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顺治人关,夺得明朝政权后,为了巩固统治,命和洛会为盛京总管,统领八旗兵驻防盛京,这是旗兵重点驻防制度的开始。其后按全国各地军略形势的需要,逐渐增设防营,到了康熙初年,全国的旗防营制度已大体趋于划一。防营按形势之冲要,分为三等。一等防营多为最冲要之地区,如吉林、黑龙江、江宁、杭州、福州、广州、荆州、成都等地之旗防营,都是列入一等,这等地区的旗防营,设有将军1人坐镇,下设副都统、佐领、协领、骁骑校等官,配置步马炮弓等兵种,人数一般在5000 上下,称为八旗兵。满人以旗统兵,以旗统人,凡在旗之丁壮,均应为兵。旗在最初本为行军之旗帜标志,八旗制度,创始于努尔哈赤,努尔哈赤行军作战时,其部队编制,每 300 人设一牛录额真,又改称牛录章京,牛录章京即后之佐领,五牛录章京设一甲喇额真,即后之参领;五甲喇额真设一固山额真,即后之都统,又称将军,每固山额真下设左右两梅勒额真,寻改梅勒章京,即后之副都统,而以旗色以别其部队所属。最初旗帜只有4 色,即黄、白、红、蓝,其后又增设 4 旗,参用其色锁之,旗幅黄、白、蓝者,镶以红边,旗幅红者镶以白边,共为8 旗,这是八旗兵称号之由来。因为满人是实行全民皆兵,在旗即在营,故八旗又为满人部族之区分,满人又称旗人,其起源亦由此。最初八旗兵是包括满、蒙、汉,其后招抚归附之汉兵日众,又别以绿旗为标帜,故汉兵称为绿旗兵,或称绿营,以与旗营相区别。八旗之中,镶黄、正黄、正白,是所谓天子亲军,故称之为上三旗;八旗卫成京师之兵,称为京营,驻防各地者称防营,即驻防旗兵营之简称。 顺治二年(1645 年) 清兵至杭州,时明朝监国于兴,两浙义兵蜂起,明大学士马士英,兵部尚书张国维,总兵方国安,拒战于杭州近郊,均不支败退,当时杭州为清兵攻守重地,八旗将卒云集城内外,民房寺观馆舍都住满了清军。两浙军事初定后,董阿赖率师驻防杭州,这是杭州驻防旗营之始,时在 1646 年,因官兵散住民房寺观,统率管理不便,加以人心思汉,时虞攻袭,乃决定在杭州湖滨中段,圈定市街坊巷,建造营舍。关于杭州旗营地点之选择,有这样一种传说,从军事观点来说,本应选择杭州西南一带高地,作为营址,踞高临下,可以俯瞰四方。滨湖一带,地势平衡,桃花流水,杨柳楼台,文人游览觞咏之地,本不宜于建筑营垒,但当时总督张存仁、巡抚肖启元有意选择湖滨这个地区,将旗兵圈居其中,养尊处优,纵情享乐,借以消磨其武略雄风,一旦有事,旗兵如瓮中之鳖,不待战即束手就缚。此虽是一种传说,董其事者未必真有预谋,但杭州旗营选地之失当,则固人所尽知,其后太平军两次攻克杭州,均先占城南高地,俯击全城,旗防营全部就歼,抚台王有龄、将军瑞昌均死于是役。辛亥杭州光复时,一闻城隍山架炮,八旗即胆落,未发一弹,即竖白旗,旗营均未发挥丝 毫防御作用,虽曰是人心向背,地利亦不无影响。按照当时清廷上谕,满人圈用民地,应以他地调换,或酌给补偿,但杭州旗营圈占民地,并未按规定办事,圈定地区内的居民,均限期搬迁,有的是暂搬至亲友家中寄居,有的是自行设法,在外租典房屋,贫苦居户,只有挤居在庵堂寺观会馆,甚之露宿街巷,经过五六十年始安定下来。当时满人是以胜利者的身份,视汉人如俘虏,兵威之下,谁也不敢有异言。但满汉鸿沟,是与满人的统治相终始。圈占之土地,有主者,地税仍是照征,直至康熙中叶,始行豁免。 杭州旗防营于1648 年开始兴建,计圈定仁和县隙地 140 亩,宅基地540 亩,其他土地 120余亩,圈定钱塘县宅地地 250 余,勒居民近万户。1650 年初步工所有八旗兵丁眷属大小官员均迁居其中。嗣又续圈营外空地宅地 400 余亩。