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志艺术馆收藏的民国元年“北京兵变”老照片,是国内迄今所见数量最多、记录场景齐全的一宗影像资料,计有六十二帧,其中大部分照片鲜为人见。美国摄影师约翰·詹布鲁恩,时在东交民巷开设照相馆,这位来华经商的美籍人士,在兵变期间拍摄这些影像,是为使馆外交官员所指派,还是纯属个人行为?因缺少史料佐证尚不清楚。但从事后印刷发行过一套“北京兵变”明信片来看,无疑也有商业盈利目的。它作为一桩历史事件的影像见证,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发彰显其“图像证史”的价值。 北京兵变始发于京城,乱局随后波及保定、天津等地,距清廷颁布退位诏书仅十七天,因岁在壬子(1912年),也称壬子兵变。这场兵祸除造成巨大的社会恐慌和经济损失,还直接导致了革命党人要求袁世凯南下宣誓就职计划的落空,对民国政局走势产生了重要影响。兵变起因是袁世凯授意操控,还是因军纪败坏祸起于萧墙?百余年来,众说纷纭,聚讼至今,成为近代史上的悬案。历史家对北京兵变的史述与史论,已汗牛充栋,本文只叙述其梗概。而事件发生时,西方各国的外交应对,尤其是驻华外军的应急调动、防范等军事活动,至今缺少具体深入的梳理。解读约翰·詹布鲁恩镜头下的壬子兵变,从清晰直观的图像中进入历史现场,对厘清列强在民国肇建时期的一些真相大有帮助。 京城猝发兵变 1912年2月29日晚间的北京东城,突然枪声大作,火光冲天。惊骇万状的北京市民发现成群结队的武装士兵,饿狼一般扑向繁华街区肆意劫掠,乱兵所经商铺、银号及大户人家几无幸免。继有民间不法之徒趁火打劫,兵匪合为一体,被祸之家如待宰羔羊,任由作乱兵匪蹂躏。事后确知,兵变由朝阳门外东岳庙所驻陆军第九标炮营发起,先在城外抢劫商户,入夜后炮击朝阳门,欲强行进入内城,由驻扎禄米仓的辎重营打开城门引入,帅府园、土地庙等处所驻各队也与之呼应,随后分路分股开始扫荡东城及正阳门外的商业街区,乱局骤然失控。29日夜,商业区以东安市场及周边罹祸最为惨烈,洗劫一空后焚为废墟。 图1、东安市场商贾辐辏,为北京繁华之地。劫后现场聚集的各色人等中,可见巡警、外国人的身影,或为维持市面,或为调查灾情。那些在街头伫立观望的市民,则是最为焦灼不安的人,没有人知道灾难还会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图2、日昌大药房是一家西药房,毗邻商铺已被焚毁。废墟前束手无策的人,多是居住在附近的商民。照片左侧的院落,倚门观望的壮年男子忧心忡忡,门匾被树干遮去关键性一字——魁元□馆——给准确解读带来障碍,推测为一处私人学塾。 事发当夜,驻扎京城的毅军率先派兵平乱,因没有接到格杀令,故以堵截驱赶为主,未对乱兵、劫匪形成强有力的震慑,致放火行劫,通宵达旦。次日总统府即发布戒严令,做相应部署防范,但兵变如瘟疫一般蔓延开来。3月1日夜,前一天未饱其私欲的溃兵又从丰台等地折回,与部分驻西城军人再度作乱,浩劫之惨烈有甚于东城之乱。是夜,预先防备的军警开始强力镇压,对乱兵、劫匪进行斩杀。京城乱局稍有好转,而保定、天津驻军又相继哗变,京畿地区一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事后约略统计,仅北京一地商贾损失即达数千万元,内城被劫四千余家,外城六百余家,以金店、银号、当铺、首饰楼为重。其中恒利银号兼营金店,铺面尽毁,失银四十万两、黄金三千两,随后兵变延及天津,所开分号也未能幸免。 图3、满目疮痍的东安市场,瓦砾上呆立的人,难以言状他们的心境。远处门楼上歪斜的五色旗,大概是市场残存不多的物件。 图4、商铺民宅遭劫时,不少业主为保全性命远避,贪利之人往往顺手牵羊。