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秘谈

慈禧后恶兰索隐

慈禧后那拉氏，为亡清之要角，近人每喜？取其轶闻，以资谈助。然杜诗有云：“宫中行乐密，少得外人知。”在唐如此，清亦当然。吾人既非阿监之流，则传者往往什九皆虚，近人更有附会其为星宿历刦者，则举其“虎子”之腥臊为言，此不单支离纰缪为此科学昌明时期所不宜道，即曰有此一事，宫中谓“溺器”为“关房盆儿”，此又岂今日操觚者所能知乎，惟有一事，则为余家习闻之故监者，乃西后之恶兰是也。

“兰为王者香，不与凡卉伍。”故论者以为有君子之质，即论其三花两叶，亦足爱人，惟西后则憎恶之。故大内例由各地进奉奇葩，而若湘若闽，为兰草繁茂之区，反无进奉。且西后每于绮寮陛间，见有盆兰，辄予当值太监以大杖，往往受杖者尚不知所由也，后由得宠之太监口中始探出，盖西后讳其名也。西后于文宗（咸丰）时，居四季春（在圆明园），爵不过贵人，而其封号之上一字则为“兰”字，当时之“兰贵人”，实即后来之武曌第二。及已母仪天下，对曩年之事，尚讳莫如深，故见兰以为人有不敬之心，非专有怒于兰也。昔梁之湘东王一目病眇，闻有人诵“帝子降兮北渚”即变色大怒（因下句为“目渺渺兮愁予”。）至今读史者笑其量不宏。西后所谓，毋乃类是，因录此以后来谈兰者增一掌故，以见西后气量之“斗筲”焉。

某格格剖腹自杀

凡谈清掌故者，首须明瞭其国语，即不能识曼殊文字，而浅显之名词，要必知之。清时各府邸于世子谓之“阿哥”（即皇子亦曰阿哥，其皇长子不过曰：“多罗吉阿哥”。）而女则膺封爵者始曰公主，（亦有和硕与固纶之两种不同名词，）否则概曰“格格”，（以平声读之）。格格中怪诞者极多，虽曰名在银潢玉蝶，而久阁花貌，以致性情乖张。曾有某格格三年不濯足，不剪爪甲，此不单如“凤阳婆”之“修头不修脚”，且上麝而下鲍，西后亦知之，曾面谕曰：“你也该洗洗那脚了！”某格格虽面奉纶音，卒不奉诏，西后亦无如之何。

而某岁西后居颐和园时，则又有另一格格在西后面前，自剖粉腹事，尤可见专制时黑闇，不只平人难受之也。此格格谈者已忘为某邸所有，（彼时旗籍人互谈近闻，能只以排行便知为某，故后来难于逆述，如曰“大公主”，即恭王奕訢之女是例。）貌㫙丽，而被西后指婚，下降于某额附，不独胸无点墨，亦且貌寝。某格格燕婉之求，得此戚施，积郁已久，一日阴以绣剪自剖珠脐成洞，而犹往西后前请安，一声：“老祖宗！……”便颓然倒地，面如白纸，西后知有异，问之已不答，急令宫女拽起，而血已殷淫𧝟衣矣。西后亦悔，急命舁出就太医诊治，幸创尚浅，得不死。然木已成舟，无仳离别降之理也。

考清公主格格下降蒙古额附者，例无所出，盖不以体接，生子皆由妾媵，以此为一种羁縻手腕，然“不幸生为女儿身”者，即贵胄亦然。以视蔡琬之生二子，固尚为不辱，而为格格下降后往往多殀死者，其故又以此。

西太后与“退庵居士”

慈禧后当国时，确有“胡来”之心思，然以金轮之贵与外间接触，亦有种种之不便，故谓其有志则可，事固不易有明征也，然亦有数事，为外间所熟知者，如西后喜观名伶杨小楼之戏，喜观其戏可也。那拉氏乃于闲时对各宫监谓：“你们看！小杨猴子长的像文宗显皇帝！”文宗显皇帝者何人？乃其所天，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