整个旗营切割杭州中城西部,西倚旧城,濒湖为暂,南自酒金闸而东,沿河越阜桥,跨清湖河军将桥东包俞家园,折而北,截积善坊巷,寿安坊、崔家巷,铁线巷;里仁坊巷之西端.复折东30余步,又北截蝙蝠弄,睦亲坊,宝树巷,更北沿高地至结缚桥,折而西,跨河绕井字楼,直西至米仓弄,风波桥,复西沿浣纱溪西岸,至小车桥,折西抵钱塘门而止,环祉于喝跚腹艺朋们跺担频壳插零芬偶寤赘娶焕贝湍踮留郊量碍里。 城以砖石砌成,高1丈9尺,宽1 丈,共有5门:南为延门,曾改来门,凭涌金河:东之南为迎紫门,临花市巷,即今之仁和路:东之北为平海门,临弱教坊;东北为拱哀门,临浣沙东河;承乾门濒浣沙西河,又称便门。拱哀门即今浙江日报馆边,地当十字路中,承乾门即今之小车桥边。延龄、迎紫、平海三门高而广,高各1 丈6 尺宽各 1丈2尺,其他二门则较狭小。辛酉太平军克杭州时,城垣毁坏颇多,同治八年重修。另有3 个水门,一在军将桥东,一在结缚桥西,一在监桥北,当初各水门均通舟筱。 旗营设防,当初颇为严密,城内外冲要处如小北城、千步廊、东园城、红花城、报国寺、长荡头、霸候所、老人洞、望海楼、黄泥团、清平山、云居山等处,均设有堆拨,各置催甲兵5名,值班巡查,将军署前后,设步兵二堆,警卫森严,官巷口、孩儿巷等处,设有巡查所。旗营及外城各城门锁钥,均由八旗分掌,虽督抚亦无启闭之权至于司旗营五门锁钥者,延龄门为前锋,迎紫门为镶白,平海门为正白,拱门为正红,承乾门为正黄。司外城十门者,钱塘门为正黄,武林门为镶黄,良山门为镶红,清泰门为正蓝,望江门为正白,候潮门为正蓝,风山门为正红,清波门为镶白,涌金门为镶黄,惟庆春门外多系菜圃,臭气熏人,由汉军掌管,汉军裁撤后,亦由八旗轮管,据老辈言,年大将军羹尧,贬杭州将军时,曾派赴庆春门管城门,是有意挫折之。 当初旗营汉人不能随便进出,外城出人,亦受盘查,到清末我所看到的情况,防卫完全是有名无实了。不仅外城无人管,旗营各门,白天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管城门的不是在家里赌博,就是上茶馆,坐酒店,根本无人过问,就是夜间旗人进出旗营,城门虽已落锁,只要叫一声就可以开城,值班巡查制度,亦久成具文。连将军衙门的警卫,亦完全撤除。我幼年时常随我祖父到将军衙门去玩,穿门人室,像走人家一样,毫无拦阻。将军衙门虽设有门告(传达),只是生人进来时,问一声,熟人进去,问也不问。衙门里有30 几个戈什哈,是专门负责警卫的,但这些戈什哈日夜只是抽烟、赌博、坐茶店谁也不去管他们。 将军出门,除轿班仪仗外,一批跟随的戈什哈,也大多是徒手,鸣锣喝道,也不过是吓唬老百姓,摆摆老虎架子而已,威是已经没有了。旗人本重骑射,旗营养马最多时将近万匹,在萧山及杭州凤山门内圈有很大牧场,春秋两季,要集合八旗子弟校阅骑射,但这种尚武精神,却逐渐消失了。我所看到的情况,旗营尚养马,但只是供将军以下几个大官员骑坐及少数贵族子弟玩玩而已,就是将军衙门虽也养了几匹马,将军骑马时却很少见,每年秋天虽还校阅一次骑射,但也只是挑选几个精于骑射的人,到校场表演一下,请将军佐领等去看一下,聊以应景而已。我祖父、父亲是世袭云骑卫尉,我父亲尤精于骑射,擅专技击,故每逢将军校阅时,我父亲也总要到场表演-番。有一年校阅骑射时,在湖滨西园子校场跑马,我父亲骑了一匹脱背马,在校场急驰,马由一株杨树下跑过,有树枝下垂,横扫马背,人骑马上,欲避不及,急以两手抓住树枝,人离马背,两足悬空,马已绝尘而去。 但由于用力过猛,腰部扭伤,当晚回家,即咯血不止,不久即去世,时年仅 21 岁。在旗营中像我父亲这样精于骑术的人已寥寥可数了。将军衙门侧边,有军械库,里面堆满了刀枪剑戟弹药,但终年也不检查擦洗,任其朽烂生锈,真是做到了马放南山,刀枪人库,表面上是一片太平景象。