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香野间

在北京的香山公园北侧，北京植物园西侧，三山五园的延伸处，有两座二三百米高的小山，西边的叫玉皇顶，东边的叫万花山。毕竟不是景区，再加上旁边是赫赫有名的香山的缘故，这两座小山的名字也就鲜为人知，人们将其统称为香山野山。在这两座山上，自西向东有三条土路，一条通向刘半农墓，一条途径静福寺，一条起始于梅兰芳墓、马连良墓。

马连良墓

自香山地铁站、香山邮局的路口向西北方走，走过煤厂街，路过香山老年公寓，经过小村庄再走数百米，过了路口，便可发现道路右侧的墙中嵌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门后便是第一条路。小门常是掩着的，我缓缓推开，步入其中，刚转过身，才发现小门由于倾斜的缘故已自己关上了，似乎是在默默守卫着这一方净土。刚开始还是曲折蜿蜒的小路，遮遮掩掩，望不到前方的景致。走了不久，较为平坦开阔的大土坡已映入眼帘，虽四处有碎石，但并不难走。再走一段，就到了路的尽头——刘半农墓。

刘半农墓

其实那里不只有一座墓，而是一片墓地群。防火道的大转弯处，层层石台垒砌，静穆庄严的刘半农墓注视着每一位过客。在其旁，是其弟刘天华墓，还有烈士祁耿寰墓，以及大大小小许多记不住名的坟墓。我怀着尊敬的心扫视四方，步到刘半农墓旁的介绍前，静静驻足端详。

刘半农，这位著名的文学家、语言学家已离去多年，但他在文学史上留下的印记不可磨灭。翻译四十余篇外文小说，在《新青年》上发表文章声援新文化运动，在《教我如何不想她》中首创“她”的使用，长期从事语音学研究……如果没有刘半农，这些文学创造与教育发展的阶梯从何而来？只可惜他因感染“回归热”英年早逝，未完的心绪飘散在了玉皇顶上，久久不能消去。

刘半农墓周围的墓地

要说“玉皇顶”的得名，还是得在第二条路中访古。在先前的路口右拐，在静福寺防火检查站处进入黑金色的阔气铁门，眼前是稍有曲折的石板路。复行数十步，小路变成了宽度可容马车经过的青石路，行走在其中，古人探访的场景历历在目。再走上一段，静福寺的山门便映入眼帘。

据说在明天启元年在此处建了玉皇阁，此山因此得名为玉皇顶。后来道光三年修了吕祖殿，光绪二十九年又进行重修，规模扩大，改名为静福寺，并入了三山五园园外园的区域。不过在后续的动乱中大部分被毁为断壁残垣，如今只留下了一座山门。山门旁较为空旷，并无“洞天石扉，訇然中开”的震撼，只有悠悠的沧桑感涤荡在心间。山门上的静福寺三字很小、很浅，不仔细观察难以分辨，更不必说两侧的楹联与四处散落的石碑了，真是“其远古刻尽漫失”。山门后不远有一泉，名为“锣大天泉”，甚是有趣，不知名从何来，或许百年前有泉水如锣声响彻，只是现在仅存一丝潺潺流水。再往前走的大石上有人刻的“静观”二字，还有其他些许石刻，过了乱石野路就又到了防火道了。

在去的路上看见几位居民自山泉打水而回，一路有说有笑，恰似“风乎舞雩，咏而归”的闲适。又碰见几位徒步爱好者自山路上行，快步走过，奔赴林海与远方。我不禁心中感慨，静福寺因宗教而建，又被时光所磨灭。而今一处遗迹丰富了居民的生活，吸引了访古者的探寻，为“驴友”们带来欢乐。这正是历史的变迁，文化的延续，是隐于山林间的“复活”。

静福寺

前两条路相隔不远，都在玉皇顶上延伸。第三条路则在稍远的东侧，沿万花山的山脊迤逦而上。时值冬日，我自防火道近植物园的四岔路口下行，步过残雪碎石，来到万花山下的一片墓园。

墓园中有两座已成为文物的坟冢。一处弧形的砖石环绕着黑底金字的墓碣，其上书有“马连良之墓”；不远处，走上几段台阶，青松环绕之下为白底金字的“梅兰芳之墓”，梅花形的底座托起了大师的骸尘。两位京剧大师，一工老生，一工青衣，一唱腔潇洒飘逸、抑扬顿挫，一唱腔醇厚流丽、清亮甜脆。两人艺术风格、人生命运不尽相同，却有着共同的对京剧、对艺术的热爱贯穿人生。临穴瞻顾，不由得想起《醉翁操》中的诗句“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墓旁的柔风入松之声，正是那弦弦挽歌。

梅兰芳墓

相传梅兰芳在游西山时自万花山下，对此地情有独钟，又得知万花山与自己的字“畹华”同音，便买下山下十七亩山地作为日后葬身之所。几十年后，他的遗愿也得以实现。万花山上的万花年复一年地开放与凋谢，慕名而来的凭吊者日复一日、络绎不绝。人们望着平凡的小山头，感叹着“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怀念着昔日大师的风采。想必大师在心愿之地安眠，受着后人的敬仰，也算是死而无憾。

一片香野中有两座山，两座山上有三条中华文明之路。一条通向文学与教育，一条通向宗教与历史，一条通向艺术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