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场,是农村中一项重要且常见的农事活动。 早年,农民从地里收回庄稼只是完成了收秋工作的一半。庄稼运到场院后,还要经过繁琐的打场过程才能得到纯粹的粮食,才能进仓入囤保存起来。 农作物不同,打场流程也不一样。对于大秋作物如玉米、高粱之类,打场流程比较简单,只需脱粒、晾晒即可。相比之下,大秋作物如谷子、黍子、豆子和麦秋作物小麦,打场的流程相对复杂些。尤其小麦,打场要经过五道程序:晒场——把收割回来的潮湿的带有麦秆的小麦摊放在场院上晾晒;翻场——时不时用杈子翻动晾晒的小麦,使其晾晒均匀;轧场——带有麦秆的小麦晾晒半干后,用牲口拉着碌碡在上面压,进行脱粒;起场——用杈子把麦秆挑走,把麦粒堆起来;扬场——用簸箕或木锨把麦粒一箕一锨地高高扬起,借助自然风的作用把夹杂在麦粒里麦糠、碎麦秆吹走。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有时还有一道抢场程序。这是遇到雨天的一个特殊程序。为防止雨淋,把未晒干的粮食抢送到安全地方或就地封盖起来。 这些程序过后,再经过晾晒,纯干的小麦、谷子、黍子、豆子可进仓入囤。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场院里的各道程序,道道要求精准细致,环环需要快速及时。尤其是“抢场”环节,不管是麦秋还是大秋,“抢场”更需要神速。因为耽误了哪怕几分钟,一场大雨浇湿了粮食,损失不可估量。 我生在农村,目睹或直接参与过多次农村“抢场”活动,亲身体验过“抢场”活动的紧张与辛苦。 俗话说,八月天小孩儿脸,说变就变。有一年秋季的一天,早饭时还晴朗朗的天,眨眼工夫西北天空乌云密布,缓缓地向东南方向压来。 生产队场院上,正晾晒的十万多斤玉米粒已经干透,计划明天入库,没承想今日变了天。干玉米粒若被大雨淋过,前功尽弃不说,还会糟蹋不少粮食。 十万火急,刻不容缓,必须尽快把干玉米堆起来装袋送进仓库。可现在场院上只有翻晒玉米的十几个妇女,怎能完成这千钧重任?看场的李老汉急切地奔向场房,因为房前老榆树上挂着一口铁钟,那是专为“抢场”呼唤人用的,只要铁钟一响,社员们就会闻声赶来。 就在李老汉抓起绳索准备敲钟的时候,一队神兵从天而降。原来这天早饭后,生产队王队长带领四十名青年突击队员在北大地抢收那片晚玉米。见西北天空乌云压顶,料定大雨就要来临,想到场院上还晾晒着十几万斤玉米,便放下手中活计,带领男女突击队员前来“抢场”。 青年们热情高干劲大,干起活儿就像猛虎嚼蚂蚱。他们不分男女,抄起家伙推的推、扫的扫,转眼之间,偌大一片散晒在场上的玉米粒顿时堆积起来,形成了一座金山。 正当突击队员们准备把粮食装进麻袋运向场边的仓库时,刮起了西北风。风是雨头,大雨就要来了。 “装袋入库来不及了,快扛草帘子,原地把粮食栅起来!”王队长下达了命令。 场院东南角存放着许多捆草帘子,每捆草帘子展开有2丈宽50丈长,200多斤重,是专门用来栅盖粮食用的。按照队长的指令,几十名青年男女直奔草帘垛,姑娘们四人抬一捆,小伙子们两人扛一捆,一会儿工夫草帘子堆成了小山。紧接着,他们把草帘自下而上一圈圈地展开围在玉米堆上,直到最顶端。末了,在顶尖上扣了一口生产队猪场调猪食用的废弃大铁锅。一切刚处理妥当,雨像破了天似地灌了下来。 就在人们为保住了粮食没受损失而兴奋不已时,王队长又喊了起来:“玉米堆旁发现了血迹,看看你们谁受伤了,赶紧回家去包扎!” 听到喊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发现有伤。倒是春生妈听到队长喊声,本能地打量儿子春生,好好的;再看看儿媳妇小燕,惊呆了:燕的裤腿上有血。莫非儿媳怀孕了?莫非干重活小产了?想到这儿,她赶紧拉起儿媳小燕往家跑。 赶到家一换衣服,还真是儿媳妇怀孕了,小产了。这可在春生家炸开了锅。 “什么时候怀上的?怎么不对我说一声?”春生妈埋怨小燕儿。 “怨小燕干嘛,是你这个婆婆没当好。跟你说了多少回,要留心这事,你怎么就是不听?”春生爸埋怨春生妈。 难怪他们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春生家从他太爷那辈起三辈单传,到了春生这辈,刚满二十岁他爸妈就给他张罗了婚事,指望他早生儿子多生儿子,就算一天喝三顿粥也要生。谁知,儿媳妇怀了头胎就没保住。 全家正互相埋怨怄气当口,王队长媳妇推门进屋了,顺手把一大包红糖放在桌子上,说:“他叔他婶,孩儿他爸让我带话,说对不住你们,要知道小燕儿身子重,说什么也不让她参加突击队,说什么也不让她去抬草帘子。