另有兵匪不及携走之物,遗落于街巷甚多,市民捡获颇丰。乱局稍定后,市面传言巡警欲挨户搜查,引发不安。故巡警总厅发布告示,饬令不得藏匿捡取的他人财物,一律交还,逾期不交按抢劫问罪。 图5、两具尸身横卧于西四牌楼下,以震慑不法之徒。被杀的人系平民装束,并非作乱军人,是否当斩,人死已无法审其轻重了。趁火打劫者撞在枪口,无人为其叫屈。比起守法市民经历的夜半惊魂、家财尽毁,民众总会认定这些蟊贼罪有应得。 兵变发生时,已被南京临时参议院选举为临时大总统的袁世凯尚未宣誓就职,前往北京的迎袁专使团在此次兵变中,寓所遭受劫掠,专使蔡元培等虽性命无虞,亦大受惊吓,仓皇避入六国饭店,未能完成迎袁南下的使命。袁世凯被指为兵变操控者即由此为发端。兵变导致京畿乱局的善后处理,极其复杂,此不赘述。而兵变之因,后世大致有三说:一是袁世凯指使曹锟制造兵变,作为拒绝南下就职的借口;二是袁克定私自与北洋将领密谋倡乱,阻止袁世凯南下;三是因北洋军人军纪败坏,又以欠饷、减饷、剪辫等导致不满引发哗变。袁世凯取得最高权力后,推翻共和,复辟帝制,遂被千夫所指,归为反类,因而长期以来,袁世凯阴谋操控北京兵变说,成为史学界的主流意见。 引发列强介入 1912年2月12日,清帝颁布《退位诏书》,中国帝制时代落下帷幕。2月15日,南京临时参议院召集十七省代表开会,选举袁世凯为第二届临时大总统。临时政府政权移至袁世凯手中,为西方驻华公使团所乐见。国家权力虽然实现了和平转移,南北双方围绕首都选定,以及袁氏去南京就职的争议尚未解决。值此当口突发兵变,使得各国驻华公使馆极度关切。变起时,各公使馆下令戒严,东交民巷卫队均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意大利、美国、英国先后派出武装士兵,连夜将本国侨民从危险区域接入使馆区。午夜子时,有兵匪二十余人,欲出崇文门逃逸,见崇文门及附近德军严阵以待,终不敢越雷池一步而转往他处。 东交民巷街是贯穿使馆区的主要通道,东口为德国军人把守;西口距受祸惨烈的东安市场距离较近,警戒程度更高。美军在堡垒式大门外,筑起一道沙袋掩体,封堵了东西方向通道的入口,人力车、马车等车辆不得通行,约翰·詹布鲁恩所拍摄的外国军人影像,长久留住了见证国耻的历史场景。 图6、崇文门城楼西侧,身着猎兵装束的德军士兵。德国军服种类繁多,猎兵通常会用帽罩覆盖皮革制作的圆顶帽,但帽徽须露于外。城垣上的克虏伯炮,为77毫米野战炮FK 96的升级版,是一战初期德军主力野战炮。他们身后的方形碉楼,为德军拆除原护军值房而擅自修筑,阻断了城墙上的通行。 图7、德国使馆卫队负责把守东交民巷东口。远处建筑是崇文门。兵变发生后,许多达官贵人举家避入使馆区,托庇于外人,以防不测之灾。门楼处那位正与德国军官交谈的男子,头戴瓜皮帽,斜倚自行车。而执勤的德国士兵,正笑容可掬地朝着拍摄者走来。 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在3月1日,就北京兵变三次电告英国外交大臣格雷爵士。他在不甚明了的情况下,于首次电报中夸大了骚乱的损害程度,称:“昨晚八时左右,袁世凯本人的第三镇士兵,突然闹事,肆意焚掠内城的大部分地区,该处现已成为废墟。断断续续地开火整夜未停,其目的在于恫吓居民,从而便利于他们抢劫;看来似乎很少有人死亡。据说,闹事的起因是减发军饷。” 华人商业与居民街区罹祸严重,东交民巷使馆区内及外国人所设商行、住宅则安然无恙。很显然,这些兵匪对洋人心存忌惮,而对同胞下手却凶悍无比。兵变作为一种“特殊”的军事冒险行动,他们经过拿捏,觉得抢自家人比抢外国人风险低得多。而当局却以外人无恙未酿成国际交涉暗自庆幸,可谓无耻至极。与袁世凯关系甚密的莫理循住宅邻近东安市场,不仅未受到骚扰,他还敢出面帮助邻居劝阻抢劫者。 