烟馆，其址在百顺胡同西口处，至今建筑基本完好。烟馆的东侧是几间白面房。依次有潇湘馆、美锦院、新凤院、凤鸣院、鑫雅阁、莳花馆、兰香班、松竹馆、泉香班、群芳院、美凤院、等南、北班子十几家。另开过日本窑子六家。著名的四大徽班之一春台班，曾寓居于此，著名演员时小福、陈德霖、俞菊笙等多人都曾在此居住过。百顺胡同西口处曾有斌庆社科班，班主俞振庭、果仲连先后培养出三科学生。这条胡同的东口内曾开过一家日本酒馆。老人们说，这个酒馆开的时间较长，经营者是个日本人，抗战胜利后酒馆才关张。

胭脂胡同

今胭脂胡同。过去也曾叫过胭脂巷。北连百顺胡同，南通珠市口西大街。据史书记载，此胡同自早年间便有很大名声，清咸丰年间更是火爆京城，香车络绎、游客如织，妓风大炽，呼酒唤客之声彻夜震耳。民国初年更是风韵不减。经我在采访中得知，其一此处为通经百顺胡同、陕西巷、韩家潭等处的交通要道，其二这里的一家三进带跨院的大四合院前后有门，其长度几乎占了半条胭脂胡同，曾为一等妓院莳花馆。明朝时曾叫苏家大院，有名妓苏三在此，不过当时的正门在与此相通的东皮条营。如今，三进四合院已改为三个独立的小院了，而莳花馆正门，几经变迁，如今已是百顺胡同居委会办公室。值得一提的是胡同西侧多年一直为民居。但居住的人，除本分百姓，多鱼龙混杂。胭脂胡同以皮条营为界分为两部分，靠大街的一溜矮房解放前一直是白面房子。南口外临街的小洋楼，曾是家朝鲜冷面馆，日伪时期曾有一日寇军官全家在此居住。

韩家潭

今韩家胡同。说起韩家潭，老人们说，这条胡同名字的来历很有意思，说早年建芥子园时挖地基，挖出了一个坛子，打开一看竞为一坛清水，原址上住户姓韩是个大商人，所以人们说是韩家的坛子。于是韩家潭就叫开了。至于“坛”为何成了“潭”，人们无以知道。《震垣识略》中说：“芥子园在韩家潭，康熙初，钱塘李笠翁寓居”。《蒲褐山房诗话》戟：“符曾字幼鲁，钱墉人。乾隆元年举博学鸿词，居韩家潭”。又《藤荫杂记》载：“王文庄初寓韩家潭，每于中秘前后，张乐邸弟，燕乙丑同年及门生，堂曰宝言，书室曰梦舫”。

在四大徽班进京时代，这里曾寓居过著名的三庆班。现今36号院，也曾是旧时梨园公会所居一址。这里的老人们曾告诉我一句俗语说：“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唱戏的不离开百顺韩家潭”。足以说明这里跟戏曲界的联系十分密切。

这条胡同，曾有清一色的南班子近二十家。有满春院、金凤楼、燕春院、美仙院、金美楼、庆元春、环采阁，等等，许多妓院的字号，老人们都记不清了。在韩家潭胡同内，旧时有一家义祥永成衣铺，据老人们说，“这里专门给唱戏的和妓女做衣服。”这条胡同看来无论从历史还是从其内部结构，都具有广泛的内涵和社会意义。

陕西巷

今陕西巷。旧时为一等妓院的聚集区。经访问得知，这条在清末民初时名噪京城的胡同内有南北小班十四家。其中以晚清名妓赛金花开办的怡香院为首，其房屋建筑及布同如今保存尚好。中西合壁式的二层洋楼和楼前两进的大四合院相得益彰，现虽分为前后两处民居，但结构布局变化不大。在赛金花之后，民初时这里又出了一位妓中豪杰小凤仙。她是陕西巷云吉班内才艺双全胆略过人的名妓，在支持蔡锷将军反袁护国斗争中功不可没。在这条胡同内除了一等妓院外，还有象有名的杨家饭馆，另有当铺、酒馆、车场子、果局子等铺面。历史上著名的四大徽班之一四喜班曾寓居于这条胡同内。

石头胡同

现石头胡同。旧有望江会馆和龙岩会馆，有天仙宫、准提庵。其南口在西珠市口大街，北口在李铁拐斜街（今铁树斜街），西连陕西巷、东接王广福斜街（今棕树斜街）和燕家胡同、朱茅胡同，是二等妓院的聚集区。这条胡同旧时五行八作俱全，从北向南有大北照相馆，西医诊所、大陆戏园、三合成书茶馆、祥聚公饽饽铺、大昌油盐店、酒馆、大烟馆、白面房子、当铺、成衣铺、棺材铺、南口路东是恒庆澡堂子。这里大小相连明暗交错有二等茶室23家，有茶华楼、云良阁、四海班、三福班、贵喜院、金美客栈、桂音班等。清嘉庆时，曾有著名嵩祝徽戏班在此寓居。