满人人关,对汉人是采用朱明遗制,以八股文来束缚汉人的思想,消磨汉人的志气,使之日趋文弱,满人则全民皆兵,练习骑射,以保持其雄健之风,以为这样,汉人就不会造反,满人可以永远保牢其统治地位。可是历史的发展,却并不按清朝统治者的主观愿望行事,结果汉人的志气并未完全消磨,而满人之武略雄风,却逐渐消失殆尽。我是在旗营生长的,我所看到的旗营,只是养着一群好吃懒做的寄生阶层,一点防营的军事气息也没有了。当年浙江的军事实力,完全掌握在新军汉人的手中,几个党人一呼,杭垣即易帜,并非偶然。 旗营里的建筑,屡经兵火,太平军两次进城,衙署官舍焚毁殆尽,同治年间陆续重修,多年始略复旧观。所谓旗营,并无营房,营房就是旗人住宅。因为旗人是以家为营,以兵为业,旗营不过是一群旗人掣家带眷,聚族而居,所建营舍,即是旗人的居宅。其构筑亦很简陋,高不过丈余,一律是平房,隔间一般都是竹片编篱,再涂以泥灰,大部分住宅,均无地板,一家数口,也不过三五个房间。只有少数宗人贵族所住房屋则比较讲究,石库门面,前厅后院,亭园花术,有似汉人之官宦人家。一些官舍衙署构筑就比较考究,参佐以上均有官署,大小衙门计有 130 余所,规模最大者,是镇浙将军署,地点在延龄门大街之西(今人民大会堂及市人委所在地),占地 120 余。 咸丰十一-年毁于兵火,同治年间重修,大体上仍恢复了原有规模;东西辕门,钟鼓亭,大堂二堂,气象都很壮观,两支旗杆粗有一人合抱,升旗时,我看那面长方形红旗,足有十多床被面大,上书镇浙将军全部官衔封爵。大堂之上悬有御书典戎匾额,中间摆着一张大条桌,上摆着签简笔架铜镜,麒麟门上画着一个麒麟,四围缀满珍珠,麒麟张着大嘴,作欲吞食这些珍珠之状,我祖父说此兽名“”,意思就是警惕为官者要“戒贪”轿厅中放着将军的八人大轿及全副仪仗,大堂后为二堂,二堂之后为暖房内宅,帷幔帘幕,都是天蓝色的锦缎,房间陈设,古董书画,器皿珍玩,已是汉家风气。西侧有一大花园,亭台花木,笼鸟池鱼,别具一种境界。 道光年间将军奕湘手种名花异菊,额曰西园,常邀满汉士人,够咏其中,颇极一时之盛。光复后,督军朱瑞易将军署曰兴武将军署(因袁世凯曾封朱为兴武将军),并加扩建,筑有坚固之地下室,号称铜墙铁壁。军将桥西,本建有公衙门,是将军与僚属会商军情之地,辛西亦毁于火,后乃在将军署东侧,别建一会议公所,后于此外开办旗营武备学堂。左翼副都统署在乾鼓桥西,右翼副都统署在井亭桥东,规模仅次于将军署。并亭桥东之副都统署,内有听秋书屋,蕉桐竹石,花木清幽,光复后,为杭县知事衙门所在地。此外尚有协领衙门8 所,佐领衙门24 所,骁骑校署数十所以及其他官,址已不复尽忆。承门外之大校场,占地 230余亩,为八旗子弟演习骑射之地。湖滨路西南第一码头处地名黑亭子,又名亭子湾,亦为旗丁较射之地。 旗营建筑除官衙外,最多的是庵堂寺庙,旗人最崇奉的是关圣大帝延龄门大街的关帝庙,规模雄壮,每年五月十三日,将军都统率领八旗官佐,在此拈香行礼,旗营内外,大大小小的关帝庙,所在多有。旗人崇奉关帝,有这样一种传说,也可能是乾隆有意杜撰的,说是乾隆皇帝是刘玄德转世,当乾隆独自游御花园时,每闻身后有铃声,有一次乾隆突问后面何人,空中应日二弟云长保驾。乾隆又问三弟何在,应曰德现为巴州总兵。翌日乾隆即以五百里加快文书令四川将军火速转知巴州总兵,克日赴京面圣。 时巴州总兵为张勇,突接此旨,吓得屁滚尿流,自思平日劣迹过多,即服鹤顶红自尽。旗人崇奉关帝,其作用是想从汉人的意识上消除满汉鸿沟,证明旗人并不是魅子,满汉原来就是一家。《大义觉迷录》及满汉某些文人还引经据典来证实此说乾隆杜撰这样一个神话,其用意亦不外此。关云长在清朝所曾享受的封号是登峰造极,一直封到协天上帝。旗人借汉姓,亦以姓关者为最多。在旗营内外还有很多满汉文臣武将死难官兵的祠宇及历代汉旗名人专祠。 