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戏法的 天桥的戏法场,长久的只有金家玩艺儿,他们场子在公平市场北半部振仙茶园后身。不止天桥,各市场、庙会变戏法的十有八九都是他金家的徒弟。他们是哥儿两个。大爷有麻子,都叫他金麻子,二爷叫金万顺,现在东安市场撂地。 金麻子久占天桥,他是“彩立子”(变戏法不练武术,说行话叫彩立子),亦不翻斤斗,亦不拿大顶,不练三把刀,不练大铙钹,专讲变戏法。所变的玩艺儿,空壶取酒、玻璃变鸡蛋、杯中生莲、纸变蛤蟆、破扇还原、仙人摘豆、三仙归洞等等的小戏法,亦不过变这些个东西垫垫场子,引引人“圆粘子”而已,挣钱的戏法是先使“揪子”(管变大海碗内有金鱼的戏法调侃儿叫揪子),“照子”(管变罗圈当当的戏法调侃叫照子),每逢要钱费劲儿的时候,用“抿青子”“逼杵儿”(管吞宝剑调侃儿叫抿青子;没结没完地要钱调侃叫逼杵儿)。剑、丹、豆、环,不算戏法,那算是真功夫。仙人摘豆非童子功不能学,月下传丹、变大琉璃球儿,没有一年半年的功夫亦变不好。吞宝剑受几个月的苦处才能学好,九连环比这三样还难练。除了吞宝剑能挣钱,逼的下杵来,其余的三样,费那大的劲,只能圆粘子使用,要钱是没人给的。每逢夏天,他们圆粘子不使戏法,用“土条子”就能吸得住人(管长虫调侃叫土条子)。变戏法的都是大人掌买卖(变戏法挣钱全靠大人,不能靠小孩,调侃叫大人掌买卖),变戏法有小孩,不过是“多抖搂包袱”(管当场抓哏逗笑,调侃叫抖搂包袱),有的是自己的孩子,有的是收的徒弟。可是他们离开了小孩挣钱费劲,差不多都有个小孩。 变戏法的挣钱能力如何,得看他们包袱多少。别看天天变这样儿,不会让你看腻的,总会有人爱看的哪!他们常说:“你们众位当做旧玩艺儿看,我们当新的变。”金麻子生有二子,亦是变戏法。他收的徒弟很多,有郭进才等十数个。金家的戏法是彩门中最盛的。 虽然是土地玩艺儿,发财不易,养家糊口是能成的。我老云说他们这种生意是平民化的。 狗熊程家原籍是吴桥人,在北平落户,久居朝阳门外。他们老哥们是五个人,小哥们是十几个人,都以变戏法为生,他们久占的不是天桥就是东安市场。在我老云读书的时候,程福先就在东安市场东院耍狗熊。凡是逛市场的人们不叫他们戏法程,叫他们狗熊程。直到如今提起狗熊程来,几乎无人不知。自从东安市场的东院连三并四地盖房,将杂技场儿都挤没啦,他程家的玩艺儿才迁于天桥儿。他们每天上地是打锣敲鼓、踢腿窝腰圆粘子。圆上粘子就练三把飞刀,耍大铙钹。最惊人的玩艺儿是扔木球。 那木球儿比鸭蛋还大,扔的时候在脑袋上戴个皮兜儿,能将球扔个十来丈高,不用手接用脑袋去接,那球儿不偏不歪正落在皮兜之内。这样还不算,他能将皮兜转在脑后,木球亦扔几丈高,不用眼瞧着,低着头看地,那木球能落在兜内,百发百中,从没掉在地下过。我老云是钦佩这一手儿的。他们挣钱的玩艺儿是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在地上给他放三个小茶碗,口儿冲下,上边又放木球三个,用个四条腿的长板凳往木球上一放,只有三条腿儿在球上。一条腿儿闲着,叫小孩往凳子上一站,再往地上放个茶碗,碗内满满的凉水。