当兵变蔓延至丰台、保定时,正在筹组的总统府及直隶当局深感忧虑,又不愿意以官方名义请驻华外国军队协助止乱。唐绍仪遂于3月2日晨,以私人名义请求朱尔典召开外交团会议,筹议保护北京的措施。当日下午,各国公使齐聚英国公使馆开外交团会议,议定三项:一是军事情报统一使用意大利无线电报,由北京传黄村、黄村传大沽;二是从天津各国驻军中抽调千人加强使馆卫队;三是由各公使馆卫队派出分遣队,每日在主要街道巡察。各国公使认为,目前中国军、警已丧失维护秩序的能力,实施第三项可以起到震慑不法之徒和安定人心的作用。甚至,有公使竟指称目前局势已到了如庚子年闹义和拳的地步。 图8、美军在东交民巷西口门外,筑起沙袋掩体,封堵了使馆区东西方向通道的入口。与德军把守的东口相比,美军警戒程度更高。执勤军人一字排开,表情颇为放松,与身后掩体的森严氛围大异其趣。其中混入一名日本兵,不知因何来此“协防”。 图9、行进中的比利时公使馆卫队,他们是使馆区驻军中的“另类”,卫队仅有一名军官和二十名士兵。名为护卫使署,其实别有用心,除体现拥有在华驻军权外,遇有事端即可军事介入,有利于“利益均沾”。庚子事变中,比、荷两国均未派兵,故分赃获利不多。 图10、3月3日上午10时,各国公使馆卫队约有七百名军人,在英使署集合后举行武装游行。从长安街东行,折向崇文门方向,出内城后由正阳门返回。此处为使馆区东端,前列是德军,其后为美海军陆战队员、意大利海军陆战队员。尖塔式西洋建筑,为北京同仁医院,这座建筑现已不存。 图11、美国公使馆如临大敌,门前设置起沙袋掩体和路障,数名军人同时上岗,宛如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堡垒。路旁穿长袍的中国人,怯生生地向拍摄者方向张望,这名中国男子是公使馆雇佣的杂役,还是邻近商家的雇员,不得其详。 3日上午10时,约有七百名各国军人在英使署集合,从长安街东行,折向崇文门方向,出内城后沿南城墙,由正阳门返回。驻京外军自这次“炫耀武力”行动之后,每日派出小分队往来街市,名为护民卫商,实为恫吓威慑。日本在北京商家众多,自3月2日起,日本商店均有两名日本兵持枪守护。德国公使从卫队抽调二十人,紧急派往直隶井陉煤矿。 各国公使均密切关注事态发展,他们表面上“统一行动”,实则各怀心思,各有不尽相同的外交诉求。或许是庚子事变给美国人留下的阴影未泯,当年公使馆尽毁、美国军官战死。此次兵变,美国显然过度反应,故于3月3日急调一百五十名陆战队员入京支援,行动之快捷先于其他列强。随后各国的调兵入京愈演愈烈,德国从青岛、日本从天津也迅速调兵入京,一艘日本海军战舰从芝罘驶向大沽,外媒渲染的中国又将大乱的消息、言论,一时甚嚣尘上。同一时间,中国南方驻军亦有赴京平乱的请求,袁世凯担忧“请神容易送神难”,凡属北洋系统之外的军队调动,他一概疑为居心叵测。总统府分别致函各公使馆,试图阻止外军向北京增兵,陈说兵变绝无政治与国际上的关系,承诺确保外人的财产安全。驻华公使团置若罔闻,日本又从旅顺调一千两百名军人开往天津,俄国从哈尔滨调六百名官兵进入直隶;他们还援引条约规定,对袁世凯拟派军队赶赴天津维持秩序予以回绝,不允许中国军队进入天津周边二十里以内。3月4日,袁世凯派颜惠庆、富士英、曹汝霖等分赴各使馆慰问,还发出外交照会,极尽安抚之事。 图12、三名日本军官均携日式军刀,站姿者压低了帽檐,双手拄刀而立,表情深不可测。 图13、清外务部迎宾馆大门,位于石大人胡同,现已列入文物保护单位。1911年11月,袁世凯组织责任内阁后,于次月将内阁公署由东安门大街迁至迎宾馆。民国建立后,临时大总统袁世凯先以此为办公场所。当年8月,为礼让进京的孙中山,总统府迁出,以迎宾馆为孙中山在京居所。拍摄者由院内及外,将大门内左侧站立的一干人收入镜头,可清晰看到以军人居多,总统府办事员也在其中。 