如八旗昭忠祠,是祀辛西死事官兵的;瑞忠壮公祠,是祠太平军所杀的旗营将军瑞昌;涌金门外的柳州二贤祠,是祀先贤子路子贡的;潘阅巷的逍遇寺,是祀北宋名人潘闽的;将军署后的梅青书院传为林和靖故居,将军范建中曾选八旗子弟中之俊秀者,于此会文课艺;板桥南之嘉泽庙,是祀唐侯李泌,因李泌曾在杭州凿八井以泽民;长生老人桥西有显忠庙,是祀汉大将军霍光;粥教坊的萧王庙,是祀汉相萧何;至于寺观则多不胜举。旗人信佛,远过汉人,很多旗人家中均有经堂,诵经礼佛,成为--项主要生活内容。旗人尤信狐仙,家家几乎都供奉大仙神位。 从杭州旗人的特殊生活爱好,也反映出有清统治阶级最后腐朽没落的情况。光绪三十二年杭州旗营将军常恩,人们都称常将军,常将军除好鸦片女色外,有一个特殊的爱好,欢喜看斗蜷蜂,凡是善斗之最好螺蜂,不惜重金购买。斗螺蜂在杭州本有悠久的历史传统,民间相习成风,南宋贾似道即酷爱斗螺蜂,据说葛岭下之葛荫山庄,即为贾似道斗蟠蜂之处。人们知道常将军爱蜷摔,每天总有很多人到将军署来兜售,常将军所养蜷蜂雇有专人调护,因为上有所好,他下面的人也就以斗螺为主要生活消遣。常将军次子好之尤甚,光绪三十三年常将军调任,这位二少爷为了留恋螺,不肯即行离杭后任将军瑞微不得不指定衙署里几间房屋,供其养蜷蝉及居住。 最后离开时,曾送给张廷栋祖父 500 多只盆子,都是极考究的,用紫砂料烧成,青灰色,作腰鼓形,盆内用朱砂拌细砂垫底,盆子虽很小,却有三四斤重一只,盖子上精雕细刻,极为美观。因为张廷栋也爱斗螺婢,这些盆子张廷栋一直保存着,上海客人看上这批盆子是奇货,曾愿以 5 元一只的代价,向张廷栋购买这批盆子,张廷栋不舍得卖。抗战胜利后,张廷栋回到杭州,这批心爱的玩物,已一只不存了。斗蟠蜂的风气,在一般旗人中也是最主要的生活嗜好。继常将军为镇浙将军的是瑞徽,系光绪帝载的娘舅,张廷栋们都称他瑞公爷,爷是旗人的尊称,公是他的爵位,因此称他瑞公爷。 瑞公爷烟瘾很深,俾昼作夜,每天要睡到下午一两点钟才起床,他抽的烟膏,都是用人参汁煎煮的,所用烟枪也特别讲究,什么翡翠枪、甘蔗枪,各式各样的枪都有,每支枪都有一个名字,他最心爱的甘蔗枪名“尚小云”,翡翠枪名“谭鑫培”,以京剧名演员的名字名烟枪,不知起于何人何时。民国年间,张廷栋在开封一家烟馆抽烟,其烟亦都用京剧名角的称号,有支枪名“梅兰芳”,此种习惯南北各地上等烟馆都有。瑞徽还有一种特殊爱好,爱猫爱狗成癖,张廷栋幼年常到将军衙门去玩,看到衙门里的猫狗成群,好像比衙门里的人还要多,从大堂到内寝,以及花园亭榭中,到处都有猫狗。 猫的品种应有尽有,狗的品种也很多,只是没有狼狗,大概是嫌其太凶恶。厅堂内寝中很漂亮的锦缎椅垫桌布以至床上锦绣被褥上面都印有猫狗梅花脚印。狗本来是盖有很好的狗舍,每天专人打扫,但狗并不欢喜睡到狗舍中去,而是喜欢睡在什么地方就睡在什么地方,谁也不许去干涉它们。猫也是如此,好像比衙门里的男女奴才要自由放任得多。吃的东西也很讲究,狗是非肉不饱,猫是无鱼不餐,猫吃的鱼,要去肚肠除鳞,然后煮熟,一般奴仆,却不是每餐都有鱼肉吃。张廷栋看到瑞公爷进餐时,桌上桌下总有几只猫狗伴食,他有时把整盘的菜肴端给狗吃,或让猫先尝。 他吃过饭以后,猫狗照例要爬上来舔舔他的胡须,他对此好像是感到无上舒适有时一只舔过,要再换一只来舔,夜里抽烟,白天睡觉,也离不开猫狗陪伴。他有一只心爱的小狗,名叫琴儿,亦染上鸦片癖,如果一天不嗅鸦片烟气,就会尾巴下垂,精神萎缩,不蹦不跳,眼泪汪汪,哼声不绝,如生大病者然,斯时必须以烟膏拌在饭里给它吃,吃过以后,病态就立消,精神抖撒,神气虎虎,播头甩尾,汪汪作吠,并以前爪与人握手,表示特别亲热,如似谢一饭之恩者。此狗性爱洁净,大小便从不乱撤,必驰赴马房中撒在马粪堆中,除严冬处,天天必沐浴,每逢将军临睡脱袜,它就用舌头去舐将军的脚趾缝;将军用餐,它必在旁伺候,看将军餐毕,它即去将早烟管或鼻烟壶衔来给将军吸烟。 