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饭舘

由于通县的一度失守，惨遭焚烧破坏，给我们酷望和平的民众，心中深深划了一道伤痕。通县过去漕粮北运时代，确能风光一时，北平的南货店都挂了“照通发兑”的牌子。笔者在十五年前，曾去两次通县，访过北门外李卓吾墓，参观过电车公司发电厂。上元之夜，坐在德意楼上饮酒，吃锅烧鲇鱼听鼓楼发鼓，楼东坚冰数百亩，照着晶莹月色，至今令人神往。平东重镇，北平门户的通县，竟在保安队不抵抗下失守，岂不为之怅然。通县的几家饭舘，都有朴野的风味，使我想起北平的野饭舘来，也可以说启予者通县失守也。

烛影摇红 小饮苦醵踏月而归

前写茶馆的种种中，曾以野茶馆最有幽雅的趣味，北平更有一种郊外的野饭馆，野可以供人的系恋。因为前清时代，城内三海公园，全归禁苑，一些有闲阶级，便都远去郊原寻乐趣，小小的野饭舘便在人们的口中流传下来，而且大半皆呼称别名，日久反将正名忘掉。最有名的，而今日还存在的，就是阜成门虾米居（正名永兴居），小小的几间古老房子，后院也有两间雅座，墙外便是大河，墙上开了许多扇面形，桃形冰震纹的小洞，夏日院中搭了凉棚，露坐饮酒，颇有风趣。虾米居的拿手酒肴，便是兔肉脯，牛肉干，不只他处没有，而且别有风味。更代售柳泉居的“北京黄”酒，分甜头干榨儿，苦头苦清儿两种，也做些丝溜片炒的熟菜，除价钱比城内稍高以外，在吃上是没分别的。秦德纯任北平市长时，城门要在夜内十二时才关闭，我们时当月夜访虾米居，那时他那里还没装按灯，特嘱堂倌老崔，买两枝红洋腊，腊影摇红，小饮三斤苦醵，踏月而归，这种趣味，恐怕一时不易重温旧梦了。

称以别名的野饭馆盛极一时

早年外蒙没独立之前，安定门外馆（正名喀尔喀外舘），是一经济重地，上元花盒烟火，在北平极为有名。因着这种关系，便有一家名鸡鸣馆的野饭舘，享了许多年的名。鸡鸣舘的在二道桥南路东，因起程赴内外蒙的商客，时常在此守晚，通常作彻夜的买卖，所以称鸡鸣舘，酒肴菜蔬，也不过些大路货，只以炒面片为有名。凌晨守晚的客商已走，菜市的经纪和菜商们，又是一批好买卖。现在鸡鸣舘已然随着外舘一同消灭，二道桥北又开了几家野饭馆，但不似鸡鸣馆的有名。朝阳门是漕运粮车进城的孔道，东北货物的聚处，所以关厢特别繁盛，已关闭的大饭庄瑞兴堂，仅存的大茶舘二荤舖荣盛轩，都曾起满座满过。有过戏园子，有大茶店，布店，银楼，但得名最大，为北平人士皆知的，只是一家小小门面的野饭舘“肉脯徐”，地在日坛对面，以善做贰荤舖的烂肉面为有名，过水的面条，浇以肉卤（不用肉片），只卖一小枚十分之八一碗，便为市人所称道的了。肉丁馒首，白肉片，也与他处不同，二十年前，每到星期日，便与至交早起出东直门闲走，蹓到肉脯徐，正是饭时，饱食之后，四美堂洗澡，日坛内听评书，灯火齐上，方才入城，以为假期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