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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利玛窦墓地修复忆旧

2024-2-27 17:59| 发布者: weiwei |原作者: 吴梦麟|来自: 民间影像

摘要: (1979年春夏之交,北京市开始修复“文革”中被破坏的传教士墓地,主持此项工作的吴梦麟老师在《民间影像》第八辑专门撰文回忆此事。2019年1月7日下午,我们终于来到期待已久的利玛窦墓地实地参观)图片门里藏着什么 ...
(1979年春夏之交,北京市开始修复“文革”中被破坏的传教士墓地,主持此项工作的吴梦麟老师在《民间影像》第八辑专门撰文回忆此事。2019年1月7日下午,我们终于来到期待已久的利玛窦墓地实地参观)

门里藏着什么,很好奇

修复后的利玛窦墓

吴老师在介绍当年情况修复后的利玛窦墓,当时怕影响不好,将碑磨平重新刻字,没有保留“破四旧”时的破坏痕迹

领导出场

说啥呢?

该不是在念“老三篇”吧?

这块刻的啥?

北京历史上有数次基督教(即景教、天主教、耶稣教和东正教等)的传入,从元代直到清末民国。但在北京专辟一块土地作为传教士的安息之地始自利玛窦,这就开启了外国传教士去世后不再回国或葬到澳门等地的惯例。因此,北京保存了较多明清时期传教士的墓地和墓碑。随着时间推移,墓地遭受了不同命运,目前仅存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三座墓,坐落于北京阜成门外车公庄大街北京行政学院校园内,历史上称为“滕公栅栏墓地”,现已将三座墓及原嵌在马尾沟教堂外墙壁上的60座墓碑一并保护,以“利玛窦及明清以来传教士墓地”命名,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为反映北京历史上中西文化交流的一处特殊文化遗存。

1610年利氏逝世后,传教士庞迪我、熊三拔上奏万历皇帝,帝诏书“以陪臣礼葬阜成门外二里沟嘉兴观之右”。该地俗称“滕公栅栏”,占官地20亩,房屋38间。之后,庞、熊二氏又在此建教堂,逐渐成为北京教士公墓之一,其始建至今已逾四百年……

1954年中共北京市委党校开始筹建,市委副书记刘仁看中了这块地。市政府将海淀区西北旺的一块地拨给天主教会以换取这块地,还以10万元(旧币)购置了山字形楼和口字形楼两幢建筑,并安置了部分无业神职人员。有人回忆,1956年党校落成开学,双方相安无事。当时教堂被保留,并照常进行宗教活动。据说,每逢礼拜日,钟声响起,远近教民前来聚在教堂里,唱圣歌,听布道。党校学员路过教堂时,有人还好奇地隔窗张望,还有人索性走进教堂观看活动情景。后来,对墓地是否搬迁,校方与教会方面意见不一,为此还请示了国务院宗教管理部门。有党校老人回忆,周总理亲自决定,将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三位耶稣会士墓及碑仍在原址保留,龙华民、徐日升、索智能等三人的墓碑移至教堂后院,嵌在教堂外墙的77尊明清两代神父的墓碑也在原处保留。其他传教士和教民遗骨及墓碑,均迁至西北旺墓地……到了1958年,马尾沟教堂被捐给党校做仓库。直到1966年前,利、汤、南三氏墓地,仍是北京文物部门保护的文物。在1958年的文物普查中,还有详细的考察和记录。《文物古迹调查登记表》记录了汤若望、南怀仁两碑碑身有断痕,其余完好,墓前有石质花瓶一对,石马一对及石虎、三墓室顶均为砖砌长方形等史实。

1966年“文革”开始,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三位传教士的墓地自然在劫难逃。余三乐先生曾撰文提到:1966年8月的一天,附近建工学校的红卫兵开始围攻校领导,质问:“你们挂着马克思主义的招牌,却搞的是资本主义,封建迷信,为什么外国人的墓碑还不拆?限你们三天必须拆掉!”当时也无法向市委和国务院宗教事务管理局请示,那些机构早已瘫痪。在万般无奈下,党校一名负责房管的人员建议三方墓碑深埋保护。第三天,红卫兵见墓碑依旧,十分不满,那名工作人员对他们说:“就等你们来,咱们一块儿拆,挖个坑把碑埋起来,叫它永世不得翻身,行不行?”“革命学生”认可了这种方法。于是大家就在墓地前方挖了三个一米多深的坑,用绳子将碑拉倒并掩埋,满头大汗干了一整天,最后他们满意地走了。一老职工回忆,当时拆毁三座墓碑,曾挖出骨灰坛。墓碑草草掩埋不深,为70年代修复埋下了伏笔。之后市委党校也被撤销,原校舍和办公室改为市委第四招待所。1973年,招待所拟建一食堂,出了个拆除旧教堂(当时作为仓库)的主意,得到市里批准。

残破败落的石门教堂石门

1978年(似应为1977)春,一天,同一办公室的于杰先生悄悄告诉我,他在党校传达室工作的一个朋友,冒着风险偷偷到他家告知“党校内正在拆除教堂,赶快去看看”的消息。我们一起搞地上文物保护工作,他还说过:“夏鼐所长曾向他打听过利玛窦墓的情况。”

