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妈论大纲：第二章——婚姻之部IV

响房

响房是男家要发轿的时候的一种举动，要按着局势看来，那是奏乐助兴的热闹；其实在我们老妈妈论上乃是一个必要的程式。“娶媳妇不响房，后日夫妻不久长。”换句话说：就是“家运必遭殃！”这就是小家庭最初建设的时代，要是属哑叭的——连个大气儿都不出，根本就不是好象征，将来小两口儿过上日子也是窝里窝囊，甚至一辈子不能够放出个响炮来！（就是永作小庙里是神仙，见不着多大的香火。）男女若各该走好运气的时候，已都被“小登科”的当口无声无色的苦闷给冲坏了！所以响房这件事是非同小可的。在别一方面，它也是表示“添人进口”的现象；本来若由外面买来一只小鸡子，还得要它打鸣放叫儿呢，何况蠢大的一个活人要抬到家里来，若是不惹人你的举个乐声，那有多么“背气”呢？响房也不是乒噹乒噹胡吹乱打一阵就算了事，里面还有许多摆布的方法哪！男家庭院中的来宾坐完了早上的席，预定是什么时候发轿，迎着头儿也择个好时辰，就先宣告响房。由茶坊（京俗中的一行，是与厨师并驾的。他们那一个都得受过老妈妈的教导，然后才算及格！）他赞礼，这时节把喜房安排得齐齐整整，鲜鲜花花，回头这就传近来全班吹皷手，在庭院中燕翅形排开；这时候先由茶坊在亲友中或本家儿选择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子，（地地道道的童男子儿）用一面铜锣，哄着使他拿起来在喜房内敲打三下儿，即是命为“童子锣”，这个锣声就好像是小家庭开幕伊始的振作，是最有讲究的，所以必须找“童男子儿”来敲。普通作生意出来，头一号买卖要是遇见小男孩子，便说“童男子儿开张，卖金光！”就引为吉庆，这个更是如此了。他敲的那三响锣别管声大声小，只要是一发出音来，这回头外面的皷手班就跟着尾就是号声喧天，并且都趋近喜房的门口儿来，呜呜地响动，那种威风就大啦！这一阵过去，接连着就是锣皷儿响动，末了全班吹打“花得胜”，（吹皷手中的轴子戏）煞是好听！当时乐器盈盈，到处是彩绸和喜字儿男男女女都是光华荣耀的样子，真是一幕大喜剧了！该有多么火炽呢？一回儿奏演的到了时候啦，茶坊便喊一声“吉时发轿啦！”这一面吹皷手的响房就立刻停住，排列着走出，预备迎娶新姑娘去了。由这儿响房就算完事，这是关于普通的响房的经过。有的讲究家还有举行前一日响房的，就是在头天晚晌择一个吉时，其程式亦与上述的相同，不过还有进一步使吹皷手在喜房屋内鸣号的；就是登时号一响，每个号多用一个人在前头拉着，四个或六个都排着走进喜房来，一面吹着绕上几个湾儿，这回头当格外给吹皷手加酒钱。要按着我们说，这个方法行不行的原是无可无不可，但是其馀的规程最好招办就是了。

