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光绪庚子以后,破除迷信之说日盛,各影戏班的老规矩,已不似昔日之严,尤其生活日高,以般售酒的老班主,因感人才的缺乏,对于班内的演员夥友,更不敢十分的以老规矩相绳,因此各影戏班关于佛教的例规及各种术语,日渐减少,“宣卷”一名词,在本行中,除去四五十岁的旧人外,已没多少人知道,僧刹道观有挂单,而影戏班亦有挂单,广济寺囗明章老的弟子,前西城鹫峯寺住持宗月,在未出家时,我们是老同学,他的名字叫刘寿绵,尝为我谈影戏班有僧道挂单的事,当时因为听着甚觉离奇,疑他造谣言,后来一问顺德班老板,始知这是清代同光以前的老规例,后因生活日高,影戏班养不起闲人,就慢慢的取消了,影戏班准僧道挂单,因为影戏是以剧度人,且为观世音弟子,故有是例,而挂单的规则与寺庙不同,如在堂会上演唱的时候,遊脚僧或云遊道如无宿处,可直接至后台挂单,挂单的日期长短,不准说明,而用暗示表出,比如僧道至后台,将行李包裹放置台口上,则表示当日即走,乃因缺少盘费,向后台求助也,乃在堂会晚饭散戏以前,或灯晚(夜戏也)散戏以前,助给数吊铜钱,告辞而去,若将[行]李放在场面桌上,则此挂单者欲随戏一场,即帮助后台工作一切,等全部堂会白天或代灯(夜戏名代灯)完毕后,吃完一顿挂单饭,给盘费数吊文,即他去,影戏后台戏箱傍有竹竿架子,为挂影戏人儿用者,挂单的僧道若将行李中一个小包裹,挂在竹竿上,则表示“挂长单”,即永久在班内工作也,如果长单告辞时,只将包裹移至场面桌下,在戏班宿舍内,则将行李放在柜房的桌下,班主即知其将辞去,乃预备数吊盘费前,即告辞而去,此种挂单,虽表示同为佛家弟子,与僧道称本家,而挂单者不能白吃不作事,尤其对于后台的不关中药的工作,须稍知一二,即使实在不懂关于演唱或文场的等工作,则须能担任粗笨活儿,如搬运戏箱,收拾场面,伺候演员茶水等,就是跟包代检场又兼夫役。在民国以前,影戏的生芽,不只专在都市演唱,一般乡村的土财主家喜寿等事,及村中庙内善会谢神,唱不起大戏的,也得来档子滦州影,这种买卖,在影戏班中叫作“下乡”或“乡下堂会”,而乡下人,则称之为“野台子影戏”、“善会影戏”、“叫影戏唱儿”,这种堂会,不能一天演完,至少野得三五昼夜,或十天八天,尤其是此村尚未演完,而他村又来“写戏”(就是定戏),往往有初夏出城走局(即演唱),而至八九月始回京者,因为那时五榖丰登,家给人足,乡下人都是囤有粮,柜有银,尤其是写三天影戏,最多不过当十大钱百十来吊文,听戏的有钱,唱戏的价贱,因为这个,每一个影戏班,在北平附近各县,作巡迴的剧团,是常有的事,名叫“连局“,在这连局的时候,影戏班皆有自起伙食,因为角色缺乏,常感巫人下厨做饭之苦,因在这个时候,特别欢迎挂单者,烧火做饭,沏茶灌水等工作,完全交给挂单僧道,在僧道方面,是食宿已有着落,班主方面,则不花工钱,只费去两顿窝头一顿粥,就能得到饮食无忧,故僧道在影戏班挂单,是两方面的便利,然而令僧道担任仆役工作,并不是轻慢三清或三宝弟子,因为火工道,火头僧,司斋,司厨,司炊,是佛道两教中药的焚修职任啊。 僧道在影戏班挂单,除上述外,尚有一特别的制度,因为一台影戏,完全影射一座寺庙,只有大殿,而无山门及旗杆,尤其是以戏台的前台,正面(就是听影戏者所看见的那一方面)为“大殿后头”,也客说是“庙外头”,演影戏的纸窗前门的桌子,是“大殿”,本行亦叫作戏台,桌子上的红毡,本行叫作台毯,纸窗是“佛龛”,窗前所挂的香油挂灯,那是佛前的“海灯”,僧道入后台挂单,班主虽不能拒绝,而有“盘道”以定收留的权利,这个盘道不用嘴,而用眼,就是看挂单的对于挂单的礼节手续懂不懂,如果挂丹[单]的是行家子,进入后台,并不言语,先将行李包放在台口,或挂竹竿上,或场面桌子上,放毕,向台后诸人,合掌为礼,乃拿起一把撢子,撢扫台毯(红毡),名曰“打扫佛殿”,再用手作整理香油大挂灯的样子,名曰“添海灯油”,乃向台中的纸窗行礼,名曰“拜佛”。