王广福斜街

今棕树斜街。旧有汾阳会馆、新建会馆，东连大、小李沙帽胡同（今大、小力胡同）、博兴胡同，西接石头胡同，北接火神庙夹道（今青风夹道）和青龙巷（今清风巷）、朱家胡同（旧留守卫胡同），南通西珠市口大街。这里的房屋现已较为陈旧，各院落的内部规模结构布局较比前面几条胡同逊色很多，是旧时三等妓院的典型聚集区。有闳乐院、久香茶室、聚千院、贵香院、月来店下处、双全下处、全乐下处等三等下处二十余家。有著名的一品香浴池、蒋记饭馆、落子馆，还有专门演唱河南坠子和大鼓的娱乐馆，另有当铺、医疗所、游艺场、小酒馆等。

李纱帽胡同

今有大李纱帽胡同和小李沙帽胡同的说法。也就是现在的大力胡同和小力胡同。据我在采访中得知，大李纱帽胡同过去旧时以饭馆、饭庄为主。著名的以坛子肉和锅贴为风味特点的同福居饭庄和同顺居饭庄至今被老人们念念不忘，如今同福居房屋依旧，只是改成了民居。这里还有家戏园子，一家诊所，西口是几家小饭馆。

小李纱帽胡同，才是八大胡同之一。这条胡同总共大小21个院落，旧社会里妓院就占了十五六家。这里的妓院带楼宇的多，有二等也有三等，其原因可能是挨着饭庄和戏园子来往大人物或有钱人较多。因为大人物和有钱人一般不逛三等下处。有双凤楼、泉生楼、天顺楼、鑫美楼、新生楼、永全院、连升店下处等。

朱家胡同

今朱家胡同。旧时曾分别为留守卫胡同和羊毛胡同。南与王广福斜街相通（今棕树斜街），北通观音寺街。羊毛胡同内旧有高安会馆。留守卫胡同旧有正大膏店大烟馆和大酒缸各一处。后一并合为朱家胡同。这里有洪顺下处、陆生院、临春楼等三等妓院约20家。

与朱家胡同相连的清风巷（旧青龙巷）、清风夹道（旧火神庙夹道）、朱茅胡同、燕家胡同、西羊茅胡同等都是旧时三等以下妓院和土窑子的聚集地。这里藏污纳垢，小胡同阡陌纵横，据当地居委会老主任说，直到解放初期还有拉皮条等从事不正当活动的人。经访问后得知，过去来三等以下妓院的，多为下层劳动者，出大力流大汗蹬排子车拉洋车的居多。

如果说旧时一、二等妓院是较为干净和文明的话，三等以下的妓院和窑子则为粗俗肮脏的场所。这里的房屋矮小破旧，妓女年令较大。但大多为一、二等妓院里降下来的。无论一、二等还是三、四等，结果都是一样，都会是悲惨痛苦的结局。

在采访中，一位饱受了旧社会痛苦生活的老人给我唱了一首叫＜妓女告状＞的小曲，歌词内容大意是这样的：

一岁两岁连环抱，三岁四岁离开娘的怀；五岁六岁满街跑，七岁八岁叫人拐出来，九岁十岁到了领家妈妈的手，十一、二岁金莲裹起来；到了十三岁自己开了怀，十四、五、六岁送进窑子里头把身儿卖。

挣了钱，领家妈妈欢又乐，

不挣钱，皮鞭子蘸水打起来。

打一下，问一句，问您还热客不热客？

领家妈妈心太狠，打到半死，雇两个闲子手而来，破席一裹就卷起来。

抬到了，南下洼子，离地三尺往下摔。

南来的乌鸦掐了奴家的脸，北来的恶犬扒了奴家的怀。

阎王爷您听我讲，大鬼小鬼听我言；

小鬼拿着生死薄，牛头马面两边排。

阎王爷呀，您让我下辈子脱成牛马犬，千万别让我脱成个女婵娟。

……

1949年，北京解放了。在北京市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上，通过了“封闭一切妓院”的决议。当天晚上便查抄、封闭了京城所有妓院。千百年来的娼妓制度被砸烂，千百个妇女姐妹获得了新生，八大胡同成为历史的沉滓，而一去不复返了。

《宣武文史》 第3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