后来此狗被外面一只野狗咬伤,隔几天就死了,将军为之辍食,全衙门上下人等都哀悼不已,用一只小红木箱当棺材,送至岳坟后紫云洞附近山上安葬。据说,这块地风水极好,是特意请个风水先生相定的。瑞公爷有个姨太太是苏州人,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上吊死了,死后尸棺是在后围墙挖一个洞抬出去的,不许由前门抬出。这只狗琴儿出丧,却由大门送出,好像对这只狗比对他的姨太太还要来得钟爱。那只咬死琴儿的野狗,事后受到极刑。瑞公爷出门乘坐八人大轿,轿子里总要带上几只狗,将军坐在斩里,轿帘是放下的,狗在轿里也许是感到气闷,常蹲在靠手板上,把头伸出轿的外面,因此人们看到将军的大轿,好像是抬着狗。当年上海申报曾为此画了一幅漫画,将军的八人大轿,前呼后拥,招摇过市,轿帘两边伸出两只狗头,将军看到报纸,并不以为是对他的讽刺侮辱,反而颇加欣赏。将军衙门雇有很多老妈子,老妈子有两等,有大老妈子,有小老妈子。 张廷栋们叫大老妈子都是叫某姨,如李姨、王姨,大老妈子除侍候将军将军的姨太太及大爷二爷(将军的两个女儿) 外,终日无所事事,空着时,也是捧着一只猫或带着一只狗,到衙门外去走人家,串门子,聊空天;小老妈子除做些粗活外,还得服侍大老妈子,听大老妈子的呼遣,空的时候,也玩玩猫狗。老妈子都是汉人,都是小脚,但旗人是天足,这些老妈子在雇来时,都要经过放脚手续。放脚的方法,是将活鹅的肚肠挖去,叫老妈子将裹脚布完全解去,赤脚放人鹅肚中,放上二三次,以后即再不许用脚布缠裹。旗人讨汉人做老婆,也要经过这样放脚手续,不过旗人中也有喜爱三寸莲者,故亦有不放脚的。将军衙门的老妈子,也有放了脚,因为行走不便,偷偷又把脚布缠上的。 瑞公爷爱狗爱猫,对女色却并不怎样喜爱,夫人死了即未续娶,3 个姨太太都是汉人,一个苏州人吊死了,以后亦未再补。关于旗人娶汉妇,满人家法,既未明令许可,亦未明令禁止,因此人关后,旗人娶汉女为妇者甚多,这是满汉血统同化的一个重要过程。不过爱新觉罗世族帝系子孙,是不许娶汉女为配的。帝系以外之宗人贵族,娶汉女为妇者,家法并不禁。瑞徽讨了 3 个汉女做姨太太,均未生育,其夫人是满人,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张廷栋们都叫她俩为大爷,二爷,年近三十尚未配人,每天夜里是抽大烟,白天也爱玩猫狗,将军衙门的私事,大爷二爷完全可以做主,公事也可以干预,凡是对将军有所谋求者,只要走大爷二爷的门路,所求无有不遂。 衙门里大小奴才,倒不怎样怕将军,但见了大爷二爷却毕恭毕敬。大爷二爷能诗能文,相貌也并不差,也许是齐大难偶,无人敢于问津。瑞公爷的理发师及厨师都是汉人,理发师沈长生是张廷栋祖父物色的,加上三家大店保,每天只是给将军梳梳辫子,几天剃一次头,空闲着没事做,也是逗逗猫狗,坐坐茶馆。瑞公爷有个专门厨师也是汉人名施吉第,光复后一直住在闹市口,解放后才死。瑞公爷的马夫何春荣,好酒,擅技击,光复后又受庭于英国人广济医院院长梅藤更,抗战胜利后才死。瑞公爷的左右,实际都是汉人,全无戒心,汉人之为其奴才者,对之亦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将军的职权,只是统率八旗子弟,对地方行政是无权干与的;不过将军一般都是宗人近族,享有特殊地位,其他满汉官员,对之都很尊重,将军如有什么要求,督抚亦不敢不给面子。张廷栋记得有一年瑞公爷患腹泻,请了很多医生看不好,张廷栋祖父 (张治信,人们都称他治大人) 推荐了一个医生张颂元号光第,本是个科场失意的教书先生,懂得一点医道,住在闹市口火药局弄,曾给张廷栋祖父看过病。