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京俗 十

叫儿魂

小孩子遇着不耐烦或混睡的时候，就说是失了魂啦，这是普通妇孺的毛病，也无法来挽救了。平常小孩子要是忽然有了特殊的现象，这立刻就得拿着他贴身的衣服，去弦索他方才活动的总点，到了目的地，便把他那衣服摇摆着，口里叫着小名儿，就是：“……跟妈家来！”（因为这些事是母亲办的时候多）。绕过几遭，随手把衣服围住了往怀里一抱，回家进了门便说：“……家来了！”里面有人应声：“家来了！……”可是小儿从此便把病没了与否，已极难说，不过在“老妈妈论”的支配不能少的程序罢了，这是叫儿魂的一种。

还有一种叫儿魂是在半夜里的，这是小孩子病已＃剧烈了，才有这个把戏呢。实行的时候，是母亲拿着马杓在门框是敲打，也是嚷着：“……家来！”一类的话头。闹个一刻时辰，家庭中弄得马仰人翻，这才完事，气势小孩子的病还是不好也是瞎掰！末了，还是得请大夫之病，所以民间小孩子病了，先不设法救治，必起起失魂的疑心，此不特徒为着毫无应验，就是小孩子的病体也负着延迟转症的危险呢。此外，还有预防小孩子失魂的把戏，在晚晌小孩子随着大人出门儿，或是回家，无论小孩子是睡着觉没有，母亲抱着他总要举着一炷香，这就是最能迴避一切邪魔外祟的侵犯，同时，也免去小孩子失魂的疑虑，这是一种。小孩子在睡觉的时候，若有一班的小孩子在他旁边玩，如往他脸上有任何的涂抹，大人是最忌讳不过的，说他睡觉了魂灵便出窍啦，及至醒来，那魂灵儿回来一看不是本来的面目了，不认识原窍，自然不能还躯，这又是一种。还有小孩子被狗咬了或撞了的时候，必须把那狗的毛剪落一些，用火焙了，陪在他身上火吞服了。平常小孩子衣服的背后，都缝着一个红布条，睡觉的枕头上也缝着红布。诸如此类，都是预防小孩子失魂的现象，我罗致的也恐怕有未详尽，其复杂难囗认真了。

关于梦的种种

作梦这件事含有“人生科学”性及艺术性，牠虽则不是一个成问题的事，但其各种的神秘，若能了解艺术的，则确觉乎玄之又玄了！本题讲的是迷信，这些自然谈不到。如今要说的：就是民间由梦中支配下来的迷信和邪说。我大胆说一句，像这类崇佛拜偶的一派老顽骨的病理机体，绝对不能够作出什么新鲜的美梦的；他们作梦也不过是白天想像需求的实现，这一味的蠢梦罢了。他们是向来把梦境作一个反面观，就是梦见是好的，这却不是好的预兆；若梦见不是好的，则反是一个好的象征。如梦见成亲的，便说必有灾祸近身；若梦见死人的，或再遇上棺材，便说必有喜事临头；或致发财，也未可知。（因为“老妈妈论”中的某一篇主张“材”是作“财”解的）。这不过是一个例子，其他概可想见了。再如梦见水，是说不好；若梦见血，是最好的！（因说见了红便是喜）。总而言之，梦见哭必是要乐，梦见乐则必哭。这些复杂现象不须烦说。他们每在作了一个梦以后，醒来必要加以推测，以卜吉凶；左不是按着“老妈妈论”的大纲研究，有些年长的老太太们，都是烂熟“老妈妈论”的，便能道出许多的说帖而来解释。再不然还有一种问卜的方法，黄历本子上有一种“作梦法”，大致是什么时辰作的，所遇的是什么现象，可以在上面查出吉凶祸福来。尤其是在“玉匣记”一书上较为详细，（闻“玉匣记”书上论人放个屁都有许多的讲究，有一般顽骨化透了的人物专信服牠，有时候耍出门，一查“玉匣记”今日不宜举步，赶紧就得闭门！）此外，如梦见已死的亲属，便说是他给托来的梦；他若是新死的，就得烧纸祷告。更据他们说：这作梦是绝对与枕头有关系的，临卧时要把枕头的口而朝上，夜间定然作梦无疑；枕头口儿要是朝匣，那就没有准儿了，单说此说还没的来实验的结果呢。