清季有内务府堂郎中文瑞图者，著囗囗冠者之流也，装饰入时，于帽缨翎管，无不考究。其人俗谓之“田文三”，又以眼御叆(ài)叇(dài)（镜也），人谑之为“文四眼”，即特被西后青睐者。尝赐以小玉合子令囘家时始得开启，文亦不知内贮何物，比抵家启视，则为象牙雕镂之秘戏图一事焉。文氏虽喻其意，不敢以首领为进御孤注，不数日即以某事被谴，诚所谓“风流罪过”矣。

文氏被宠任时，西后时单独“叫起”（即召见之意）。比及入见，了无公事，不过絮絮问及外间行乐诸事，恒至日晡(bū)始令退。文氏深以为苦，盖西后垂训时，彼可巍坐殿上，文则长跽碰头，不敢稍肆焉。入民国后，文为票友，号“退菴居士”，乃以捧童伶为事，且又花面有张魁官之陋，非复当年风韵矣。（清宫秘谈之三）

瑾妃喜吃“钉心角”

宫中亦吃炒豆腐渣

清德宗有二妃，皆出“他塔拉”（满洲部落之姓）氏，为志伯愚志仲鲁二氏之妹。珍妃以庚子之役，为西后令太监以毡裹投之窅(yǎo)井，此亦世所熟知之掌故也，惟瑾妃独存，至溥仪被冯焕章鹿瑞伯等逐出宫后，尚居于麒麟碑衚衕，为有清宫嫔中之最后死者。

宫任传膳，例有“御膳房”，在西后时又有“野意膳房”，则并外间习见之食物亦皆有之，不过于名称上加以藻饰，所谓“玉脍金齏”，实亦糠籺之类也，如“炒豆腐渣”，为北平人最贱者之食，宫中亦有之，特易其名为“雪花菜”耳，（在北平各饭庄，皆有“小窝头”一种，以为点心，此为倣膳，然倣者“野意膳房”之“膳”，不得与天禄正供比，原因为由东陵马兰峪所进之栗子面为之，但甘而实涩，水和不易融结，故仍以细玉米面为之。）惟瑾妃所嗜者，则又异于诸嫔，其所嗜者，内侍名之曰“钉心角”。

所谓“钉心角”者，盖即以饼捲“盒子菜”（酱肘薰肘之类，以刀缕切之）之代名词，此种在笨夫等食之，固为美膳，而出之神功娇妇之脂口，则可笑矣。此又外间所未及知者，因著录之。（清宫秘谈之四）

清穆宗之死

清穆宗（同治）之死，实死于梅毒，而伪以出天花名。此事除官书外，迨已无不载者，初无待于多谈，惟余家则知其事更详，盖先祖妣系出路氏，有弟某为内侍，时当同治末岁，此人即与穆宗跬步不离者也，其说穆宗旧事，不能尽悉，惟说穆宗濒死时，杨梅倒发，遍体皆疮痏痂疤，而起坐皆不利，乃半委体于路监之身，宛转叫号者数日始授命，而路之衣袍，亦为败麟残甲所沾濡，臭秽不可响迩。至帝溘逝，路始敢潜易其衣，事后遽火之，懼留为异日祸胎也。光绪中尝以戒它任之好买笑秦楼者。于戏！可与负主之陆秀夫同传矣。然而此“路”究视之彼“陆”，有不可同年而语者。

瀛台打冰

读康长素观“光绪帝痛史”之诗，有“复生秘觅大刀王，欲入瀛台跳苑墙”之句，乃忆及瀛台打冰。案此时曾见别录，“复生”二字，似为“解牛”。“复生”为谭浏阳字，若“解牛”则用聂政事，为古典派矣，康氏已逝，安得见其手写本而定之？

清德宗（即光绪）不失为有清一代名主，其人自童年即有大志，然为一急进派，亦自童年已然。尤恶阉竖，太监有小过失，辄曰：“拉出去杀了罢！”故后群阉竞媒蘗之，又尝乘轿赴颐和园，中途小挺，辄以靴顿之曰：“押步押步！”（满洲语，快走之意。）此事平人士至今传为笑柄，戊戌失败后，被幽中南海之瀛台，终日“宛在水中央”，某笔记记其一日偶出，被众奄扭其龙尾发辫迁囘，此事似不确。惟尝因中海冰结，自冰上行，内侍即一面跪而拦驾，一面飞报西后，纷扰多时，帝卒退返瀛台，翌日西后即传进工人，以铁钻之属，在南海裁冰，又复一水涟漪矣。