图14、从总统官邸(迎宾馆大门)多名执勤卫兵的状态,能看出此时仍处于“非常时期”,警戒等级很高。持枪士兵服饰亦是看点:大檐帽上的徽章不同,枪械、军装、绑腿均有异,说明他们并不隶属一支部队。推测最左边肩枪者为原卫队士兵。 图15、1912年2月27日,迎袁专使团在北京贵胄法政学堂行馆合影。这帧合影流传甚广,参加照相人员并非专使团全体。前排左起第一人是汪精卫,第二人是刘冠雄,第四人是魏宸组,第五人是蔡元培,第六人是钮永建,第七人疑为曾昭文,第八人是王正廷。 劫后的京城施行戒严,规定下午6时后禁绝街面行人,加之外国军人于通衢街市武装巡行,引起市民猜测和惶恐。京师巡警总厅特发布告:“奉大总统谕,据京师总董会呈称,闻外国兵队有出城游行之说,人心惊疑,呈请宣示办法等语。外国兵队系为暂时保护使馆暨外国商民起见,曾经声明无干涉地面性质。应出民政部传知该会,毋得误自惊疑。”欲借助外力平息乱局,又恐惧外势趁乱扩张,是袁世凯面临的两难之境。北京当局所受最大重创,无疑是临时政府急切从外国人那里取得巨额借款,正在进行的谈判因京畿地区的乱局暂时中止。所有的政治要员都清楚,借不到钱,新政府一天也不可能正常运作下去,千疮百孔的中国无法得以恢复,袁世凯不得不对驻华公使团极尽讨好,以使洋人对他不失信心。 3月2日,发表大总统布告,以安定人心。布告中说:“此虽由该兵丁等误会谣传,不能恪守纪律,实由鄙人镇抚无术,未能先事防维之所致。鄙人甫受国民委托,膺此仔肩,诚欲竭区区之愚,为同胞稍谋幸福。乃新任未履,而愆咎先丛,利国之政未闻,病民之事已见。抚衷自问,负疚良多。嗣后益当振刷精神,妥为布置。”袁世凯的“抚衷自问”,大有下“罪己诏”的意味。而京师巡警总厅从3月1日至3月23日,发布告示十六道,晓谕北京市民。北京兵变后的政局乱象、民情世态,被约翰·詹布鲁恩一一记录下来,虽是历史的碎片,在百余年后依旧彰显其证史的独特价值。 图16、巡逻于北京外城的骑兵,推断为陆军第一镇所属马队,由保定临时征调步、骑兵六个营入京,分驻南苑、北苑。战马扬起轻尘,有骡马车相随,这也是陆军马队配置的装备之一。 图17、牵马士兵的近影,可以近距离观察战马、马鞍和士兵的个人装具等细节。北洋陆军使用的军马主要是蒙古马,其貌不扬,但体魄强健,耐受力强。士兵所戴军帽很是别致,大檐帽上均缀长绒棉护耳,冬季能起保暖防风作用,其他季节解去护耳,一帽多用。 东交民巷兵营 东交民巷使馆区已经走入历史,呈现于今天的是一处欧式风格街区,所遗存的西洋建筑物,得到了文物级别的整体保护。回溯20世纪初,东交民巷一带,逐渐成为西方列强在北京的“法外之地”,陆续建起外交官邸、兵营、银行、商行、教堂、医院、酒店、邮局等。这处大体呈长方形的单一使馆区,周边筑有坚固的高墙和众多碉楼,围墙砌有射击孔,以墙外开阔地带为安全缓冲区,出入巷口分由各国卫队值守,俨然一座军事堡垒。 晚清政府的丧权辱国,莫过于《辛丑条约》允许列强在中国驻军,其中驻东交民巷的使馆卫队,更是国人的肘腋之患。日本学者宇野哲人曾在1907年前后来中国游历,他在《中国文明记》中记述所见:“游北京者,必先登上城墙。予被此城墙之壮大所惊倒,真正之金城铁壁之感慨已由此而发。而此城墙之上,正阳门侧有美国之炮台,崇文门侧有德国之炮台,巨炮朝向皇宫。一旦有事,一击之下,便能使之粉碎。见此形势,再次让人吃惊。中国人不能随便登城,而吾等外国人可随便曳杖登临。作为中国人,对此屈辱,又有何感?”约翰·詹布鲁恩的影像再现了上文所述一幕,虽然皇帝黯然下台,共和体制肇建,但洗刷国耻依旧遥遥无期。 当武昌起义爆发,辛亥革命浪潮不可阻挡之时,西方列强虽明示中立,但暗中还是属意政治强人袁世凯掌控未来中国,然而兵变的发生还是让西方人有所失望,他们频繁调兵和炫耀武力,在所谓“护侨护商”的借口下,深藏着向中国各方政治派别的“示威”之意。在风起云涌的革命年代,掠夺成性的殖民者最担忧的是被压迫民族日益高涨的自主意识。