张光第给瑞公爷开了个方子,吃了几帖药,居然治好了。瑞公爷问张廷栋祖父怎样酬谢他,张廷栋祖父说,不需酬谢,裁培栽培他好了,瑞公爷就向巡抚说了说,不久张光第出乎意外地被任为富阳知县,一直做到光复才下任。下任后,仍住在火药局弄行医,张廷栋幼年学医时常向他请教。 民国7 年前后,张光第因为医好了督军杨善德老婆的病,又放了一任富阳县知事,也是旧时政府官场中一件趣事。按惯例将军每天起床进餐就寝都有定时,早晨升旗奏乐应该是将军起床的时候,中午,晚上奏乐,应该是将军进餐的时候,但将军的作息起居时间,并不按定制,早晨奏乐升旗起床,将军可能正是上床人睡;中午奏乐将军进餐,将军往往还大梦未醒,初一、十五,将军应召见八旗子弟,每天要接见僚佐,会商军情,这一切也都成了形式。瑞公爷一天四餐,菜肴糕点均有定格,他喜进特殊补品,如秋冬令喜吃洋虱(形似地鳌虫,色黑) 他备有很多小罐儿,作为繁殖饲养洋虱之用,专人负责管理,其饲养洋虱方法,是在小罐儿里放进胡桃肉、桂元、莲子、六谷泡、槟榔及其他贵重补品,作为洋虱的食料,洋虱在罐里产卵繁殖,小虫初出卵时似蛆虫,变成硬壳虱时,雄的即拣出服食,雌的留着产卵,辨雌雄之法,以舌抵虱尾,其味辣者,即系雄虱;不辣者是雌虱。他在春夏令则喜吃蛤士蟆,在严冬时还吃活的蝎子。 吃蝎子也是满人中的特有嗜好,如沁王科尔具多,每天必吃活蝎子十数只,每夜必御壮妇十数人,否则第二天就会鼻出血,目赤口臭便秘。瑞公爷只是在严冬时,每天吃一两只蝎子。宜统二年,瑞公爷任满同京,在拱桥坐戴生昌轮船去上海,杭州大小官员不论满汉,都赶到拱哀桥去送行,将军衙门所豢养的猫狗,都用木笼一笼一笼地抬到拱桥去装上轮船带回北京,抬猫抬狗的木笼,与送行大小官员的奥马夹道而行,猫嚎狗叫,与轿班衙役喝道之声闹成一片。张廷栋父亲死时,张廷栋仅3 岁,即承袭父职。祖父死时又承袭祖父之职。祖父死时,瑞公爷特上奏折,蒙慈禧太后特谕,准张廷栋承袭世职《包括祖父,伯祖父、父亲所有瞬位,清制功臣世爵分九等,日公,候、伯、子、男,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承袭世职积二十六云骑尉,即可到一等公爵)至 16 岁时,送北京满文馆深造,宗人府承记。张廷栋祖父与瑞公爷关系极好瑞公爷离杭时,张廷栋祖父已死,张廷栋外公领张廷栋到拱桥去送行,送行的人不是每人都可以上船去与将军道别,一般官员,只是由戈什哈传进一个手本就“请回去”了。能够面见的人并不多,张廷栋因世代与瑞公爷有特殊关系,张廷栋到了轮船码头由戈什哈通报后,即传张廷栋上船到房舱里去见他。 与张廷栋同时被传见的有3 个人,第一个是张廷栋,第二个是马伯闻,第三个是梁云浦。张廷栋进去时,瑞公爷摸摸张廷栋的头说:“襄儿,好好读书,你到了 16 岁可以到北京来看看张廷栋”张廷栋小名叫儿,时尚不满 6 岁,俗满 6 为成。会看相,信麻衣相法,马伯闻进去时,他说马伯闻后发过颈,恐难善终。他对马说“你要当心点儿,谨防凶险”,其后杭州光复,马伯闻与贵林父子同被民军所杀,这是种偶合,不是什么麻衣相灵验。梁云浦进去,谈的是什么,张廷栋没有印象了,梁云浦保定军校第一期毕业,在旗又在帮,与汉人中之军政头儿,多相识,光复后,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蒋介石也很照顾他。抗战时期他避居重庆,还挂了军事参议院的一个参议头衔,仍然吃得开,人不呼其名,称之为梁老太爷。他与张廷栋父是换黏弟兄,张廷栋是他的寄子,他的女儿二小姐梁景英是名票友,在《四郎探母》扮四郎,是其拿手好戏,常与王洁小姐合串此戏(王小姐是杭州制药厂谢息南药师的夫人)。梁景英的丈夫是永康人蒋仲珊。梁云浦善饮能诗,抗战胜利前病死重庆,胜利后,棺板用飞机运回杭州,葬在龙井。 