此种手续完后,班主见其无讹,始能“留单”(收留也),否则婉言却之,却驱逐也,然有一例外,即在乡村演唱时,实在遣厨挑水烧火等力气活儿缺人,只将其出身盘问明白,验过牒纸,也能照样收留,影戏在将开戏时,也照例“打通儿”三遍,而在打通以前,及散戏以前,有两种神秘的动作,在外行人视之,并无多大特别的地方,而本行则类皆庄重其事,其情况,不在大戏班对于喜神诸种规矩也,其事为何,就是将台及纸窗绣片皆完全挂好,及纸窗以内的场面桌两傍的竹竿架子,亦皆绑好,红毡亦舖放平整,就是不准打开戏箱在外拿影戏人儿,在将要打通儿以前,必先由班主,或主要的演员,用清水净过手扫完台毯(红毡),乃恭而敬之打开靠近场面桌的第一个戏箱,戏内所装,都是影戏人儿,用大厚纸夹子或册本子夹之,分若干层盛在箱内,打开箱盖以后,在第一层有一个黄布包(也有不用布包者),打开布包,将厚纸夹子放在台毯上,先取出一个影戏人儿种的切末子,这切末子是一朵彩云,或蓝白色的朵云,取出后,恭恭敬敬的揭开台毯的右角,将这朵云平放在桌上,再将台毯好,乃再从纸夹内请出佛像,这佛像也是影戏人儿,共有两位,一位是观世音,一位是“大师兄”,这大师兄的形状,也有作傻和尚形状者,也有作小辫撅挺傻小子形状者,故本行人,又名之曰“傻子”,这傻子是谁,也有说是善才童子的,也有说是护法韦陀的,也有说是三度华阴时番僧(观世音化形)所携带的助手(徒弟),然不论为谁,他与观世音有关系则无疑,将这佛像取出,挂于竹竿架子的左上端,这种手续,名叫“请佛”(打开戏箱也)、“悬像”(挂上述的两个影戏人儿也),红毡下的朵云,是表示观音驾云而来,至大殿前,朵云落地(朵云藏在红毡下也),大佛升殿(挂两个影戏人儿于竹竿架上也),宣卷(演唱),敬请祖师降临,监祝一切也,并不是迷信,乃是不忘本,及戏演完,后台各种物件,如乐器,饮食器具,以及各项零星物件,大小影戏人儿,切末等,全皆收入箱内,乃又净手“送佛”,就是先将红毡下朵云取出(祥云四起也),放在红毡上,再将竹竿上挂的两个影戏人儿取下,也放在毡上而后收在纸夹内(菩萨还南海也),用布包妥,收放箱内,封锁完毕,始行收红毡,拆台告辞。 影戏班的请佛及送佛规则,我是指“北京影戏班”言,今西四牌楼北的德顺班,就是“北京影”,其他如滦州影,乐亭影,以及河北各县华南华北各省的影戏班,是否如此,我则没 调查过,因为北京影戏班的祖师是观世音,故在演唱观音戏时,已有不少的规矩,如去观音的唱角儿,必以班主,或少班主任之,若班主不在,则由演员种最年长者,或能戏最多的戏包袱充之,其他各戏中的影戏人儿,是唱,白,台步,开打……皆与大戏相同,惟独观音向例不准唱,不准来回走台步,更不准斗法开打,只出场即入座,座念四句上场诗后,后台诸人不论谁何,吸烟,喝茶,吃东西……等,是一概不准,且必须垂手侍立,及四句上场诗一完,始照旧工作,故在观音道白以前,后台是鸦雀无声,这个规矩,恐怕近年,已没有遵守的了,影戏人儿的制法,谁都知道是用纸刻成,描绘各种颜色后,再抹桐油,现在北平庙会上所售儿童玩具的影戏人儿,就是这种,而各种影戏班中,则除这种影戏人儿外,其种类是五光十色,最好的是驴皮所制,而画完颜色后,不抹桐油,而抹“火酒漆”,这种酒漆不是舶来品的火漆,乃是高烧酒拌生漆,用这种东西制成,为的是三伏溽暑薰薰时,他不易黏毁,此最好的影戏人儿,不只驴皮的抹酒漆,甘肃的影戏人儿,有一种用牛皮制成者,俗名“牛皮娃娃”,又名“妈虎子”,这是甘肃影戏人儿中股东的土名称,又湖南湖北的影戏人儿,在人儿头上嵌蚌壳,以象肉色,土俗叫做“明瓦”,这是幼时听先伯所言,乃在荆州任次所见,影人儿的大小,各地皆不相同,北平的人影儿,自嘉庆朝“奉旨囗蒸影人儿”(详见另节)以后,已不敢制造一尺以上的大影人儿,平常皆在五六寸之间,最大者亦不过七八寸,山西有一种大影戏人儿,高三尺五寸,不用纸窗,而用白绫窗,专演唱二度梅一类的戏,先祖梅溪公六旬赐寿时介休阁文介公(敬铭)太年伯正在户部,送了一台大影人儿戏,字号是九华社,乃奕竹轩由太原带来者,山西影戏班尚有一派,专唱封神榜及三国一类的戏,这种影人儿,高只一尺,是用纸窗演唱,提到山西影戏人儿,又想起一件故事,是在清光绪以前,山西的风俗,是白日唱托偶戏(傀儡),夜晚方演影戏。四川也有一种特别影人儿,是平常影人儿,都是侧身侧面,而四川有一种正面者,尺寸仅及一尺,最奇怪的是骑马的影人儿,通常都是将切末(马也)贴纸窗,再将影人儿安在马上,在前台观之,虽似骑状,而马矮,人腿长,且腿直不能屈曲作踏镫状,四串的正名影人儿的下半截自胯以下,是刻在马的身上,其耍竿儿是用线订在影人儿头顶上,脖子以下是半截人形,若将半截插在骑马的半截儿身上,用手提耍竿儿,则影人儿的姿势,宛如骑状,这种玩艺儿,我虽没遊过四串,而在幼时静庭舅父自成都军辕入觐时给我带这种影人而一大匣,每至灯时,辙在炕上耍影人儿,故此对于四川影人儿,是亲身目覩,这种影虽是正名,乃亦稍偏,是个半正面儿,此物我保存五十一年,而在千年,皆为两个外孙所撕毁,平常的影人儿面部皆只有极狭的纸刻线条连缀五官,四川的正面影人儿,则是一张整脸,这是北平没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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