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花 腊月中旬,里闾有小贩背负纸匣,累累然高与人齐,佝偻徐行,状殊累赘,实则总其重量,仅三四斤而不足,唤一声“供佛的花儿咧;拣样儿挑……”斯亦为点缀年景,供应社会需要之小生意也。 过节过年,不说敬神敬佛之说,神耶?佛耶?实则为人类“诳嘴吃”之傀儡,佛前供品,分类杂陈,“供花”,即供品上之装饰品也。 供花之种类,亦甚繁杂,就余知者仅数种,茲述之于下: “招财童子”,此花亦金纸制如元宝形,中插“秫秸心”之小儿头,着以花纸之衣,冠以黄纸之帽,衣作“囗”形,两袖直伸,类死人,无生气,更无人体曲线美之可言,做工之草率,此其极也。 “刘海戏金蝉”,以亮纸印有红袄绿裤垂髫之童子,一足踏蝉,一足上缩,臂上扬,作弓形,手执绿绳之两端,绳囗穿金钱七,或九,状如跳绳游戏之小儿,考其取义,乃袭“金蝉”而作“金钱”之吉祥话也。民间附会,大都如此。 囗囗“八仙人”,为大部分之供花,计汉钟离,曹国舅,张阁老,韩湘子,何仙姑,蓝采合,李铁拐,吕纯阳八件,以囗神情,与习见者并无少异。此八件供花,约分两种,(一)纸做者,(二)以绸缎刺绣者;纸制巴县人,其价甚廉,中下人家,皆喜用之。其刺绣囗八仙,则为上等户所用者。 “石榴花”,以红纸为花,缀以绿叶,中插金银之小元宝,环绕挂蕊,金,红,黄,绿,四色绚烂,望之殊可喜;惟夏之榴花,强合以秋之桂蕊,不伦不类,可笑已极。民间习俗,大半不求甚解,吾于制花之工匠,复何尤哉! 道咸之季,民间有以囗花供佛之风,迨光绪庚子后,仅满人家庭之有,中下等户,则不多见。 售卖供花者,兼售妇女所戴之花朵,绢,罗,纱,纸,无不齐备。近数年来,青年妇女,咸以青丝为烦恼,纷纷断而去之,花样离奇,无处插戴,而花朵之销路,亦因之感于阻滞,今春所售之花朵,仅小红花,黄菊花二种,盖为五旬以上,不肯剪发之老妇预备者也。 门神挂钱 腊月后半,市有背负裹囊,彳(chì)亍(chù)叫卖者,是乃卖“门神挂钱之小贩”。此种负贩,亦为应节买卖之一,其囊四方形而高,下垫木板,上覆苇箔之小帘,中以蓝布裹之,叠若长匣,实则非匣,以绳系板之四端,直而上之,负之以行,颇不费力。内包“门神”与“挂钱”两种,“画来买画”之声才歇,继之以“门神咧;挂钱”,殆亦为点缀年景者也。 售此者,亦为乡人,门神与挂钱之种类,亦不一致;门神,有街门,屋门,单扇门,厕门……之分。挂钱,则有住家用,商铺用,佛前用……之别。形式不同,其价各异,特为劣纸所制成者,固一也。 街门所用之门神,左右各一,贴于左者白面长髯,金其甲,而高其胄,手挂长锤,昂然立于其上,状极雍容。贴于右者,黑面虬髯,锯齿燎牙,驩睛豹眼,凶狠之状,溢于眉宇,甲胄长锤,与左贴者同。惟虎头战靴之色,则左着为绿,右着者为黑矣。 又有状与上述虽同,而手持短兵刃者,左持金装锏,右持打神鞭;舍高胄而冠虎头之软帽,此亦为街门所用者。 俗传持长锤之门神,为古之神荼郁垒,持鞭锢者,则系唐之秦琼尉迟恭。堂询其所以尊为门神之由,则瞠目不知所对。 街门门神,形状虽仅上述二种,其尺寸大小,尚有分别。普通街门所贴着,长一尺八,宽一尺二。广亮大门,及大车门,长三尺五六,宽二尺死屋;其有用木板彩画,而钉诸门上者,殆富有资财之宦家也。 至屋门用者,则与街门迥乎不同,尺寸较街门亦小,上画纱冠彩袍之门神,,文质彬彬,长髯潇洒,慈祥之态,左右皆然,平人通呼此为“加官门神”。 “屋门门神”,约有若干种;不以号别,而以附画其上之人物别致。计后之幼童,执白幡有“加官进禄”字样者,为“加官门神”;又附画一只梅花鹿,门神手托状元冠……亦为“加官门神”。 画有麒麟,背驮三数小儿者,为“麒麟送子”之门神。 门神左右擎磐石右手执笏,盘上卧有鲤鱼者,为“鱼跃龙门”之门神。 门神膝前,有小儿顶“聚宝盆”作舞蹈之姿势者,为“招财进宝”之门神。 小儿燃花炮于门神之前者,为“平地一声雷”之门神。 门神背后,绘有松柏,而枝上悬有金钱者,为“川流不息”或称“长青不老”之门神。中国以神道设教,鬼神之说,盛传民间,无知之辈,乃致附会无穷。门有门神,炕有炕神,一隅一地,几无一处无神,而屋门之神,竟多于过江之鲫,考其源流,则无一有准姓名者,事虽可噱,特亦见平民之知识如何矣。 四乡民户,用单扇门者居多,城内人家,则不多见。