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年代中国文坛的半壁江山,都串联在这一条红线上 北京是一座文化名城,具有代表性的文学性地标随处可见。今天,要带大家领略的,是一群活跃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文坛的作家,在这座帝都留下的足迹。在那“十七年”里,活跃在北京文坛上的作家有很多,最具有代表性的,无疑是指截至1963年,正式加入北京文联的13名著名专业作家,现在,我们就通过一根红线,把这13位作家在京的轨迹串联到一起,拼成一幅当年完整的作家地图。通过回顾,我们不难发现,这条红线,不仅仅是一条辛勤编织的生活之线,还是一条闪烁金辉的创作之线。 这条红线的起点,我们把它定在京城南郊,右安门大街23号4楼451号,一处砖混楼的房子里,这处房子别看很偏僻,却是叱咤文坛多年、“东北作家群”代表人物之一雷加的家。 雷加,辽宁丹东人,解放前就写出了大量文学作品;解放后,先是来到中国文联,后来在轻工业部任职,右安门这处房子就是轻工业部分给他的宿舍,他在这里住了四十多年之久,直到2008年秋宿舍拆迁,时年已九十三岁的雷老,才依依不舍搬到更远的通州暂住,在搬离的第二年,他就因病不幸去世。因此,可以说,这栋房子陪伴雷加度过了他最精彩,也最坎坷的一生。北京作协原秘书长李青,写过一篇回忆雷老的文章,提到他的住房:“没有厅,进门一个走道,走道顶头是卫生间,向南三间屋,向北一小间,水泥地面,白灰墙,家具很简单。”就是在这样简陋的房子里,雷老这四十多年,挑灯夜读,辛勤耕耘,写下了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共计一千多万字的文学作品,成为产量最丰硕的当代作家之一,践行了自己生命不息、创作不止的一生。至于他住过的右安门大街23号,如今早已无存,已经被鳞次栉比的高档小区、学校、商店所取代。 我们沿着这条线,跨过右安门桥往西,就进入白纸坊地区,来到被称为“南菜园”的一片楼房,在西大楼九单元四层2号,我们必须稍作停留,因为这里诞生过新中国第一位工人诗人:李学鳌。 李学鳌,河北灵寿人,从小参加儿童团,1949年,跟随解放军进入京城,在北京印刷厂当了一名工人。后来,他除了补习文化知识以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劳动人民文化宫听文学讲座,他是老舍培养出的第一批优秀学员。从那以后,他的诗歌才能被极大激发,创作了大量与工厂有关的诗歌,1956年,他将这些诗歌收集成册,出版了处女诗集《印刷工人之歌》。李学鳌因为文学上的成绩,于1954年担任北京市文联理事,1962年,成为一名专业作家。据史料记载,北京印刷厂原名清印钞厂,位置就在南菜园一带,因此,李学鳌住的也是北京印刷厂宿舍,他从50年代就居住于此,文革前创作出的那些优秀诗歌,也大部分都诞生在西大楼这栋楼房里。 离开白纸坊,一直往东行,就进入北京城核心区。首先,我们来到有名的皇城根胡同,它分成东、西、南、北四条胡同,其中北皇城根胡同61号院,住过“东北作家群”的另一位著名作家:骆宾基。 骆宾基,吉林珲春人,他是1962年调到北京文联的,不久就与雷加一起,担任北京作协筹委会副主席,从那时起,他就在这个小院生活,直到80年代初,他才搬到前门西大街一处临街楼房居住。骆宾基一生也是命运坎坷,但他在这座小院,还是写出了一系列短篇小说、报告文学和剧本。其中,《山区收购站》在他写的所有短篇小说里,算得上是上乘之作。他写的剧本《结婚之前》,虽然深受当时“阶级斗争论”的影响,有其局限性,但在当时影响很大;特别是,它还是著名表演艺术家蓝天野第一部执导的话剧。当然,北皇城根胡同,现在也早已被宽阔的平安大街所代替。 