射箭

说话间这是门口儿鞭炮一响，花轿已然到了男家的门首了。进院实行了过火盆之后，一切邪魔外道自然是绝跡了，可是在新姑娘的本身间也有许多讲究呢！好像她自幼儿有什么毛病，和向来招过什么外祟没有，及她环境间所感到一切鬼怪的冲撞，与夫当时哭天抹泪的丧气，并心中有什么为难的怨气等等，这都是应该给她完全除掉才好！这些灾法是新姑娘自然的冲动，和那由外面侵来的邪祟又不相同了。脱除了那些灾法之后，转来这从改姓算这门儿上的人，——囗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况且不是谁家的肉，要贴在谁家里混，那是不行的；俗说：“新来的人儿，摸不着门儿。”——“羊肉贴不到牛身上！”还是说：“是神的归庙，是鬼的归坆！”由这几条定理看来，若生人来在一个家庭，不过就是按着住亲家的惯例，三天五日就得走；若要是公然当了自己家，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娶媳妇这件事，怎么偏偏能够自然然的就算为自己家的人呢？其间乃是有我们老妈妈法则的原理在！就是唯有一种“射箭”的工具，可以打破这些隔膜，一方面又能够化除新姑娘种种像前面所说的魔气，真是一举两得了。在实行射箭的时候，轿子经了过火盆以后，这里茶坊就把一切预备好啦，新郎穿戴的齐齐整整，（从前还穿小登科的制服呢，就是清派的老官形状。）在一个板凳上系一个马鞍子，（都是喜轿铺预备的），茶坊喊：“请新郎官上雕鞍！”于是他就上去，又把弓拿起来，还有三支箭，连气使新郎官冲着喜轿射去，茶坊还喊着什么：“一福压百祸……二喜两相逢！”末了是“连仲三元”！可是射的准不准不管，不过打在绣围上落下来罢了。礼成之后，这再把轿子往喜房抬，该搀新姑娘下轿了！这是射箭大致的经过。反过来说，这种把戏表面看着好像极无聊，则莫若把它去掉了；这么以来不要紧，你看过不了三天半，新姑娘在婆婆家小名儿就叫作“不服水土”！并且她从前招引过什么外祟，慢慢的在这里都要发现了危险的状态。其原理是一到这门儿上来，还没经过她丈夫的授命呢，怎能算他家的人呢？这就是“一箭定乾坤”！一切祟惑并也随着驱逐于何有之乡了！又据说这个射箭的由来，是古时桃花女破周公的遗传；但那不过是一个榜样，究竟是与不是，我们则不敢断定了。

子孙饺子

轿子一进门儿新郎官照上面所说实行了射箭以后，跟着尾就把天地棹儿这么一设摆，安上“天地祃”，小两口儿就举行白天的典礼；回头完事把天地祃儿焚化了，由此小家庭就算正式成立啦！开幕的礼算是行过了，同时也不能够“镇脑袋不顾屁股”，还得想着将来哪！后日的一切可以拿两个字总括之，就是叫作“祝福”。家庭间长远的大计，就脱不了子孙何财源，都叫它生生腾腾的，白头儿到老，共享合谐之福吧！说来要求这种福乐也不是难事，于是在拜完天地就当有“子孙饺子”的企发！只要是把天地祃儿焚化了以后，谁人的礼也都不能见，就得先张罗这个把戏，这时候小两口儿在喜房中对脸儿坐着，新郎官是齐齐整整，新姑娘是鲜鲜艳艳，礼备周详，男才女貌，公公婆婆瞧着真是“眼花儿”似的；外面亲友们一个个的也品评新郎和新娘，登时全堂的空气真是让喜给充满了！闲言丢开，说话间茶坊嚷一声：“上子孙饺子”！于是乎就用一个大喜盘子端将上来，往新郎新娘对坐的棹子上一摆，那饺子和普通的煑饽饽比较起来是作的非常细致，里面的馅儿倒是和普通的差不多；那个饺子只要是下了锅见了水开就捞它上来，故意使它半生不熟的，（有生的作用在）煑得了拿一条红绒绳儿双双的綑起来，真好像是一对小金鱼儿似的，是取其“鱼水合欢”的意思。这时节新郎和新娘每人执起一双半红半绿的筷子来，有的也要用红绒绳儿拴着，登时就让新郎和新娘一个人夹起一个来，咬一口就放下；这时候窗外有不少的亲友们囗着这个典礼。还必要使一般童男们在外面喊着问：“生不生？”于是里面新郎官就得搭腔说“生”！（饺子原来不是熟的吗），可也有讷口不出声的，那便主于日后不生腾了！本来这就借的是这个吉庆话头，由此小家庭就将来真能生生腾腾的，子子孙孙生养一大群，（提防着叫爸爸饿！）财源四路生，诸般好事端都有生无落了！另外，新郎和新娘所咬的那一口饺子，也绝对咽不下去，就把它吐将出来，拿緜纸一包，就藏在喜房的坑蓆底下，永远压着留他就作为生的纪念了！这时候所忙的就是茶坊，他是满张罗，一切什么包生饺子等事，嘴里还喊着赞礼词；若再有老妈妈在一旁，那她更是什么“生儿养女，子孙一大群！”的乱叨念了。这一场喜剧表演过去，然后这该说七姑八姨儿见礼的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