都安放好了,叫小孩弯腰,用嘴够在地上,将茶碗咬住,伸开了两只手,在手上放两个茶杯,亦是满满的凉水,凭小孩直腰的功夫,三碗水不洒,和看玩艺儿的逼杵儿,实在不易。他们所变的戏法倒视为第二;练种种武功视为第一,他们这行不叫彩立子,说行话叫“签子”。狗熊程到了天桥,净练武功不耍狗熊了。我问过他们,这几年为何不耍狗熊?他们说,买个狗熊得几十块大洋,教会它练玩艺儿,没几个月工夫不能用它挣钱。还得花钱喂,处处小心,稍一大意就能“土”喽(管死了调侃叫土喽),糟践一个牲口好几十元。这个年头买卖平常,弄不起来。狗熊程是因为耍狗熊得的这个名儿,虽不要狗熊了,人们还是叫他狗熊程。程家父子都是安分守己养家汉儿。我说,逛市场的人们给他们往场内扔钱不是“抛空杵儿”(管花冤钱调侃叫抛空杵儿)。 在公平市场万盛轩的前边有个戏法场子,所变的戏法,没有仙人摘豆、三仙归洞、杯中生莲、破扇还原等等的玩艺儿。大活没有罗圈当当,小活没有茶杯中的戏法,剑、丹、豆、环的功夫更没有啦,场内用几根竹竿支个三面架子,用布棚挡上三面,棚内放只箱子,弄来个小孩装在箱里,掀开,小孩就没啦;盖上,孩子就有啦。这个戏法叫大变活人,是挣钱的玩艺儿。他圆粘子的玩艺儿在天桥来说与众不同,在地上埋几个小坛子,坛内装布人,他管坛内装的布人叫歪毛,或叫淘气。叫歪毛儿,歪毛就在坛内连蹿带跳;他叫淘气,淘气就在坛内连蹿带跳。看的人们都很纳闷,不知他使的什么方法能够叫小布人在坛内自动。许多人猜不透他的。变这个戏法的人有三十多岁,细条身材,瘦瘦的面庞。此人姓纪,他从前是做腥棚的,近几年来,社会里人士知识开化了,弄腥棚是不成啦,三条腿的大姑娘,六条腿的牛,谁都知道是假的,要钱没有人看。这种生意渐渐地消灭了。可是他颇有灵机,弄这几样戏法占个场子,亦能养家糊口。其余的吃腥棚的人哪,受了淘汰,都不知哪里去了。有一次天桥的朋友请我吃晚饭,正在冬天。吃完了晚饭天光黑啦,我从朋友家中出来,听见有人吵吵嚷嚷闹得很凶。我老云顺声音寻了去,见十几个小孩子围着姓纪的,彼此笑骂。我还觉得他那么大的人和一群孩子骂什么?听后,我才明白是因为什么。原来他在那场内掘了一道几十丈长的深沟,沟内埋着竹筒子,筒内有绳儿,绳头儿有钩子,那钩子钩住坛底的铁丝绷簧,竹筒子通在一个戏园子里,在戏园子里坐个人,他变戏法的时候那人用手扯着那两根绳,一根通着小歪毛,一根通着小淘气,如若他在场子里叫歪毛动弹动弹,戏园子里的人就将歪毛的绳子一动,铁丝绷簧就颠,绷起布人来,看的人们就见小布人跳跳蹿蹿,像小人钻坛子一样。天桥的小孩子真是淘气,聚了十几个都到他场子,每人撒一泡尿往那地上浇,灌在地里,将绳子竹筒子全都冻上,到了白日,他上场子变戏法就不用变了,因为小孩子淘气将他的“彩门子”给毁了(戏法闹鬼儿的机关调侃叫彩门子),害得他夜内不敢睡觉,无论天气多冷,他得看着他的彩门子。怪不得他和那些孩子争吵。弄个门子得费一夜工夫,要是给毁了,焉能不急?他也算是艺中人,能有攥弄活儿的才干,可惜这个时代不景气,仅能糊口,衣食不缺罢了。我老云无意之中得着他的彩门子,写在丛谈之中,免得人们瞧歪毛、淘气时心中发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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