约翰·詹布鲁恩留下的驻华外军影像,恰是列强“大炮政策”在中国的形象写真。 图18、在南城墙外环城铁路沿线警戒的北洋陆军。2月29日夜,参与兵变的溃兵少数回营,大部劫车窜逃,因而铁路及车站成为守卫的要点。他们使用的枪械,似为升级版的“汉阳造”,显示武器装备国产化将逐渐占据主流。 图19、这是一帧经常被误读为清末编练新军时期“已经装备了当时最先进的德国毛瑟枪的北洋新军中的淮军”。实际是直隶巡防营士兵,兵变后奉命从天津小站调京,协助维持治安。士兵所使用枪支,是奥地利曼利夏步枪,也是一款性能优良的单兵武器。 图20、巡防营士兵与地方商团人员在城中一起值守。巡防营士兵服饰,与新式陆军服饰相比明显落伍。士兵之帽式,夏季用麦编草帽,冬季用青布头巾。进入民国以后,军官服饰才有了相应变化,而士兵军服则延续了较长时间。 从英国驻华武官韦乐沛向国内递交的军事情报可知:民国成立前后,驻直隶各国官兵总数达到7021人,大部分驻天津,其中英国驻直隶的兵员有2840人,远超他国军队的数量。而在北京,有10国公使馆驻扎卫队,8国建有兵营,官兵总数为2098人,共配备野战炮33门,机关炮37门。其中俄国卫队的人数居列强之冠,军官6人、士兵393人;英国卫队有军官10人、士兵322人,另在丰台驻有大批军队;美国使馆驻有321名海军陆战队队员,并装备2门3英寸口径野战炮,8门不同规格的机关炮,堪称火力强悍;法国卫队有军官6人、士兵295人;日本卫队有军官12人、士兵280人,比利时未设兵营,卫队仅有21人。使馆区内的所谓“卫队”,堪称一支装备精良的“十国联军”。 正因东交民巷的“特殊地位”, 兵变之时,京城达官显贵相率避居东交民巷,托庇于外人,贵重之物或存银行或储洋行,一时饭店旅馆价格大涨。莫理循在写给《泰晤士报》新闻部主任达·狄·布拉姆的信中说:“目前使馆区里挤满了避难的中国人,外国旅馆里一间客房挤着住十到二十人。唐绍仪从骚乱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旅馆,南京的代表当他们的住所在星期四夜晚遭到抢劫时,先是逃到基督教男青年会的大楼里,随后在美国人陪同下,住进六国饭店,再也没有离开过。” 袁世凯对北京乱局的应对措施是奏效的,从3月1日下达戒严令,对乱兵、劫匪进行格杀,京城逐渐恢复秩序。更为重要的是,南方革命党人做出了让步,同意袁世凯在北京宣誓就职。3月10日下午3时,身着军服的袁世凯,在迎宾馆东楼礼堂宣读誓词,如愿以偿成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东交民巷的各国公使们,绝大部分前来为袁氏捧场。血雨腥风后的北京城,并未因此盛典而增添多少喜庆。 倒是多有中外媒体抨击军警在平乱中滥杀无辜。一家法文报刊披露一老妇偕弱女,在被焚毁的当铺捡拾被弃衣物,被巡查的毅军当场击毙。这家媒体在谴责中国军人施暴的同时,大赞美国军人解救蒙冤的百姓。报道称:“有美国巡查队,见穷民二十余人,被执行将赴市处决矣,伊等询其所犯何罪?乃系随众人于已焚毁之基地,捡取旧物者。诸人大为不忍,遂命将其释放。该巡查此举,深得京城百姓之欢心,故人人将此事传说,称美国军人为英雄焉。证诸以上各节,可知近日所捕所杀者,半皆饥寒交迫、身已半死之穷人,至真正纵火杀抢之恶兵,业已远飏”。外国人自我吹嘘的怪相,与街头弃尸场景相互参看,见证了那个时代中国人的悲哀。 约翰·詹布鲁恩或许没有想到,他拍摄的数量不菲的使馆区照片,会为后世研究东交民巷,以及给中国带来耻辱的“国中之国”留下了难得的证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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