念佛与吃斋

民间迷信的大纲，具体言之，不外为佛气所诱惑；除了各种的迷状态之外，还有两项直接崇佛的行为，就是念佛与吃斋。念佛就是拿肉嘴说佛话，一方便可以表示是佛教下的信徒，一方面是自己潜修的志愿，与得到佛的慰籍。普通念佛的口头禅，什么：“南无阿弥陀佛！……摩阿萨！……”等等，其实，念佛不在乎口诵，乃是注重心的虔祈，与佛的默想，及一向做道德事，这都是念佛。所以善士即称之为佛心人者：就即在此。考京中民间之念佛，除一般妇孺各有无定时的表现外，（如遇事祈求，无端崇拜，盲行的念佛。）更有一般老年人极端效法，每见须发皆白之翁；其潜心修养，尚可想见，目的上不过求个多活两岁罢了。

上面说罢了念佛，其间有一种求佛的要素，就是吃斋。佛爷想来不动烟火之食，一般念佛家业只有不懂肉食合荤食，以効其法；常人不吃荤食，仅名为吃素；惟念佛之人，或在几种特别状态之下，这才名之为吃斋呢。吃斋分时期，念佛之人如每月吃一周等等。特别状态下的吃斋，原其不为念佛之人，这是偶然在佛前两种的意志，也是忏悔的象征；一是得病许愿；二是遇事许愿；等到把病或事圆满了以后，就实行吃斋了，吃斋又呌吃白斋，一点儿油星也不许动，民间普通都爱吃馒头和咸菜，比较讲究一点的，做些上等的素食；大率的日期，都是一百天的多，过期还是大餐大嚼，那些日不过是还了愿，经过一番卫生美的食期罢了，实际上又与佛之崇拜上有什么关系呢？然而迷信界确把念佛与吃斋作为相连的整个观了。究竟，吃斋和念佛是没有关系的，平人不便念佛，更无须吃斋；老年人念佛者多吃斋，由此可见牠是一种休养的工夫了。在民间迷信中倒是一项良好的行为啊！其间色彩两分，在普通的许愿的吃斋，是一种报复的虔心；在念佛人的吃斋，则是一种和谐念佛的作用了。

风水

风水二字是个俗词，说文就是“风鑑”，或说“地理”；在北京民间是最讲究的，牠占迷信中重要的地位。风水的大纲可分为两类，就是“阴宅”和“阳宅”。阴宅乃是坆地，据说坟地中葬埋的山像得宜，穴道适当，一切的风水合度，就能把后代子孙催的发达兴盛了。阳宅就是普通的住房，这讲究位置和门前的水法的渠流；所以总求把阳宅作的防水好，人住着得宜为止。这些事专有一门生意人，门前挂着“风鑑地理”的大招牌，就呌作“风水先生”。他们那唯一的工具就是“罗盘”，所以风水先生又称作“讲盘”的，那盘上有一个指南针，遇有葬人的，或置买坟地的，及建盖房屋，一切都得请风水先生来指示。这一号买卖作来，在从前是讲究多少两银子，显着则说银元，少者十元八元，多者几十元至百元不等，是分所有阴阳宅的广阔与方向上而论。办这类事要是托朋友向风水先生先容，还可以少花几个钱，我茲分为阴宅与阳宅两方面把他们那大略说一说。

在阴宅一方面，遇上死人办丧事的时候，在出殡之先，得约妥了风水先生，往坟地里去看风水，看准了穴道，然后再指示于什么地点掘坑，风水先生在地下摆着罗盘，监督看工人动土；他还举目往四下观察，如这个坑对着一棵树，便说这个树是如何如何，牠与阴宅的风水上有什么关系，讲解与人听，总使主人心喜。如再看见一个土堆，这夜有什么说帖，条条有理，好让主人放心，更显着他的风水学问高明，或许还多讨些酒钱。末了，他还把土抓一把看看，甚而装腔作势，放在嘴里尝尝，由此能测验本地的风水如何。临了把这土包上，使主人拿回去放在箱子里保存，说这个便是“财”！（老妈妈论中云：土即是财。）主人自然是很满意的。及到了出殡葬埋的那一天，有的按着风水先生所指示就实行罢了。有的讲究者，这天须要风水先生的指挥，他把罗盘摆在牵头，用两条绳人系在棺材间以求其平正，她用罗盘测视，棺材前后左右差一分都不行，那种作派大极了，囗后这才安葬呢。以上是关于死人下葬的大略。若是置买坆地的时候，更先得请风水先生来观察了，一切都得听他的安排，在那边设立祖坆，是怎一个穴道，此地可以借那儿的风水，主人在旁只有唯唯点头说好，惟风水先生之命是听！这种事情风水先生的酬金是特别从丰的，因为这阴宅关系后代的一切至大且深，派以较为重要！