顺着北皇城根胡同往北去,是大名鼎鼎、历史悠久的灵境胡同,这里不仅因盖过一座“灵济宫”而得名,还有许多名人居住于此,如33号的陈宝琛故居,41号的陈赓故居;如今,还要加上一条,灵境胡同11号,还住过另外一名当代作家李方立。李方立,山东菏泽人,现在年轻人可能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可在文革前,却是北京文联13名专业作家之一。能在雷加、管桦、浩然、林斤澜、刘厚明这13名著名作家中,占有一席之地,可知他的文学水平不低。延安时期,他就毕业于鲁迅文学院文学系,发表了不少作品;新中国成立,他又陆续写出《第一年》《第一犁》这样很有分量的长篇小说。只是改革开放后,别的老作家都纷纷拿起笔,焕发青春,写下一篇又一篇精彩大作,李方立却没有什么作品问世,导致现在人几乎不知道这个作家的存在,有些可惜。 挨着灵境胡同的是石板房胡同。石板房胡同,也分为头条、二条、三条,因为这里的平房房顶,大都用石板做成的瓦铺盖,故有此称。石板房胡同早已被拆除,但这条胡同的24号小院,在历史上却很出名,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里是传出“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歌声的地方,这里也是创作出文学巨著、长篇小说《将军河》的地方;北京作家协会第四任主席,著名作家、诗人、画家管桦,就住在这个小院。 管桦,河北丰润人,很早就参加革命,他的代表作中篇小说《小英雄雨来》,就是在1947年完成的。新中国成立,他刚开始是在天津从事歌词创作,后来,于1952年调到北京中央歌舞团,负责为作曲家写词。自此,便在石板房胡同24号住了下来,直到1985年乔迁新居,搬到西坝河一处楼房里。虽然石板房胡同是管桦的家,但他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住在这里,为响应作家要下去、走出书斋的号召,从1957年起,他和妻子李婉就选择回到家乡,河北丰润县女过庄去体验生活,这一去就是十年。因此,有什么信件,都是先寄到石板房胡同24号,由李婉的家人李才负责转交。当然,作协有什么活动,或者开会学习,管桦也会准时回到北京参加。一次,管桦回京,我父亲还特意去24号看望他,管桦兴致勃勃谈了不少在农村的经历,当他说到,自己经常“下去体验生活,与群众共甘苦,冰雪天上机井架上打井,每月只有12斤定量,吃树皮、棒子芯、野菜”的时候,父亲听完很心疼,回到作协就跟领导反映了情况,领导劝管桦回北京工作,但他“坚决不肯,仍然坚持和群众一起吃苦”。这充分反映出管桦身为一名作家,为了能写出更真实、更优秀的文学作品,自觉地与群众同吃苦,共命运,这不仅是一个作家,也是一个共产党员的可贵品格。 再接着往下,我们就来到市中心,来到这条红线标志的作家地图中心,什刹海旁边的李广桥西街11号,也就是现在的柳荫街29号。这座大院,原属于涛贝勒府一部分,院外紧邻热闹的恭王府,现在,它已成为北京师范大学的职工宿舍,可在六十年前,这座大院可是诞生过《青春之歌》的地方,它是女作家杨沫的故居。 杨沫,湖南湘阴人,出生于北京,解放后担任过很多职务,如北京市妇联宣传部副部长、中央电影局编辑、北京电影制片厂编辑,1962年才调到北京文联,第二年当选北京作协筹委会副主席。这时候,《青春之歌》已经被拍成电影发行,感动了成千上万的青年男女,她已经是一名名满天下的大作家。她从1954年起,就在李广桥西街11号居住,一直住了二十六年。这里紧邻后海,漫步在后海岸边,近看,波光潋滟,绿柳成荫;远眺,遥遥西山为黛青色山岚遮覆,若隐若现,是一处风景绝佳的京华胜地。这样的环境,让杨沫心旷神怡,创作出了很多好作品,如她调到文联写的几篇短篇小说,接续《青春之歌》写的《英华之歌》,都是在这座院落内完成的。虽然,杨沫后来搬离了那里,但柳荫街29号,仍然吸引全国各地、喜爱《青春之歌》里林道静的青年男女,每天到这里打卡、参拜。 