旗营中一般旗人生活,大体可分为上中下三种类型。上等的旗人,多系宗人贵族有世瞬封号,俸禄优厚,这些人除了沉涌声色外,也有少数人读书应举。旗人子弟以旗籍在杭州应试,取中举人进士翰林者,前后有数十人,其中亦有耽好诗文、附庸风雅自诩拔俗者。如柏梁字研香,曾以旗籍应举,做过乍浦水师营副都统,营别墅于杭州八字桥侧,抚琴养鹤,曾与满汉文人墨客茗话于六克巷之松风阁,丰乐桥之丰乐楼,娶涌金门外满姓船女为妾,有西湖西施之称。死后,子孙遗物已凋零殆尽,杭人防营感旧诗有云:“西子船娘老去身,抚琴调鹤事成尘。那堪启戟重回首,笑问松风阁上人。”即为柏梁而咏。如桥梁好黄老,善诗能文,好拳术,精内功,有百岁老人凤二爷之称,曾组织东文学社,请日人伊藤及汉人林纾为师,一时青年士子多从之游。椿梁被参后,此社遂散。杭人防营感旧诗有云:“瀛社观书半少年,一般裙展自翩翩。紫薇郎去弦歌绝,流水斜阳意盼然。”椿梁有子金梁字息俟,壬寅科举人,翰林院编修,博闻善记,诗文著一时,与章炳麟齐名,而其生活之放浪,则非章炳麟所能企及。酷爱京剧,南北名旦,无-不捧,收了许多名角为干女儿,六十寿诞时,贺客中名伶几占其半。自谓是宗人贵族,脾睨不可一世,题新龙巷居宅云:“凤子龙孙且自夸,新龙巷里起新荷。老犹不肯居人下,小板桥头第一家。”光复后,他每至北京,必觐见宜统废帝,宣统还赐封之为太子太保,杭州老年文人,多与之唱和往来,解放后死于北京,后人亦已寥落不堪。金梁有个侄儿金继香,做过张学良的副官,在东北出过风头,姨太太有六七个,抗战后,潦倒无以自存,曾寄住张廷栋家数月,后又居到另一族人马锡献家里,在小螺螂山,因为穷得没有办法,曾先写好一封信放在身上,跑到马路上去撞汽车未死。信里说,彼如被汽车撞死,是本人自找死路,与汽车驾驶人无干。以后由张廷栋设法将他送到杭州孤老院,解放前死在院中。金梁的孙子关龙孙,国民党时期曾任杭州农民银行行长,此人后在鼓楼外一个酱油店里当会计。当年杭州旗人,像柏梁、金息候这一类型,究属是少数 绝大部分宗人贵族及其子弟的生活,都是消磨在抽烟、赌博、唱戏、养马养鸟儿斗躲蜂这些玩意儿上面。鸦片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无穷的灾难,也是清王朝第一个致命的打击,但满人对鸦片不但不仇恨,而且是爱之若命,旗人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兵丁走卒,老弱妇孺,不抽鸦片者是绝对没有。一般贵族子弟,从童年即染上烟癖,终身沉沦其中,极少有能自拔者。张廷栋的祖父终年除在将军衙门里走走外,终天是在家里抽烟弄鸟儿,旗人均称他五爷。张廷栋的大祖母是满人,二、三祖母是汉人,亦无不抽烟,张廷栋一家就有 7 支烟枪。其次即是赌博唱戏,养马不是为着练习骑射,只是玩玩而已。养鸟、斗螺蜂,更是旗人中一种普遍的爱好,上中下三等人都欢喜这种玩意儿,高级一些的贵族子弟是养百灵鸟,雇有专人调护,文雅一点人养竹叶青,乌笼也特别考究,名目繁多张廷栋个人养鸟的习惯,到今天还保持,现在张廷栋家中还养了几只张廷栋所喜爱的鸟儿,早晨起来,吃杯茶,抽支烟,调弄调弄鸟儿,张廷栋感到是无上舒适。当年旗人养鸟儿,年长者是一种生活消遣,更多的是争奇赌胜,成为公子、阔少、市井少年一种好勇斗狠的工具因此常因斗鸟儿闹出聚殴械斗甚之打死人命。光绪季年汉人中有个青帮头儿浑名云中颖,亦爱养鸟儿,每天提几只健斗的画眉坐在茶馆店里,寻找斗鸟儿的对手,手下有许多流氓无赖,横行霸道,要胜不服输,汉人中有些养鸟儿的都恨透他,但又不敢与之计较高下,他们知道旗人中也有些斗鸟儿的能手,汉人见了鞑子,总要退让三分的,于是从中挑拨,逗引旗人中的少爷哥儿来同他斗。