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岸边的农事试验场

“晚风杨柳之中，一塘藕榭，满池荷花，游人可从船厅乘船，放舟于荷花深处，静观日出芙蓉。”这是清末学部尚书荣庆携一家游览长河南岸农事试验场后写下的游记。这一美景出现在北京的西直门外，与风雨飘摇之际清王朝的救亡“新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仿效西方建农场

20世纪初的中国，正经受着来自西方的前所未有的冲击，清王朝这艘腐朽的巨轮，在躯壳的重压下逐渐下沉。为了自救，统治者也选择接受了几股上升的新潮。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商部上奏：学习西方先进经验，开通风气，振兴农业，在京师择地修建农事试验场。光绪皇帝“依议”准奏。于是，同年四月，农事试验场开始动工修建。

试验场的地点选在了位于西直门外的乐善园、继园、广善寺、惠安寺的旧址上，又将周边的一些官地圈入在内。光绪三十四年（1908），农事试验场竣工，总面积约71公顷。场内设有实验室、农器室、肥料室、蚕室、温室、农夫住宅等，还建立了动物园和植物园，修筑有中式、西式、日式等风格各异的楼堂亭榭。并利用原有的基址引入长河水流，形成港汊湖泊，别具田园风姿。

同年五月十八日，农事试验场开放并接待游人，这在当时可是一件新鲜事。京城的人们争相踏青游览，以为乐事。试验场的门票售价为铜圆8枚，孩童、随从仆役减半。正门外设有售票处，分卖男客票的南窗和卖女客票的西窗。男左女右分开进入，也成了一时奇观。

人们除观摩农事外，更享受于园内景致，最有特色的活动是游船。在北京这样一个少水的城市，民众很难寻得泛舟之趣。“水田尽处，溪流一带，菡萏含华，碧波澄清……游子荡桨其中。”波光映射游廊，林下田间，虫鸣鸟唱，不时漂来的扁舟成了散坐者眼中的风景。

除普通百姓外，农事试验场更是受到了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重视。建成后，他们曾两次来此巡幸，慈禧太后还为自在庄、豳（bīn）风堂等处题名。

豳风堂在试验场的东北部，“豳风”一词出自《诗经》中《豳风·七月》一诗，诗中反映了周代早期的农业生产情况。堂舍共五大间，均嵌有冰梅玻璃窗。堂外有宽大的游廊和院子，都设有茶座，廊上是女座，院内是男座。前面是一片荷花池，此地可品茗观荷；放眼望去，云峦四起，水村千重，风景绝佳。慈禧太后游园时在此小憩，看到有一些商铺售卖的东西，很感兴趣，还向店商询问了价格。

在皇室和百姓的青睐下，农事试验场成了京城新的休闲之所，游人不断，很快便闻名遐迩。

慈禧行宫畅观楼

农事试验场的西北角，有一座欧式建筑，在中式园林的映衬下，显得高耸而又华丽。它的名字叫作畅观楼，是北京唯一保存完整的慈禧太后的西式行宫，也是较早、较完整的中国人自己设计的巴洛克风格建筑之一。

畅观楼自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始建，光绪三十四年（1908）竣工。楼的正面为七间两层，东边为圆柱形三层，西边为八角形二层。基座为灰色，墙体为土红色。正门有慈禧赐名匾额。畅观楼周围环水，绿树掩映。楼南数十米处有一座白石小桥，名南熏桥。桥南东侧有一铜狮，西侧有一麒麟，均口能喷水。

如此宏美的修筑，是专为慈禧而建。清代皇帝多喜爱乘船到颐和园游住，自乾隆年间，就在西直门外的高梁桥建起了皇家码头倚虹堂船坞，方便行船。到了光绪时，慈禧太后更是一位颐和园的热衷者，长河畔的农事试验场成了御船的必经之地，所谓“万牲园船坞登御座，试验场水路上颐和”。