现在,让我们暂且离开市中心,一路向西北行,跨过北二环,就来到当年算是比较偏僻的小西天1号部队大院。在这座大院门口有栋灰色六号楼,住的是总政干部和家属,其中有一对名人,那就是在3门4楼住着的、作家圈里没有人不认识的夫妻作家:杜印和李强。杜印,江苏镇江人,延安鲁迅文学院戏剧系毕业,作为最早一批鲁艺戏剧社成员,演过不少经典话剧,是个很有才气的文学青年。也就在随军到沈阳期间,认识了同样喜欢表演的女青年李强。李强,陕西华县人,14岁为投奔革命就来到延安,也演出过许多舞台剧,他们因为共同爱好而相恋,并于1949年正式结婚。《永不消逝的电波》,就是1958年,杜印与妻子李强共同写出的剧本,并于次年改编成电影,在当时引起巨大反响。后来,夫妻二人又共同创作了《凤凰树下》等话剧,这些都是他们在小西天1号院那个不起眼的小楼完成的,那里也成了他们的福地。 我们顺着这条红线,再次返回北京城内,先来到位于北城和平里二区的20号楼,这栋楼里,当年同样住着一位叱咤风云的著名作家,他叫古立高。 古立高,河北阜平人,是一位有名的军旅作家,后来主攻工业题材的文学创作,他与人合作完成的剧本《千锤百炼》,描写人民解放军的战争题材,曾被拍成电影,公开上映。古立高早在1949年就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是《人民文学》杂志创刊者之一,1950年代初,他还兼任中国文联机关党支部书记,就在那时,他分到了这套中国作协宿舍。古立高的代表作,长篇小说《屹立的群峰》,和许多作品都是在和平里这间小房子里完成的。1962年,他被调到北京文联,成为一名专业作家,依然孜孜不倦埋头搞创作,没想到的是,整风运动开始,古立高因为50年代时与丁玲走得比较近,又加之为她说了不少好话,而被当成“丁陈反党集团”分子,在文联挨批,受到不公正待遇。可就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他依然创作完成了他的另一部代表作,长篇小说《生活的道路》。好在历史证明了他的冤屈,改革开放后,他以更饱满的姿态和热情,投入到工作和创作当中,他是一位不屈不挠的硬汉。 紧接着这条红线,我们再一次回到南城,这一次是停留在崇文门幸福大街上,这里有个北11楼二层7号,与前面诸多老一辈作家不同,这处房屋的主人,是一位仅有三十多岁的年轻作家,别看他年轻,却才气纵横,佳作颇出,他就是被当时老舍赞誉大有前途、有“短篇圣手”之称的著名作家林斤澜。 林斤澜,浙江温州人,他的一生很丰富,15岁就从家里出走,开始自己的独立生活,到全国各地闯荡。他于1950年到的北京,先后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和北京文联工作,大概在那时,就已经在崇文门幸福大街住下了。林斤澜因为出版短篇小说集《春雷》而成名,而后,他就一直在短篇小说这个领域辛勤耕耘,形成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深受读者喜爱。林斤澜不仅以小说闻名,更为文坛所津津乐道的,是他与妻子谷叶美丽而坚贞的爱情,同样感天动地。1957年,他们的独生女林布谷降生,林斤澜起这个名字,也是为了纪念当年他第一个剧本集《布谷》的出版。原《北京文学》编辑陈世崇,在一篇纪念林斤澜的文章中,曾回忆起他的住处,“两间房面积都不大。一间大点儿的房间也不过十一二平米。小点儿的房间是女儿住的,也就七八平米,摆一张单人床、一架钢琴,就再也没有放下两把椅子的地方了。我们谈话是在厅里,面积大不过五六平米吧,那厅既是过道又是客厅。”2023年,是林斤澜诞辰一百周年,相信那间不大的房屋,林先生的创作室,现在依然还保存完好吧。 离开崇文门,往西过不了几站,是另一处充满老北京味道的地方:虎坊桥。如果说前面介绍的林斤澜,代表的是年轻一代作家,那么,在虎坊路1号楼1单元住着的端木蕻良,应该算是老一辈作家的代表。