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苦厂兄谈澡堂必须用苦水，这是一点不差的，北平以前没有特级澡堂的时候，人们洗澡只求“水热屋宽院子大”，可以足烫，冬日屋中畅谈，小日院中可以乘凉，所以各城门关庙的澡堂，特别发达，安定门外，地坛对面四上坡有一家，地基高爽，院落敞大，是绝对合条件的澡堂，不意前二十年忽然苦水变了甜水，以致关闭，我有时到上龙茶馆闲谈，便由此点谈起北平的水井来，现在便写北平的井。

南城茶叶北城水 甜水难得

北平吃山泉不吃井泉的，只有碧云寺樱桃沟几处，以外大部皆吃井水，吃河水的，几乎可以说没有。谈北平的井，也有远到千百年前的，那不必谈，现在所存在的，如王府井大街大甜水井，本为明初十王府的井（王府井当以此得名），当时已称清冽，现大甜水井已成巷名，并尚存在。东直门外满井，更是由明代便被许多文人所欣赏，作文作诗来纪念他，我音路近，时去满井闲遊，近年因日人设计在北郊穿深井，满井也因之不满了。绿杨舘井，水澄澈如淡绀色，在府前街路南，后为一家汽水公司圈入，即以这井水作汽水，后被改首善一元，今为儿童医院，不知井还有没有？再有安定门上龙下龙水井，也很有名，现在四周建了粪厂，名泉野不堪领教了，这都可以说历史尚的井吧！以前没有洋井时，以苦水为多，甜水极少，所以各甜水井，无不大发财源，每日水车络绎，据说有几处一天可以得水资大元宝一枚。因为地层的关系，北城水佳，所以有一般茶客，常常手托着茶叶包，唱唱咧咧的：“南城茶叶北城水，吴德泰的高碎四块五来喝”，在他个人是表示懂的喝茶，在旁人便以为这是升平景象了。

北平水夫 态度干撅性格诚实

北平以前因为甜水稍，所以对甜水非常珍惜，差不多一家药预备三个缸罈，分贮苦水，甜水，二性子水三种，苦水可以洗衣服，煑老米饭，二性水即微有苦味可以用来熬菜，甜水只有沏茶一途了。北平什么时候有的洋井呢？那是清末的事了，现在知道的人，总以为樱桃斜街洋井为第一家，实在是东四北十二条口外的洋井为第一家先凿的洋井。北平水夫相当厉害，称为水阀，从自来水畅行以后，题目已然米呃呃威风，所谓威风，野不过是用水时他不驾临而已，但说两句好话变成。实在居于今日的水夫，二三百元一担水，维持最低生活都不易，那有黑白大老板的气燄。据清人记载，明代水夫，全是山西人，因为李自成攻破北平，水夫引导到各富户去抢夺，所以清代水夫改用了山东人。北平以前售水的井，也有掌柜夥计，夥计吃柜上工资，柜上称“井窝子”或“水屋子”，夥计即水夫，北平统称为挑水的，或倒水的，最不可解的，就是水夫官称“三哥”，人以此呼之，他便以此应之，最近舍下附近的三哥令正，挑水三嫂，野帮助丈夫担水，终日劳劳，终给一万元一百斤湿煤球凑钱罢了。北平水夫态度干撅而性格诚实，但仍有放他们利债的人（见小北平放债中），也可怪了。一个水夫能夠熬到开井窝子，自己有了“水道”，极为不易，因为井窝子水道，差不多都是世守产业，很少往外倒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