然单扇之屋门,亦有门神贴于其上,其形状乃与双扇者又不相同。 论单扇之门神,尤堪发噱!其画像既无所谓之神威,绝似普通之“年画”。张三李四,都是门神,神乎,神乎,殆亦为“平民化”之神欤? 单扇门之门神,样极繁杂,余年仅二十有五,而所见之门神,乃有百种之多,吾今著此岁时记,限于篇幅,略志一二,藉作点缀可矣。 上画大头长杖,皓然白须之南极子,旁立鹿一,蝙蝠死屋,翻然天际,此为“福禄寿”之门神。——福为蝙蝠,禄借鹿音,寿,即南极子也。 余儿时随家父往祖茔致祭,坆丁常某,欵余父子于其家,见其所贴之门神,系一应用无须,手握单刀之壮士。余问其故,据称此神系黄天霸,噫!黄天霸什吗东西,岂亦有门神之尊位耶? 余书至此,不禁大笑,手亦颤,而心益悲,岁时记中,吾不愿多志此无谓之文字耶。 茅厕门神,样亦不少;特无屋门之多。习见这,为“刘海戏金蝉”及“天官赐福”二种。刘海称小财神者甚多,列供花中。亦取其喜钱之意;乃既供之于佛钱,复贴之于茅厕,敬之耶?抑辱之耶?是余大惑不解者!天官向为至尊之神,而地位不及演义书中之黄天霸,天官,天官,天霸,天霸,岂神类亦有幸有不幸耶? 按门神之说,由来已久,丧礼大记注:君释莱,以礼礼门神。淮南子:成庆,古之勇士,善驱鬼,死为门神。又汉书云:……其殿门有成庆像,短布大袖,跨长剑者是也。又独断:海中有度朔之山,上有桃木,蟠居三千里,卑枝,东北有鬼门,万鬼所出入也。神荼与郁垒二神居其门,主领阅诸鬼。其恶害之鬼,执以苇索,食虎(食音四)故十二月嵗竟,常以先腊之夜逐除之;乃画神荼郁垒,并悬苇索於门户以御凶也。 又风俗通纪典云:上古之时,有荼垒昆仲二人,性能执鬼,今之门神,或以为神荼郁垒云。总上所考,门神为神荼郁垒之说,较为久远而普遍了。顾亦为无确实根据之神话,囗风俗通所纪“上古……”之字据,可断涂垒之说,亦不可靠也。 至门神为秦琼尉迟恭云云,纯系出自“说评书”者之所传,史乘之中,则无有也。 荆楚岁时纪又谓门神系荆轲,是说亦难必信! 上纪诸书所载,皆为街门之神,至屋门及毛厕门诸神,无可考也。 “挂钱”为簷前之装饰品,亦足以之代表“过新年”之象征,故北平住铺各户,咸乐购之;倘无“挂钱”贴于门楣,见者则视为“洩气”也。 挂钱系以“灯花纸”制成者,长尺馀,宽约八寸,其上横镌“轱辘钱”之花纹,下镌“~~~”形式之曲线为边,平人谓之为“水泼浪儿”,盖象其形而言之也。 “轱辘钱”之下,~~~曲线之上,有囗式之馀地一方,再分作田字形,共镌吉祥之字四,有镌“福如东海”者,又有“寿比南山”者,民初,则又有“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吉利语;今春更有镌“三民主义”,“以党救国”者,此固可表现维新之意义,特用之于阴历年,则骂题矣。 此种挂钱,为住户所应用,纸为红色,状亦可喜,每届新年,房簷之前,街门之外,无不有挂钱飞舞;影壁后“满院生辉”之春条,影壁前“鸿禧——迎祥”之门屏,其上均以挂钱冠之,燕京岁时记载:“挂钱者,用吉祥语镌于红纸之上,长尺有咫,粘之门前,与桃符相辉映”,是囗写新年之景象也。 铺户所贴挂钱,以绿纸的为多,间亦加杂红色者,喜其美也。至其所镌之文词,则与住户所用之挂钱同。 商铺中亦用一种最小之挂钱,恒贴于钱柜,水缸抽屉……及长久不动之纸匣纸包之上。色杏黄,长约三寸,横仅一寸,上无轱辘钱纹,下亦无~~~之曲线,中有“有◆”之红纸立方,印“囗”或“囗”之金字,上之两个怪字,虽为“土地圣人”所编,然颇俱匠心,亦迎合商人“发财”之心理也。 今春余尝见人力车上,亦有贴此小黄挂钱者,顾拉洋车之营业,户口尚虞不足,而偏作黄金万两,招财进宝之梦想。贴之者,固以为吉,吾则惧其黄金万两之梦不成,而有“招灾惹祸”之虞也! 住户所用挂钱之上,不贴吉利之字,而镌玲珑剔透之八仙人,是为贴于佛爷龛上着,荆楚岁时记云:“……挂钱镌有八仙人物着,乃佛前所悬也……”又燕京丛考曾记都市上挂钱之习俗,谓贴挂钱系汉族之风,满人鲜有用之着。此为乾道以前之实况,迨同光以后,满汉之习俗已相融洽,故满人之门楣,挂钱亦随风俗而飘摆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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