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大院非彼大院的大院胡同 | 各类四合院门楼现代演绎版的集中展示

蒋培铭建筑师钢笔画

在商品房出现之前的计划经济时期，大院和胡同是北京城市肌理中两种不同的居住形态，大院里的单位宿舍楼和胡同里沦为大杂院的四合院是当时城市住宅仅有的两种普遍形式。尽管今日大院胡同中也有两三处小规模的单位大院，但大院胡同的得名却和现代社会中的大院毫无关系，此“大院”并非彼“大院”。

大院胡同位于北京市西城区金融街地区东北部，为东西走向，东起西四南大街，西至四道湾胡同。全长328米，均宽5米。

明代大院胡同属咸宜坊，当时称作西院勾阑胡同。勾阑也称勾栏、构栏，原意为栏杆，早在唐代已代表歌舞表演场所，李商隐在《倡家诗》中曾有“帘轻幕重金勾栏”诗句；宋元时期，勾阑已专指戏曲等伎艺在城市中的演出场所；明代以后也将妓院称作勾阑。大院胡同一带自古为戏院、妓院等声色场所聚集的娱乐区，大院胡同的名称由来与此有关。清代大院胡同属镶红旗，称作院儿胡同，亦称燕儿胡同、阮儿胡同，后析为两条胡同，此段规模较大，称大院胡同、大阮胡同。1911年后称大院胡同。1965年将二道栅栏并入。

明万历至崇祯年间（1573-1644年）北京城图中的西院勾阑胡同（今大院胡同）

清乾隆十五年（ 1750年）北京城图中的院儿胡同和多罗贝勒永恩府

今大院胡同东口开向繁华的西四南大街，与大街东侧义达里的拱券门洞正对，始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由灰砖砌筑的券洞及几间街铺成为从大院胡同东口内向西四南大街望去的对景；大院胡同西口开向尺度相较更小的四道湾胡同。

大院胡同东口

大院胡同西口

胡同环境由东至西逐渐从喧闹归于宁静，胡同西段宽度比东段窄，胡同西段界面及周边四合院肌理也比东段保存得相对完好。

大院胡同东段

大院胡同西段

小院胡同自南向北贯穿大院胡同中部，四道湾胡同的一条南北走向支岔的南口位于大院胡同西部，南北走向的朱苇箔胡同北口位于大院胡同东部，三条胡同分别与大院胡同形成一处十字交叉口和两处丁字交叉口。

小院胡同口

四道湾胡同口

朱苇箔胡同口

大院胡同中朱苇箔胡同北口以东路段由于靠近西四南大街，环境较嘈杂，路面较宽，胡同两侧停泊的汽车及非机动车较多。在这段胡同中，也有较多现代多层建筑介入胡同两侧界面中，两座三层砖楼分别位于大院胡同东口的南北两侧。

南侧的砖楼约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为坡瓦屋面，外立面砖墙刷了红色涂料。紧临胡同的山墙高处挂着“西四南大街67号”的楼牌，在首层与二层之间的抗震加固圈梁上下位置挂着不同时期的两块大院胡同的标识牌，都是红底白字，上边那块带指向箭头的老牌子悬浮于墙面，更有立体感，也显得更精致些。在下边那块新牌子下方墙面上，尽管两年前第一次造访大院胡同时就见到一个大大的“拆”字，至今此楼仍岿然不动。两年前胡同东口内不远处的废品收购流动摊点已经消失。

据说，胡同东段北侧今大院胡同9号原为大院胡同5号，此地为清代多罗贝勒永恩府旧址，曾为坐北朝南贯通大院胡同与其北侧砖塔胡同的三进院落，其后门即今砖塔胡同42号。永恩为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代善（努尔哈赤第二子）之后裔，清雍正十一年（1733年）其父康亲王崇安去世，永恩本当承袭康亲王，但在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四月，雍正皇帝却选中永恩的伯祖父巴尔图承袭康亲王，只封永恩为贝勒；永恩在与康亲王府隔西四南大街相望的大院胡同小府居住近二十年，直至清乾隆十八年（1753年）巴尔图去世，乾隆皇帝才让永恩承袭康亲王并回到旧址位于今义达里的康亲王府居住。贝勒府旧址民国时期曾为国民革命军29军将领冯治安宅，建国后郭沫若在此居住多年直至1963年迁入前海西街18号。从今大院胡同9号敞开的红色铁皮院门向内张望，可见院内的三层住宅楼，现为某机关宿舍。