 于是,我们借外出工作机会,到了党校,正赶上郊区农民组成的工程队在拆毁教堂。当时工地尘土飞扬,噪声震天,建筑顶部已露天,我还记得穹顶上绘有图案,呈长方形教堂的木柱结实、美观,据工人说是菲律宾木。看到教堂外墙上拆毁的墓碑,我们心急如焚,苦口婆心劝说师傅们手下留情,建议将这些墓碑堆放在一旁,待以后想办法保护。据工人说,他们只要好木料,其他不管,致使那记载着历史的77尊传教士墓碑和龙华民、徐日升、索智能等的墓碑和那方清光绪二十九年(1899)秋立的“庚子之役”后一些相关国家要求清政府拨一万两帑银为他们重建墓地的刻石,都散落在院中,十几通墓碑下落不明。

原镶嵌在教堂外墙上的传教士墓碑碑座

拆毁教堂时抢救下来的部分墓碑

    我们拍摄了几帧原镶嵌在教堂外墙上的碑石被拆毁的实景照片,粗粗考察了碑石的年代与内容,少量为明代的,多数为清代的,石质多为房山白与汉白玉质,极为珍贵。没想到当时简单的考察为以后笔者有幸参加利、汤、南三位传教士墓地及墓碑的保护提供了条件。

被砸断的明崇祯十三年安文思墓碑

    第四招待所后迁至今新大都饭店处,食堂也未建。马尾沟教堂因要建食堂而被拆除,墓地和教堂被破坏的惨景令国内外有识之士关注。

据《夏鼐日记》载:“1978年7月15日赴院部参加关于赴意大利学术代表团的问题会议,刘仰峤主持……将由四人组成,许涤新为团长,钱钟书、丁伟志和我为团员,8月底离京,9月3日至9日开会,可在意大利参观访问一星期”,“9月1日12时半抵罗马”,“9月22日从意大利返”,“9月28日许涤新单独向院部党委汇报访意大利事”,“9月29日上午院部全体党员,听访意代表团汇报”。“日记”印证了余三乐先生在“文化泛”文和《早期西方传教士与北京》一书中的叙述:1978年9月许涤新率中国社科院代表团赴意参加“欧洲研究中国协会”会议,其间有位在利玛窦故乡马切拉塔大学讲授中文的柯拉迪尼教授,曾对许提及上半年曾与意政府交通部长和意中经济文化交流协会科隆博先生一道访华,了解到北京市委党校内的利玛窦墓地已被平毁。科隆博有一愿望,即按意大利保存的墓碑仿制品,用大理石重新镌刻一新碑,赠送中国,重在原处竖立,以示纪。“日记”记载9月28日许涤新单独向院部党委汇报访意大利事,次日院部全体党员听代表团汇报。1978年10月14日:“在北京三里河许涤新家,赴意大利代表团的几位聚在一起谈总结已由院党委通过,利玛窦墓碑恢复问题,已由院转中央……”(“日记”卷八246页)反映了代表团返国后,对恢复利玛窦墓碑的事采取积极行动,期望早日实现。

民政局档案中记载:10月4日许涤新即向时任中国社科院院长胡乔木写了一份报告,汇报了上述情况并且建议,鉴于上述意大利学者和友好人士对利玛窦墓的重现,拟请院部向央建议,胡乔木阅后,即上报李先念副主席,并注上“请审阅,拟同意”六个字。余三乐先生在北京民政局查到了这份报告的复印件,在报告的文眉间,不仅有李先念副主席圈阅的标记,而且还有四位最高领导人华国锋、叶剑英、邓小平、汪东兴圈阅的标记,得到了最高领导层的认可,中国社科院即于10月24日向北京市革命委员会发出一份题为“关于修复意大利学者利玛窦墓”的函件,全文如下:

在我国元朝(笔者注:应为明朝)意大利学者利玛窦来中国讲学,后来死在中国,葬在北京现市委党校院内。现在墓、碑均已平毁。今年9月,我院副院长许涤新访问意大利时,意柯拉迪尼教授反映,意交通部长科隆博今年上半年访华得知利玛窦墓已被平毁后,表示愿意新镌刻一个墓碑,希望重新竖立原处。考虑到利玛窦曾对沟通中西方文化作出过贡献,因此许涤新同志回国后向中央建议,修复利玛窦墓,并经华主席和四位副主席的批准,现将许涤新同志建议的批示影印件附后,附复印件照片,请批转有关单位办理。

当时任北京市委副书记的毛联珏看到这一函件后,批示“立功同志阅,是否让民政局主办为好”。这样便将修复利玛窦墓地的任务下达到市民政局。次年元月,“日记”中记:“1月13日,赴经济所,为赴意代表团未了之事,由许涤新同志召集,钱钟书、吴志良参加,丁伟志请假,院部及北京市各有一人参加,还需商量一次,一即重立利玛窦墓碑事,二为邀请施波尔访问事。”(“日记”第268页)余三乐先生在民政局档案中抄得会议记录的几项要点:

    ① 此事中央几位主席已圈阅,同意把墓碑恢复起来,给市委写了函,市委毛、李书记已批示,由民政局主办。

    ② 墓碑在市委党校院内,拟原地原样恢复起来。据夏鼐同志说,原碑砸坏后埋在党校院内。尽量用原来的碑,如原碑不行了,就从(重)新刻,北京图书馆有踏(拓)印的碑文。

    ③ 就在原地立碑,碑前搞一个长方形的墓就行了。材料经费请北京市解决。

    1979年春夏之交,北京市文管处业务组找我与市民政局刘建山等先生一起商量研究利玛窦墓的修复问题。据民政局同志说这项工作是中央批准由北京市承担完成,时任副书记毛联珏批给民政局。经查利玛窦墓为无主坟,而修葺古代墓又非民政局特长,他们十分为难,于是找文物部门商量,希望共同完成这一重任。当时经费已划拨给民政局,计5000元,听后我们也感到任务重要与艰巨,但又不能推卸。另外,笔者也曾在此前有过考察“文革”中被破坏的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三位传教士墓和马尾沟教堂的经历。这些特殊经历促使我敢于承担这项任务。

修复工程开始前,首先要做的事是找到墓地前的碑(记得墓丘还有些残留),为了万无一失,向党校经历过“文革”或目睹、听说过墓地破坏的老同志打听了解破坏的经过。综合多方面意见后,决定发挥自己考古专业的特长,用开探沟的方法,先不找利氏墓碑,而从东侧南怀仁墓前开方,找到经验后再扩大开方面。当第一条探沟挖开后,不深处就露出了已断为两截的南氏墓碑,令人兴奋。紧接着又开两条探沟,利玛窦与汤若望的墓碑也相继出土,三通墓碑又重见了天日。“日记”记载:“1979年5月17日北京文物组(应为北京市文物管理处)吴梦麟同志来谈关于利玛窦墓碑事,已找到原碑,明后天将动工修复。”“日记”第299页)之后,就开始了修复工程。因事关重大,特聘请曾参加人民英雄纪念碑镌刻修建的北京雕塑工厂为修缮队,他们派出有经验、工作态度认真负责、技艺高超的老工人,保证了工程进度与质量。在按1958年普查档案修复了三座墓丘和围墙后,遇到了一个难题,就是重新修筑碑罩的问题,民政局坚持只修利玛窦墓碑碑罩,其他两座因经费不够不予考虑,我们也只好同意。但碑罩的花纹图案较复杂且为高浮雕,工程难度较大,多次实验用料方案及图案设计,终于经多方查找得到一张有碑罩的利玛窦墓碑照片,请师傅们按原样恢复,这样既恢复了利氏墓碑原貌,也增加了美感。另外,幸存的几株树我们也力争保护下来,今日墓前绿树成荫,一处肃穆静谧的中西合璧式墓园已成为人们瞻仰凭吊中西文交流史上三位名人难得的去处。

从1979年修复墓地开始至今,北京市委党校也做了不少工作,除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墓园及60座墓碑碑林外,原文声学院的口字形楼、山字形楼等也一并被保护。前面提到的那位头脑灵活、应对能力强的房管科老人在我们修复墓地时也给了极大帮助。据党校沈昌瑞老人不完全统计,2010年10月前他已接待逾千人,一位平凡老人自愿向国内外游人述说逝去的历史,令人肃然起敬。下面从我残存的日记片段中摘录部分记录:

1979年

5月17日 至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向夏鼐所长汇报利玛窦墓碑已找到原碑,明后天将动工修复。10月8日 至墓地了解施工情况。10月13日与市民政局刘建山、民政局修缮队李宗联在工地商量下一步工程事宜,请领导决定碑罩,墓葬形制方案。12月10日 与民政局刘建山先生验收利玛窦墓工程。12月24日 在利玛窦墓前接待中央电视台采访。

1980年

3月3日 在利玛窦墓前接待法国大主教。3月17日与文物局计财处商量利玛窦墓工程结算事宜。5月27日 在利玛窦墓前接待新西兰二秘。5月30日、6月10日 至利玛窦墓看工程。6月12日 利玛窦墓工程完工,记者张惠贤一同清扫现场。6月21日 在利玛窦墓前接待路透社、朝日新闻等外宾6人。6月22日 至利玛窦墓查看。7月4日 接待荷兰一秘。7月31日 接待意大利大使馆人员。10月29日接待荷兰首相参观。

1981年

5月20日 与赵学勤至市委党校查看南怀仁墓情况。5月21日—22日 至北图、文物局资料室查南怀仁墓碑拓片。5月29日 苏华、赵学勤、吴梦麟接待比利时国王、王后参观南怀仁墓。

日记片段只能记述一些事情的大致情况,但也显示出墓地修复后的影响是深远的,作为直接承担修复工作的我,卅多年后再作回忆,也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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