光绪三十四年（1908）的四月和九月，慈禧太后、光绪皇帝来农事试验场时，都到畅观楼休息。第一次到此处时，年逾古稀的慈禧太后在李莲英的搀扶下走进楼内，五彩织绒的地毯将脚步声吞噬得无影无踪，慈禧太后顿感脚下一阵轻松。里面的一切器具都是最新样式，各式沙发、螺钿挂屏、精绣椅垫、日本瓷器，无不彰显皇家的奢华。从楼梯上到二层，西边两间是两宫的休息室，里面各有一张铜床。慈禧太后的心情甚好，又走到三层的平台上，眺望景致。只见远处西山依稀，东可俯瞰全城。园内杨柳浓荫，碧水澄天尽收眼底，近前的铜兽喷出万道水线，水声耳快。美景怡情，慈禧太后的心情更加舒畅，又与光绪皇帝、御前女官裕德菱、太监李莲英等用了茶点。但慈禧太后与畅观楼的缘分是短暂的，不久后，她和光绪皇帝相继去世。

农事试验场大门（来源：《旧京大观》，第 127页）

1911年辛亥革命后，畅观楼成为革命党人的集会场所。1912年，孙中山曾三次到此，并发表演说。9月，参议院的国民党参议借农事试验场开游园会，欢迎黄兴、陈英士到来，先在豳风堂饮茶叙情，又乘船至畅观楼共进西餐。临走前，黄、陈二人还在楼前共植了一棵松树。

新中国成立后，对畅观楼及前院进行了修缮。1951年4月，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与中央政府商谈西藏和平解放问题时就居住在此楼。1954年，班禅来京参加第一届人大会议时也居住在此，毛泽东还亲自到这里看望，并送了“团结进步，更加发展”8个字作为临别赠言。

珍禽异兽万牲园

万牲园位于农事试验场的东南侧，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公共动物园。它的建立，也是清廷维新的一个结果。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光绪皇帝得到慈禧太后的同意，派出镇国公载泽、湖南巡抚端方等5人出使西方诸国，考察治国经验，这就是“清末新政”过程中的“五大臣出洋”。次年，出使归来的端方等人连上三道奏折，对军政、教育和公共设施三方面进行了奏报，在公共设施中提出，修建万牲园是西方国家的“导民善法”。清廷立即采纳了该建议，将万牲园的地点定在农事试验场，并付诸实施。

清廷如此爽快地同意，除了想对外表示推行宪政的决心，还与慈禧太后个人的喜好有很大关系。早在光绪二十七年（1901）《辛丑条约》签订后，德国海京伯马戏团曾在京演出，展示了大象、斑马、鸵鸟等野生动物。很多动物是慈禧太后过去从未见过的，她感到既震惊又欢喜，当即口谕：“我们也要办一个万牲园。”因此，这次出使大臣的奏议，也是为了迎合这位大清的实际掌控者。

其实，端方等人在德国考察期间就订购了不少动物，共计59笼，除了慈禧太后看马戏时展示的品种外，另有猿猴、野牛、袋鼠、仙鹤、天鹅等，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六月运抵北京，并派了两名德国工人负责料理。端方还特意将一头能表演杂技的印度母象进奉给慈禧太后，令“老佛爷”非常高兴。在万牲园的筹建过程中，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都投入了十足的热情，不止一次召见农工商部官员问询情况。慈禧太后还亲自“选取各种鸟兽鳞介品类，先行豢养陈列”，并将自己钟爱的小猴贡献出来。

六月十日，万牲园正式接待游客。该园占地1.5公顷，河水环绕，各式东西方风格的建筑包括茶馆、餐厅、照相馆等建于其中。动物分栏蓄养，展出的有美洲银狮、非洲狮、印度蟒蛇、美国鳄鱼、非洲斑马、俄国黑熊等。此后，农工商部和各地督抚又陆续购买了不少珍禽异兽，解送到园中。

万牲园开放后，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两度来此，特别是慈禧太后，虽年事已高，但兴致不减。她头一次见到狮子时感到特别奇怪：“画师画的狮子不是全身有毛的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到老虎后，又问道：“这虎很是瘦弱，莫非月粮不足？”于是交代总管：“要是把老虎饿死了，要看守的人偿命。”

民众争相来万牲园观奇，甚至有许多外国人。一时间，万牲园为暮气沉沉的都城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民国年间，农事试验场几经更名。新中国成立后，1955年，改名为北京动物园。1984年，动物园正门、畅观楼、鬯（chàng）春堂、豳风堂四处被定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北京动物园的前身“清农事试验场旧址”，被确定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如今的北京动物园每日接纳数以万计的中外游客。古建上的斑驳遗痕，诉说着旧京的岁月与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