他还说,燕儿是因公出的事,让她在家好好调养一个月,不用上工,工分照计……” 听了队长媳妇的话,小燕开口了:“谢谢大娘,让您惦记了,破费了。您转告队长,参加突击队是我自愿的,是我自己没注意出了事, 公家没责任。再说,农村孩子没那么娇气,养两天就好了。我和春生还年轻,不愁没孩子。”小燕的话看似说给队长媳妇听,更像是说给公婆听的,让他们也好把心放进肚子里。 这次大秋抢场和因抢场衍生出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北京郊区的天气也怪,每逢麦秋,总要下几场大雨,甚至连阴数天不见太阳,这就少不了连续几次“抢场”。麦秋“抢场”和大秋一样,紧张繁忙,酣畅淋漓,分明是一场场大战。 一年麦秋的一天下午,社员们在场院上正准备扬场,西北天空的乌云伴着狂风压了过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这可是全队准备交公粮的麦子,说什么也不能被雨淋着!”想到这里,王队长敲响了场房前老榆树上的大铁钟——当当当,当当当…… 社员们知道,这是呼唤前去“抢场”,一个个不约而同跑出家门,汇成一股洪流,向村北场院涌去。队伍中有老人,也有刚刚放学的小学生。志刚老人已耄耋之年,也拄着拐棍来了。儿媳妇拉着他,不让他去,说:“您那么大年纪,去了也搭不上手,万一出个好歹还不是给我们添负担。”他反驳说:“谁说我干不了什么,我可以递递麻袋,拴拴口绳,什么不用人手?”他边说边往前赶。 车把式二山一星期前赶车为生产队拉煤,回来的路上辕马被嘣爆米花处传来的一声炸响吓得惊了,径直向前飞奔而去。眼看要撞上前面的一队小学生,二山猛地跃起,一手抓着马鬓,一手猛拽缰绳。辕马受到向后引力,前蹄猛然跃地向左侧水沟奔去,随之,车翻了,半车煤块儿重重地压在了二山身上。经医生检查,二山右侧两根肋骨骨折,住了两星期医院,昨天刚刚出院。听到“抢场”的钟声,他拄着双拐也来了。他说:“我知道来了也干不了什么重活,可是呼呼号子、给乡亲们加加油总还可以吧!” 转眼间,队伍来到生产队场院,那里的青壮劳力早已紧张地干了起来。刚刚赶来的乡亲们像是事前做了分工,有的抓起麻袋撑口,有的抄起簸箕往麻袋里灌粮食,有的系口绳。身体强壮的社员扛起装满粮食的麻袋向场边的库房跑…… 人多力量大。小山似的一堆还没有扬过的小麦大部分入了库。就在抢装抢运最后一部分粮食时,暴雨劈头盖脸地下了起来,没有运走的大约五千斤麦子惨遭厄运——灌汤了。 队长让年长的乡亲、妇女和小学生回去快换衣服,当心受凉感冒。然后,把年轻劳力集中到场房里,商议这五千斤泡了汤的小麦该怎么处理。 有的说:“不管怎么处理,反正不能充公粮。” 也有的说:“等天晴了晒干扬净分给各户顶口粮吧。” 还有的说:“我同意不充公粮当口粮,可要等天晴再晒,麦子早发霉长芽儿啦。” 王队长说:“这几千斤粮食肯定要顶口粮不能充公粮。问题是灌了汤的麦子放不住,一夜便发霉两夜便发芽,那不全糟蹋了。” “干脆,平摊到各户,在热炕头上晾晒,等不到发芽就烘干了,管保一粒也不会糟蹋。” 人们朝说话声望去,发现原来是生产队年纪最大的志刚老人,他没有走,跟着年轻人进了场房,在墙角处躲了起来。 大家认为志刚老人的建议靠谱。最后,王队长决定根据各家各户的实际情况,自愿领取泡了汤的小麦回家晾晒。他吩咐几个小伙子负责装粮食,吩咐会计小兰过磅记数。 “过什么镑?记什么数?根据自家情况和承受能力拿口袋自己装就是了,咱们社员谁没这点觉悟,不会让集体吃亏的!”大家嚷嚷开了。 既然社员们把话说到这份,王队长也只好遵从了。 一会儿工夫,五千斤泡了汤的小麦分发到了二十五户社员手中。人们正要背着粮食回家,王队长从一个叫孟元的肩上拽下麻袋,说:“你家大叔大婶瘫痪在床两年多了,还有三个孩子,屁股大一盘炕,光睡人就占满了,往哪儿摊晒粮食?我看算了吧,这份也放到我家烘晒吧。” 就这样,五千斤泡了汤的小麦去了它应该去的地方。后来人们才知道,王队长家搭了地铺,全家人在地上睡了几天,腾出火炕烘粮食。 五天后,乡亲们把烘干的小麦送回了场院。此时天也放晴了,经扬净过磅,完全符合自然损耗比例,乡亲们又交了一份忠实、诚信的答卷。 抢场,是农民对粮食深厚情感的大起底! 抢场,是农民无私无畏品质的大展示!! 抢场,是农民团结协作精神的精彩瞬间镜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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