庚子时，载漪溥儁，实欲弑帝，倡为“朝庭上有一龙二虎三百只羊”之说，幸而未实现耳。

德宗喜养兔

清德宗（光绪帝）之可为令主，孤于前文已阐明之，顾亦有嗜好，且为与人殊者。一有喜打鼓，此与李三郎之花奴解秽，有同一癖。一则喜养兔，此则为有史以来帝王所未闻也。

近人多有养兔者，但皆为外国种，与养蜂同一牟利，乃实业上之一种投资，德宗则不然，所畜者皆中国种，或黑质白章，或通体如雪，或为正玄色，或为草上新霜，类皆赤眼卷耳，跃跃于地上，月所需者毛荳之属，所费亦不资，且骚气甚于狐狸，须时加湔涤，不然则不可响迩。然帝所畜者皆在颐和园，不在宫中也。且令匠人砌成若蜂房之小洞，使群伏于中，亦颇蕃息。此为两宫垂帘时事，至帝亲政，则悉屏去，不复同诸卫懿之鹤焉。

案蒙古人以兔为“天马”，且列于某种祀典，至帝所以好之者，乃真不类，然而此为事实，固不必讳之。

“皇帝别哭，瞧金釭，瞧金釭”

近人有一传说，谓宣统元年，溥仪即位时，见诸臣扬尘舞蹈，山呼嵩祝，不仅大骇，色变而啼，乃父摄政王载沣，则抱之曰：“皇帝别哭！一会儿就完了！”记此事者以为乃清祚渐移之预兆。（“一会儿”者，北平市井语，乃指极短之时期也。）以孤所知，此事不确，殆好事者造作之词也。相传多尔衮乍入燕京时，隐有自为意，遇一相士，多尔衮询以国历？对曰：“我身不缺，我国不亡！”后世解者以溥仪时仪字（按：仪的繁体字为儀）避讳，为却“我”字小撇，实为应谶。二事绝相类，然而，皆好事者为之耳。

吾家旧识乾清宫太监李连甫（非李莲英之兄弟行，乃专司揭起宫帘者。）据云：是日溥仪之哭，确乎有之，惟载沣未出此“一会儿”之言也，仅曰：“皇帝别哭了！瞧金釭瞧金釭！”以哄逗之。然哭卒不止。（金釭在乾清宫前，共计八口，俗谓之”八大金釭”，外间或以为乃“辟秽”“怒目”之金刚，非也。）载沣大为懊丧。如是而已。

此固小事；然亦可见历来讹传之众。昔桓谭非谶，有识哉！

西太后谪鼠

有清慈禧后之行事，有若干皆与古人暗合者，所谓古人，并非太姒宣仁之流，乃唐之武曌。

武曌有上苑开花，以神道设教，[竹拑]制朝士一事。实则花皆唐花，由力培而开，如东坡所谓“散作千林火迫春”者。此种手腕，慈禧亦有之。驻跸颐和园时，某岁，有牡丹芽被鼠齧伤，此为偶然之事。盖宫禁中皆以金砖墁地，既无土坏，轻易岂容有鼠。西后乃利用此事，自草纶旨，令总管焚之，谓已牒园灵，将所有老鼠一律发遣，不得稍予逗留，一若韩文公之驱鱷，嗣是园中遂相传永绝鼠患，所有金环国里之物，皆被太后谪戌矣。

夫园中有鼠，本为偶然，其理甚明。而经此一番“鸣锣响鼓”，即使再有鼠患，宫娥辈敢否再以入奏，此皆掩耳盗铃之事，固有识者所知而不敢言也。而一般脑筋简单者，遂亦真以为百灵效顺，其可笑如此，至今苏拉辈，尚闻执此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