端木蕻良,辽宁昌图人,早在1934年,就以一部长篇小说《科尔沁草原》,成为“东北群作家”的代表性作家之一。解放后,他积极参与北京文联的组建工作,担任了文联副秘书长、出版部部长;没想到,在随之而来的批判“胡风反党集团”运动中,端木蕻良无端受到牵连,所有职务被一抹到底,只保留北京专业作家这个称号。粉碎“四人帮”,他的冤案被昭雪,端木蕻良重新焕发出青春,创作出另一部代表作,长篇小说《曹雪芹》第一卷、第二卷,只可惜这部鸿篇巨制没能写完。 最后,我们要把这条红线,落在北京最繁华的前门大街,这里顺着大栅栏往东有一个鲜鱼口街,沿鲜鱼口街再往东,可以找到一个叫青云胡同的地方。钻进胡同,几乎是到达终点有一处29号大院。说起这个29号院,历史上可不简单,它是梅兰芳来到北京最早落脚的地方,过去青云胡同叫庆云巷,这个大院门牌还是9号,据梅兰芳自己回忆:它分为前后两个院落,共有房屋二十间,是他花二千多银子买下来的,他从1916年一直住到1922年离开。没想到的是,解放以后,又有一位名人住进这个大院,这就是北京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剧作家刘厚明。 刘厚明,北京人,北京师范学校毕业,毕业后先后在北京师范第二附小、北京工读学校担任教师,后被吸收进《儿童读物》杂志,成为一名编辑。他自1954年就开始发表作品,主要是写童话、儿童诗和关于孩子的短篇小说,二十多岁就已经出版了《常河叔叔》《朝霞》《星星火炬》《蜗牛姑娘》等作品,是北京非常年轻、非常有前途的一名作家。我们不晓得刘厚明是何时搬到青云胡同29号院的,只知道,他在60年代初就已住在这里了。刘厚明住的这座大院,对门是“颜料会馆”,往西走不远,则是过去梅兰芳和许多京剧名家,经常在那里登上舞台表演的“天乐园大剧院”;在这种环境的长期浸染下,刘厚明无疑也对舞台剧表现出强烈兴趣。1963年,就在这座大院里,他先后创作出话剧《箭杆河边》《山村姊妹》,在全国引起极大轰动,从此,奠定他杰出剧作家的地位。同样,让人值得庆幸的是,刘厚明住过的青云胡同29号,在历史的动荡颠簸中难得没有拆毁,给保存了下来,只是现在它已搬空,无人居住,前院改造成了饭馆,后院也变成了茶社。 至此,这张60年代作家地图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但它还缺少一块,还有一位北京作家白刃的地址仍有空缺,我们如今只知道他住在一栋楼房的一层,具体什么地方,还有待知情者来填充。 白刃,是另一位很有声望的老作家,他是福建石狮人,14岁就随叔父到菲律宾打工,抗战爆发回国参加了八路军,经历过无数次战役,是我国少有的著名华裔军旅作家,他最有名的作品,是在1957年创作、到现在许多人都记得的话剧《兵临城下》。1962年,父亲刚调到北京文联创研部,第一个拜访的就是白刃的家。当时,他正忙着要把《兵临城下》改编成剧本,准备拍成电影,急需一个安静环境,可偏偏周围条件不允许,这也就难怪老作家向父亲抱怨了。父亲在这天的日记里写道:“他的房子是那样不适合于创作,一是周围环境的吵闹,一是理发馆烟囱中的煤屑,再是家中女儿的练琴。”他只能向领导反映,能否想办法解决。但就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白刃还是把《兵临城下》改编成电影,并于1964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发行,成为“十七年”里最经典的影片之一。 到了这里,活跃于北京五六十年代的13名专业作家的地图,就算是绘制完成。这些为我们奉献过大量精神食粮的大家们,解放后,为了更好地创作这个共同目标,陆陆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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