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仁龙关于“北京城门别解”系上当

宣武门

正阳门

     

      奥斯伍尔德·喜仁龙博士(瑞典)之《北京的城门与城墙》，是今存20世纪二十年代北京城门城垣的最完整、最全面的历史留真，宜将其视为鸿宝。

　　尽管喜氏是以科学认真的态度从事勘察与考索，但他毕竟是一位外国学者，难免不为语言与文化背景所隔膜，致使其在亲见实历范围之外的、有关历史由来及其文化内涵的表述方面，或有不确之论。虽属微疵，然因该著之名重学林，亦极易造成以讹传讹的影响。该书第七章《北京内城城门》的《前言》，即有其例。

　　关于宣武门与崇文门，他说：“与正阳门西面和东面相隔若干距离，分别屹立着顺治门和哈德门。……哈德门常习称‘景门’，意即光明、昌盛之门；……西门（顺治门）则相反，被视为不幸的枯竭之门，称作“死门’。”

      关于北垣二门，他说：“德胜门，意为品德高尚之门，亦称‘修门’（装饰之门）。安定门，又曰‘生门’（丰裕之门）。”

　　关于东垣二门，他说：“东直门亦有商门’（交易之门）之称，平民在此从事日常买卖，皇帝从不涉足此门。齐化门，常称为‘杜门’(休憩之门)，此门显系仿前一门的市场之称而起的。”

　　关于西垣二门，他说：“平则门，意为安宁和公正之门，据云，附近居民常被皇帝诏令所扰，故亦有‘惊门’之称。……西直门，又称‘开门’（开放之门），亦即晓谕之门，表示充分领悟皇帝诏令的英明。”

       所言八个城门中，哈德门为起自元代的俗称，本指在今东单十字路口偏南之文明门，因哈德大王府在此门内，故名。明永乐间南拓城垣，移文明门于今崇文门十字路口，哈德门之俗名随移。尽管正统间已改此移建之文明门为崇文门，但哈德门之俗称则相沿不改。顺治门则为元代顺承门之讹称。此门原在今西单十字路口偏南,明永乐间移建于今宣武门十字路口，至正统间更名宣武门。但民间仍沿称元代旧名，后更讹为顺治门。齐化门，则为元代旧名，至明正统间更名朝阳门，民间迄仍元代旧名以称之。平则门，亦为元代旧名，明正统间改为阜成门，民间依旧沿称原名。其余东直门、西直门，元代称崇仁门、和义门，明初始改，而安定门、德胜门则为明初所建，其名亦明初始有。这些，喜氏或于他处有说明，或全书迄未涉及，姑且不论。

       较之上述尤为离奇的，倒是喜氏所说的八门的“习称”、“常称”、“又称”、“亦称”，即崇文门之别称为“景门”、宣武门之别称为“死门”、安定门之别称为“生门”、德胜门之别称为“修门”、东直门之别称为“商门”、朝阳门之别称为“杜门”、西直门之别称为“开门”、阜成门之别称为“惊门”。这些别称，不要说在记述北京历史文化的古今文献中毫无踪迹可见，就是在当时的北京社会生活中也找不到什么影响，尤非平民百姓所得知。

      那么，喜氏这位外国学者又何从而有这种介绍与说明呢？

      细加推敲，不难发现喜氏是误信了连他也弄不明白的“形胜家”之言。旧时之“形胜家”，主要是运用古代“术数”中的“遁甲”与“堪舆”之说，加以发挥，从而建立其一套神秘的迷信体系。所谓“遁甲”，具体说就是将计序之“天干”中，自“乙”而下别为“三奇”、“六仪”，分置“九宫”，而各以“甲”统之，用卜吉凶而加趋避，故称“遁甲”，或称“奇门遁甲”。所谓“堪舆”，古称“地理”，即依托“五行”“八卦”的相地、看风水、辨吉凶之术。此类“术数”，就其所依托之“五行”、“八卦”、“天干”等说，固不无朴素的唯物的认识，但移以演为论断与预卜天地、人事之吉凶福祸的成说，不管它说得多么神乎其神，煞有介事，就根本而言，自然都是迷信。尽管它在历史上甚为流行，今则早被谟如敝履。令人遗憾的是，喜氏所说八个城门的别名，恰是这种迷信的产物。

       “堪舆”、“遁甲”，习以对应“八卦”的方位概念来相地辨向，于是有了“八门”之说。明人程道生《遁甲演义》卷二《推九星分野吉凶》卷三《阴阳二遁十八局图》，对此“八门”有颇为详悉的说明。据载，西北属“乾”宫(“乾”为八卦之一，下同)，为“开门”；西方属“兑”宫，为“惊门”;北方属“坎”宫，为“休门”；东北属艮宫，为“生门”；东方属“震”宫，为“伤门”；东南属“巽”宫，为“杜门”；南方属“离”宫，为“景门”；西南属“坤”宫，为“死门”。生、开、景三门为吉，惊、伤、杜、休、死五门为凶。此“八门”，囊括一切，天上、地下、人间之方位无不如此。既不专指人间，更不专指城门，当然尤其不是北京八个城门的别称。

      北京内城实为九门，“形胜家”便不得不舍正阳门而不论，以与“八门”说对号。所余八个城门，又无正东、正西、正南、正北门，故在对号时又依逆时针方向稍移其位，即以东直门为东方、朝阳门为东南，阜成门为西方，西直门为西北，崇文门为南方，宣武门为西南，德胜门为北方，安定门为东北。如此而定出的吉凶“八门”，真可说是削足适履，自然是附会与不经。把这说成北京城门的“习称”、“常称”、“又称”、“亦称”，更是有悖事实的无根之谈。而由于同音，致将“休门”误作“修门”，解为“装饰之门”将“伤门”误作“商门更与吉凶“八门”之本义全然不合。至于“生门”、“杜门”、“开门”、“惊门”、“景门”虽字面无误，但喜氏所解均属望文生义，个别如“杜门”且与凶门之本义相反。似此之类，倘非喜氏之误解，必是向其介绍此种“形胜家言”都即于所言不甚了了。但谓其系北京城门之别称，恐非喜氏之自创，极可能就是该介绍者的发挥。照此说来，喜氏可谓上当不浅！至于这种不根之谈，竟假喜氏而流布世界，则尤非其始料所及。解为“交易之门”，更与吉凶“八门”之本义全然不合。至于“生门”、“杜门”、“开门”、“惊门”、“景门”虽字面无误，但喜氏所解均属望文生义，个别如“杜门”且与凶门之本义相反。似此之类，倘非喜氏之误解，必是向其介绍此种“形胜家言”都即于所言不甚了了。但谓其系北京城门之别称，恐非喜氏之自创，极可能就是该介绍者的发挥。照此说来，喜氏可谓上当不浅！至于这种不根之谈，竟假喜氏而流布世界，则尤非其始料所及。

       北京城门并无喜氏所说的这类别称。因中译本未予指出，故不惮专文辨之，以正喜氏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