大院胡同9号院门对面有一座没挂牌子、不知权属单位的二层建筑。大院胡同9号西侧紧邻大门紧闭的大院胡同11号。

大院胡同9号及11号的两座院门与若干新建单层平顶房屋将胡同东段北侧原有界面分割为片段。

在大院胡同东段北侧有两座用砖墙封堵的四合院门楼，墙上开着小窗，不知何时门楼已被改造为居住用房。从其高于旁边屋顶的卷棚顶及两侧突出墙体的戗檐依然能够辨识出门楼的轮廓。

大院胡同中朱苇箔胡同北口以西路段基本维持原有胡同界面，在东段与西段交界变窄转折处有用铁皮等简易材料所做二层搭建，再往西路南侧有一座用于浴池的二层楼房，除此之外胡同西段两侧大致为原有四合院平房。

有两处对胡同进行现代化改造的市政设施用房，亦为灰砖平房，其中路北的一座利用原有四合院倒座房改建而成。

位于四道湾胡同丁字路口附近路南侧的一座房屋采用现代设计手法改造修缮，原木色的大门、窗套、遮蔽空调室外机的体块成为胡同灰色基调中的跳跃性元素。

大院胡同中现存四合院门楼以蛮子门和随墙门居多，仅有一座金柱大门及一座如意门，也有几座几经改造后并不符合标准型制的门楼。

2015年夏初次造访大院胡同，2017年初冬及深冬又两次游走大院胡同，时隔两年发现多数四合院门楼都有所改观。有的修葺一新，有的安装了防盗门；有草创改造者，却少有修旧如旧者。

2015年（上图）及2017年（下图）的大院胡同19号蛮子门，重新油漆的大红门扇十分醒目

2015年（上图）及2017年（下图）的大院胡同23号，为窄门楼形式的蛮子门，增加了防盗门及雨罩

2015年（左图）及2017年（右图）的大院胡同15号，增加了防盗门

不同时间的四合院门楼所呈现的状态也不同，有时门扉敞开，有时大门紧闭。对比胡同随时光流逝发生的悄然变化也饶有趣味。大院胡同18号为一座经现代改造的蛮子门，尺度大而不当，缺乏细部，双开铁门扇占满门洞面宽，左侧门板上又单开一小门。

2015年（左图）及1017年（右图）的大院胡同18号

大院胡同25号门楼的型制较独特，有些像随墙门中的小门楼，但门楼又具有一定深度，其内侧正对一座影壁，当属与墙垣式大门（俗称随墙门）不同的屋宇式大门，但又不同于屋宇式大门中型制等级从高到低的任何一类。

2015年（左图）及2017年（右图）的大院胡同25号

与两年前的情景对照，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大院胡同东段路北一座车库关闭的卷帘门前依然有汽车斜着停在那里，尽管绿色卷帘上用白色油漆书写着“车库门前”、“请勿停车”两行大字，洞口侧墙所贴印着“有车出入”、“禁止停车”字样的纸张中间又增加一“门前禁止停车，违者后果自负”的黄色警示牌。或许时隔两年停放的两款汽车都归车库主人或其访客所有？当然这种可能性存在的概率并不高。这也揭示出胡同中停车困难的普遍问题。

从大院胡同7号门楼的高宽比例推断，此门楼原先或为一座广亮大门，在沦为大杂院后，采取类似蛮子门的做法进行改造，即将门板安装在最外侧檐柱位置，但仅右侧开门，左侧已封堵为窗，窗上方挂着“北京圆鑫佳蕊工艺品店”的牌子。门前曾经落着堆放的废品包裹不见了，门两侧原先浅灰色涂料的戗檐也被重新粉刷上深灰色涂料并勾画出黑色砖缝，装饰性做法缺少灰砖砌筑的真实质感。

