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庄位于东直门外2公里,它之所以得名,并不是因为左姓大户人家的阳宅,而是他们的阴宅,清代开始左家庄多修坟建庙,由专门看管,其中以左姓家族的坟地占地面积最大,坟户也最多,所以形成了“左家坟”,坟茔以松树、槐树环绕,雅称“松槐居”,后改为“左家庄”。 新中国成立后,1956年成立农业合作社,于是拆平了坟茔和庙宇,全部改为农田。六十年代北京汽车修理厂在此建起了最早的职工宿舍,这是左家庄现代居民区化的最开始。 Green sleaves , Kenny G 1987年 我妈单位给她在左家庄分了一间宿舍,这是我当时非常不理解的事,她的单位在西四,为什么宿舍却在遥远的左家庄。 那个年代,东直门外斜街还是两条土路,再有3年,春秀路亮马河边才会闪烁起全中国第一家必胜客的招牌,整个东郊全都是一片荒凉。 我很不喜欢来左家庄,因为远,更是因为陌生,但我爸妈总要不定期的过来住住,当然也要带着我,坐在24路车上,我的心情就如同海运仓胡同那样压抑和消沉。 站在左家庄房子的窗户边往外看,视野中只有京城大厦的金色楼顶,拿着7倍变焦的望远镜,拉到极致也唯有农田,大块大块的农田有的黄色有的绿色,不远处的三元桥下,是一切驶向首都机场的车辆的起点,香河园路上偶尔开过一辆大卡车,车轮轧过水泥路面,发出亘古不变的凄凉声,伴随着亮马河水的臭气。 我喜欢猫,但我们没有猫,我爸给我用泡沫塑料刻了一只猫,我妈还在“那只猫”的脖子上绑了一个丝带,我去哪都带着,那是我的二次元宠物,是我在左家庄唯一的欣慰。在左家庄街心花园里,我一直抱着那只猫,留下了一些照片。 2006年 那个春天,我回国一个月,也许是我整个留德期间回国时间最长、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了。 我有两个外甥,他们都住在左家庄,当时还都是小孩,大外甥22,那个春天也回国了,小外甥16,马上就要中考。 我和大外甥天天在外面各种浪,每每傍晚时分回到左家庄吃饭,有时我就住在那里,有时我再打车回家。 在一天下午,我们回去的时间稍早,小外甥刚刚放学,一脸茫然,大外甥点了一根烟,我拿了一罐啤酒,小外甥看着我们似乎有点担心家里烟味太重,于是说,咱们出去吧。 那时,北京流行一种叫做“绿舌头”的冰棍儿,当时也还没有治理拆墙打洞,我们在左家庄南斜街买了三根“绿舌头”,小外甥走在中间,我和大外甥依旧胡说八道,在冰棍儿软了之后,对望一眼,暗自点头,然后不约而同的把冰棍儿拍到了小外甥的脸上。 2015年 我带着朋友去左家庄搬家,那处房子终于出租了,租房子的姐姐说这块风水不好,我看着那些1976年地震之后修建的五层矮楼,真觉得愈发有贫民窟的感觉。 因为搬家,所以把以前留在壁橱里的全部东西搬出来,那些都是上世纪的老物件,14英寸的显像管电视机、机械式发条闹钟、小学课本、缺钉少铆的樟木箱子、插着早已干涸的圆珠笔的台历,上面的日期还是1989年的5月。 左家庄似乎存在一个节点,时间就停止在日历的那一天,我似乎又看到了幼年的我,左家庄这处房子的附近,是左家庄二小,而我妈单位附近胡同西口,是41中,小时候我一直说,这以后是我的小学,这以后是我的中学,我的志向只有眼睛看见的那么一点,严格说这两所学校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校,我这么没志气,想必让我爸我妈暗自叹气了好久。 2017年 左家庄南斜街南口的京客隆还没有拆,我经常去那里买炸鸡。 有一天我带着同事去了,俩人骑着车从亮马桥到了左家庄,我买了炸鸡,同事要走,我说别啊,蹲着吃完再走。 同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看着我蹲在路边啃鸡腿。吃完后我心满意足的说,你走吧,我要去大跃了。 我在大跃有专用的会员酒杯,比别人的多一点,这多的一点让我神气非常,喝着满满一杯“橙心橙意”,拿出电脑,打开skype,又一个和德国各种争吵的夜晚即将开始。 2023年 这一年,朋友带我去了左家庄前街的一家羊肉串店,让我惊为天人,自己后来独自去过几次,冒着酷暑骑车前往,然后在静安市场里吹半天空调这才感到又活了过来。 10月3日那天,德国统一日,我打算再去吃羊肉串,傍晚骑车出门,骑到长虹桥开始下雨,到了农展馆越来越大,我咬牙坚持到了琨莎中心,衣服已经全湿了,权衡利弊之后只好返回,结果骑到团结湖雨也就停了,这个德国统一日过的真是太有意义了。 2024年 我想起了小时候去左家庄街心花园里的那些照片,翻箱倒柜了半天找了出来,准备再去左家庄按图索骥去寻访曾经拍照的具体地点,无奈怎么也找不到了,也许这个街心花园重新修整过,昔日曾经的花坛石头台已经不见了踪影。 左家庄南斜街的所有沿街小卖部全被治理了,就连路口的京客隆也都拆了,炸鸡挪到了胡同深处,还挂了个总店的招牌,静安市场重新装修过,当年大外甥买烟的烟摊儿则变成了大红门肉铺。 只有那个老楼没有变,南门被封闭,大家全从北门出入,站在南门外我抬头眺望楼上的房子,却想到了八十年代的最后一年,那个夏天,我妈带着我去左家庄住几天,她买了一个西瓜,但是切瓜的时候切到了自己的手,流了好多血,左家庄的环境本来就让我内心抑郁,看到她手上的血我更是难受,当天晚上,我偷偷把那把刀扔到了垃圾道里,这件事我妈一直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在一个夏天,丢了一把切西瓜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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