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窝子里的绝技：对槽驴能帮主人要账！

咱们接着上回的话题聊，说说老北京的“驴的（dī）”。其实驴的是个戏称，因为那时的人们雇驴出行，相当于现在打出租。真正在过去，这一行被称为驴口，雇驴的点儿一般在城门外的关厢，也就是离城门一二里地的位置，老北京叫驴窝子。旧时北京各城门的关厢基本都有驴窝子，因为人们在城里活动基本用不着雇驴，一般是出城去较远的地方或行李较重才需雇脚力。打“驴的”分长途、短途，短行便宜、长行贵（这不废话吗？图片图片），但是不管长行短行，去个陌生的地儿都得养驴人跟着，唯独有种“对槽驴”不用驴主人随行。

所谓对槽驴，就是出发点和目的地都有驴槽，说白了就是固定路线，相当于专线专“车”，两头儿有人接，驴在这条线上对着“发车”，所以叫对槽驴。养驴人在一些往来人群比较多的路线上会设置对槽驴，比如人们经常去赶庙的路线。旧时北京的庙很多，庙会也多，城里城外都有，如果去城外赶庙，不乐意走着就可以雇驴前往。好比说您要去东岳庙上香，虽然说出齐化门（即朝阳门）不远就到了，但赶庙的有男有女，过去的妇女又大多是小脚，走长路受不了，就可以在齐化门关厢雇头驴。谈好价钱您自己骑着驴去就行了，到东岳庙附近会有人接，路上不用养驴人随行。

这是给您举个例子，当然对槽驴也有很多长行路线，比如过去从广渠门关厢到永乐店，东便门到通州张家湾，阜成门到京西妙峰山等等，这都是真的。长行路线上也许会在中途设置“中转站”，因为驴主人也怕驴累着，好比您去张家湾，指望小驴儿连人带行李一杵儿就给您送到了？好家伙六十多里地，不把驴累坏了吗，于是在中间位置、于家围（今朝阳区）一带设置个中转站，到这儿可以让驴歇会儿、喝点儿水、吃点儿料，甚至让您换一头驴都有可能。中转站的设置自然也要选经常有人往来的地儿，所以说说于家围也可以是终点。对槽驴与普通长行驴最大的区别，除了不用主人随行之外，就是可以后给钱，相比于有驴主人随行的长行驴，价格也要便宜一些，因为节省了人力，而且两头儿往返、有人雇时才“发车”，不放空回来，所以不会像普通长行驴那样收您双倍的钱。

普通长行驴一般都有先付路费，第一、他怕您赖账，到了目的地没准儿就是您的地盘儿，您人多、他就一人儿，矫情起来打架都不占便宜；第二、家里等米下锅，您把路费付了，他把钱先送家去，好让家里人吃上饭，然后再跟您出行，当然也怕钱带在身上不安全。这个问题上回咱说了，在这儿就不多交代了。那么对槽驴不用先给钱他就不怕您赖账吗？再有他就不怕驴走丢了、或让您牵走吗？还真不怕！对槽驴口的人，养的驴都多，总要有十几头（当然养一头也干不了），人也多，因为各点儿都需要用人，一般是一家子，也有雇人干的。而这些驴都是经过训练的，俗话说老马识途，其实老驴也识途。对槽驴在这条路线上走惯了，该到哪儿早就“心知肚明”绝不会走错。中途您想把它领走，找个地方卖喽？姥姥也不行！甭说您把它领走，您就是想让它抄个近儿、走走小路都没戏。因为它经过严格的训练，只走官道，也就是大路，想让它去别的地儿，您怎么拉、怎么打，它都不会跟您走的，除非您把它宰喽、扛着驴肉走。

到了目的地，自然有人接，您下驴走您的就行了。路上快点儿慢点儿您倒是可以控制，即便是您路上想下驴歇歇、找饭馆儿吃个饭、或找地儿方便方便，这都没关系，您去您的，只要您下驴，它就在原地等您，自己不走，别人也牵不走。是不是挺绝的？还有更绝的呢——驴能帮主人收钱、要账！刚才咱不是说了吗？您雇对槽驴可以后给钱，尤其是老主顾、半熟脸儿，您想后付钱或先付一半儿，驴主人不好意思跟您死乞白赖的要，到地儿再给也行。那要是您到了地儿说已经给了，或少给点儿行不行？您甭说骗人了，就是驴都骗不过去，它会帮着主人要账。好比说您从齐化门到东坝，雇驴的时候说好了三十五个子儿，而且后付。没关系，走您的，到了地方驴一见主人先叫两声，驴主人冲着它点点头、拍拍脑袋，然后说：“爷台您到地儿啦？劳您驾把驴钱付了吧！刚才我这驴说了，您还没给钱呢，一共三十五个子儿！”雇驴人一瞧，这驴够神的，还知道要账？再回头看看它，瞪着大眼瞧着、支棱着俩大耳朵在那儿听着，这是个干证啊！想赖账都赖不掉，踏踏实实给钱吧您呐！

那位说这也忒神了！这驴比阿凡提那头驴还聪明？难道是张果老的神驴？那是动画片和神话故事，而这个里头有窍门儿！旧社会每个行业其实也都有自己的行规，同行业者自然遵守、避免不良竞争、也避免打架。很多行业还有自己的一套暗语、诀窍儿是不被外人得知的。而“驴的”这个行业早在解放前就消失了，由于那时的战乱，北京的城门经常关闭，人们也尽量减少外出活动，所以养驴人也就随之改行了，如今随着社会进步也用不着了，很多行业秘密慢慢也就“真相大白”了。现在我们把它公之于众也不会影响从业者利益，所以我们不妨揭秘一下。

所谓驴帮主人要账的秘诀，其实就在驴的笼头上：这个行业的规矩是雇主来了，谁先看见谁上去讨价还价，如果说您想后付，他会在跟您说话的同时做个小动作，一般人注意不到——他手里有根小麻绳儿，三十五个子儿的路费，他会在麻绳儿上打三个死扣儿、一个活扣儿，就跟远古时代的结绳记事一个道理。在他帮您装行李、扶您上驴的同时，趁您不注意把麻绳挂在驴的笼头下面，备不住假门假事的跟驴说几句话：“这位爷台欠资若干，到地儿记着收钱啊！”您想谁家养的牲口谁自己不认识？对面驴窝子的人看到自己家的驴驮着客人来了，就站在路边等，驴自然也奔着主人去。

那它为什么叫呢？不知道您养过驴没有，现在养猫、养狗的多、养各种稀奇古怪的宠物的也有，估计养驴的不多，当然我也没养过，但我估计它也是在表达感情，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嘛？它一路负重奔波，好不容易到了地儿，又看见自己主人了，看见主人就意味着有水喝、有料吃了，也能歇会儿了，它能不兴奋吗？一高兴叫两声其实是正常的，驴主人所谓的“听驴说”只是个幌子，主要看笼头下面的小麻绳儿在不在，上面系了多少扣儿。这就是老北京对槽驴的秘密，如今随着科技的进步，交通工具越来越多，驴口、驴窝子、对槽驴早已成为历史，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