2015年（上图）及2017年（下图）的大院胡同7号

不悉心观察，或许会认为拥有两个门牌号的大院胡同8号、10号的门楼是一座最为普通的随墙门，但从其两侧戗檐、门洞两边的实体墙垛及屋顶覆盖的防水油毡下露出的木构件看，此门楼旧时或许曾是一座如意门；从其高宽比例来看，则更像是一座广亮大门。

2015年（左图）及2017年（右图）的大院胡同8号、10号

一座没有门牌号的门楼经过现代改造，从门洞两边实墙及门板的虚实关系看，可算做是缺少细部的如意门，但缺少的是如意门最典型的造型特征“象鼻枭”，暂且称此门楼为“类如意门”。

2015年（上图）及2017年（下图）的一座“类如意门”

大院胡同27号是一座类似于蛮子门的门楼，但由于门楣上方及门左侧呈横、竖窄条状的砖砌体实墙的存在，此门楼与通常在檐柱处围护结构全部施以木板的蛮子门有所不同，暂且称之为“类蛮子门”。此院为挂蓝色牌的保护院落，2015年从敞开的门洞向内管窥，难以看出其划归被保护院落的端倪，或许院内别有洞天；2017年的门楼增加了一道灰色金属防盗门及一块积满尘灰的阳光板雨罩，紧紧关闭的防盗门使路人彻底丧失潜入一探究竟的机会。

2015年（左图）及2017年（右图）的大院胡同27号

大院胡同31号是一座门牌号被防盗门及电表箱等现代化改造的附属物遮挡住的门楼，仅从门左侧信箱上手写的“31号”字样可知此为31号院，门的右侧还有一个绿色信箱。尽管配置密码门锁的防盗门紧紧关闭，但从门两侧悬挂的五六个电表箱，依然能够推断院内并非独门独院的一户人家。具有立体感的灰色金属防盗门呈现为一个向外突出的灰色体块，门楣上方为卡子墙门式的镂空叠瓦装饰，两年前所见屋檐处斜撑的阳光板雨罩已消失。这是一座缺少“象鼻枭”的“类如意门”。

2015年（上图）及2017年（下图）的大院胡同31号

坐落于朱苇箔胡同北口东侧的大院胡同16号是整条胡同中唯一一座基本符合型制的如意门，为窄门楼形式。门楼在2015年已经过修缮，清水脊、蝎子尾、门楣栏板、戗檐砖雕、象鼻枭、门簪、抱鼓石一应俱全，屋檐下还高挂一对红灯笼。遗憾的是2017年再看此门楼，增加的灰色金属防盗门使原有如意门韵味尽失。这也折射出现代生活方式的安防需求与传统建筑形式的矛盾性。

2015年（上图 ）及2017年（下图）的大院胡同16号

大院胡同33号是整条胡同中唯一一座金柱大门，也是胡同现存门楼中型制等级最高者。2015年夏正在修缮的金柱大门在2017年冬已呈现焕然一新的面貌，门楼檐口施以松鹤图及卷纹、挂落等图案的彩绘，彩绘下设倒挂楣子（俗称花牙子）。“吉祥如意”四字门簪、大红门板上一对金色铺首衔环，一对卷叶纹样的雀替及一对抱鼓石等细部构件与高大门楼相比，尺度显得偏小。门楼各部位之间比例失调。

2015年（左上图）及2017年（右上图、下图）的大院胡同33号

大院胡同之得名虽然并非源于现代社会的机关大院，但今日大院胡同在建国初期开始的旧城改造中却又包容进大院这种城市形态，成为真正拥有大院的大院胡同。大院胡同汇集了广亮大门、金柱大门、蛮子门、如意门及随墙门等四合院门楼原型的现代改造版，另外还有被封堵后改变了使用功能的门楼、单位大院的大铁门、车库的卷帘门等。今日大院胡同堪称各类四合院门楼现代演绎版的集中展示。

作者简介：刘文鼎    北京文鼎筑城建筑设计咨询有限公司创始人 / 主持建筑师 / 城市研究者 / 自由撰稿人   在《建筑师》/《建筑创作》/《城市建筑》/《现代装饰》/《中外文化交流》/《建筑师》（台湾）/《安居乐业》（韩国）等学术期刊及建筑类图书发表文章五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