前面是关于阴宅的一类，现在该说阳宅了。普通在建盖房屋的时候，先把风水先生青睐，用罗盘观察方向，应当以东西南北那一方面作主房，大门当冲那方开，如有拦挡，当用什么方法制破，以求无碍。院内屋门口相对的位置及数目（如一院中共有五个门，这就叫作“五鬼门”，大有患害！门要安在右傍，就是“白虎门”，也不好。）沟眼的位置，使牠怎样流水以合门前的风水，普通都把沟眼安在大门左，这就叫作“青龙沟”，还有茅楼厨房的位置，以至于台阶儿多少层，都有许多的讲究，要是阔人家铺张大些，风水先生更能给出主意了。如安天灯，（就是在院之中央立一高竿，上有灯，每逢初一十五两日点着，能够增壮风水。）等等，样式甚多。都完了害得在房之四外观看，有无障碍地方，（如大门口对他房之房山或墙堵等等），大门的对面如遇一个电线竿子，风水先生便给一路开讲，有患或有宜，有患则破之，诸般都指点完毕了，然后主人按着他所说的一兴工。常见盖房子立架的时候，在房檩上裹一块红布，或缠着绳子合钱，主人还烧香磕头；并在柱子上贴着对联，如云：“竖柱喜逢黄道日”，“上梁正遇紫微星”。……安门框的时候，用红纸写上“安门大吉”四字，这时作工的都给主人道喜，讨些酒钱，主人也乐意花，这都是属于受风水先生摆布的迷信派！这是说新建的房子。还有固有的房子，主人住着觉得囗顺利，迷信的思想都尽了，末了还转到房子不好的身上。这一定是院中的风水不好了，这就得把风水先生青睐，这叫作“摆治摆治”。风水先生来到一看，大小总得挑出些毛病来，要不然何以主人住着不顺利呢？不是那个屋门口不对了，就是受了旁人房的敌了，再不然就是犯了什么“煞”了。并且还说这里几时地运可以来到，那时就好了，给主人开心！末了，他出主意给摆治摆治囗，什么换门改沟眼等等。要是受别家房的敌，就得安置东西，这叫作“下镇物”，如用砖刻上四个字——“吉星高照”，这是不短见的；还有一种“太公在此诸神退位”的砖字；（或“天乙轩辕将军”据某风水先生说：这种字是轩辕将军射箭以败他房的意思。）最普通的一种是在大门口或屋门口安上一块镜子，意思是对面有什么妨碍已然完全反照回去了！最厉害的是一种“文王八卦图”，是木质的，把牠摆在房顶上镇着谁，谁就受不了，常常的因为这个，和对面的房主起了冲突，你安“文王八卦图”，我就在房上摆一个罈子，罈子口儿正冲着“八卦图”相对冲锋，这罈子比“八卦图”厉害得多——于是乎安“八卦图”的就得想主义，敌治那个罈子，什么在房顶上安置宝剑等等；这呌作“暗剑”。这些现象也不少，就算动了凶器啦。安罈子那家愈觉得不好受了，还得请风水先生想主义，两家这们一闹，风水先生可就得了以啦，争斗不已，结果两家还得请上中人来说合，各撤其镇，落个和平了结。此外，如巷口街头常见有块大石头写着“泰山石敢当”，这也是镇着对面的意思，这多半是属于公共性，并不是甲乙两家风水的直接关系，总而言之，房子住着觉得不顺利了，给风水先生凑几个钱，心里就觉着痛快了，种种不正当的行为说——是满不听提的。

关于阴阳宅的风水事项已然都说过了，在此作一结论吧。风水先生有多一般代写“殃书”，（就是死人的时候必须那种作为存证的“殃榜”）据说这类风水先生他的地理学极不高明。有专看风水的，都囗他们有能为，民间对于风水问题的脚都，是照例说一句：“信者有不信者无”。究竟，这些风水先生真正地理学是一点也没有！风水妨碍性的存之更是瞎说了。须知阴阳宅应唯一求美，怎样用力少而收効大，怎么样以少数实质而得多数的受用；取其地质的方向，安排得合度与美丽好看，这就是与风水二字相合谐了，最可笑，风水先生还有一种极端的本能与结果，就是主人的风水迷信太深了，盖房子买坟地，对于风水要求一个极端的高尚性，而求发达；这就把一班老风水先生请了来，说明意旨，酬金特别从丰，先讲明把这风水看好，须从此养他的老，以后生活完全由主人负担啦，于是这才着手，因为这叫作“囗绝风水”。他拿出极端的本领来摆布这个阴宅或阳宅，能使主人特别的发达，及夺尽了当地的风水。据说看完了，这位风水先生的眼必要瞎了的，所以老去生活只系于这一点呢。这种事情倒是很少，由此也可想见风水在民间迷信中的气炎了。就此把风水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