有一次,这个流氓头儿提着几只画眉坐在涌金门外三雅园吃茶,有几个旗人少年子弟也提着鸟笼走进三雅园,有意向之挑战,带来的是历经战斗、战无不胜的最出色的画眉,云中霸的画眉三战三败北,他认为是扫了他的面子,一声喊打,全武行就开始了,双方参加殴斗的有 100 多人,把三雅园闹得天翻地耀。张廷栋父亲精于举术,也参加了这次殴斗。这次股斗,旗人占了上风,受伤者较少,云中霸受了这次打击,从此即不敢再与旗人斗鸟儿,以后好事者,把这件事编成戏文叫《大闹三雅园》,民国初年还经常在凤舞台上演,张廷栋也去看过。旗人与旗人之间也往往为了斗鸟儿大打出手,宣统元年时,旗人中有个名叫的青,养了很多画眉,另一个旗人叫高德也爱斗鸟儿,有一天在胡庆余堂对面一家茶店的楼上,为了斗画眉打起来了,双方各有数十人,从楼上打到楼下,从屋内打到街上,打得难解难分,高德是会些拳术的,一个扫堂腿就打倒了五六个人,的青敌不过他,眼看要败下来了,即拔出随身的插子(一种长约数寸的两刃尖刀,旗人多携带用以防身) 在高德部插了一刀,高德受创倒地,抬到广济医院不治身死。这是旗人打死旗人,的青被判死刑,但报到上面,迟迟部文不下来,嗣因宜统登位遇赦,改为坐穿牢底(无期徒刑)。光复时,杭州监狱里犯人全部放出来了,的青也出来了,一直住在杭州,解放后不久始死去。高德是杭州旗人,的青是荆州旗营调防来的,杭州的旗人生活比较好,外埠调来的旗人生活比较苦,平日常受到杭旗人的欺侮,亦常发生争吵打架,但打死人命,只有这次斗鸟儿所引起的一次殴斗。 清杭州满城位置驿梅绘制 第三等旗人生活是比较苦的,人数也最多,这些旗人大多都是辛西以后,陆续由青州、德州、福州、荆州、成都等地旗营调防来的旗丁子孙,虽隶八旗,但不是宗人贵族,功勋世爵亦少,故多系一般兵丁,平日只依有限的一点口粮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以当兵为业,以吃粮为生,不事生产,不得经营工商负贩,这是满人的祖制家规。旗人既不许自行经营生计,单靠有限的世禄口粮来维持家人生活,一般人家,境况都是比较苦的。旗人世禄口粮,成丁者每人每月不过5 两至6 两银子,小及妇女的口粮,仅及成丁者的半数,每月由库拨给将军署按月发放。发放饷银,是由各旗各自推出一个人去具领,领下来再由这个经领人挨户转发。这个经手领发饷银的人,旗人称为小泡儿。小泡儿是一种优差,因为他可以从中克扣盘剥,放高利贷,旗人中家口多,生活困难的,总是要寅吃卯粮,每月不到发饷时,就向小泡儿借支,借是要计息的,到发饷时,本息照扣,扣去本息,所得就更少。因此有很多旗人,每月都要向小泡儿借钱,这种高利盘剥是很残酷的。这些旗人,平日既无事可做,终日是坐茶馆,上酒店,睡烟馆,赌王和 (一种风行一时的赌博)。当年营门口、饮马井巷、官巷口一带,茶馆、酒店、烟馆甚多,都是这些旗人聚集之地,这一带极为热闹,故又称闹市口。这些旗人每月拿来的饷银,借来的钱,又多半花在这些地方,留给家中的生活费用就更少更不够开支了。因此这一类旗人生活穷苦不堪,有的甚至溺杀子女以节省开支,不少人家连马桶也置不起,张廷栋看到有些人家用钵头当马桶。旗人的家庭妇女有的是养养鸡鸭,也有少数旗人暗中托汉人中之亲戚朋友,私下代为做点小生意,但有时连本钱也被骗去。有时对最穷苦的也有点恩饷或救济,但杯水车薪,是无济于事的。这一类的旗人,在旗营中是占多数,光复后,有的是搬到乡下改业为农,有的是留在城市做点小生意,有的是流落街头,亦无人知其为旗人了。 清代杭州驻防图 旗人中亦有矫世逆俗、别创生活风格者,如有清末季,杭州旗人中有个青年妇子名呼楚卿,终年男装,长袍马褂,方行阔步,淌三股大辫,长垂脑后,光可鉴人,一丝不素,不识者并不知其为女人;光复后,辫子剪去,西发乌亮,仍不改男装,为人诙谐善谈,胸罗坟典,能诗能文,声音洪亮,无半点燕态莺声,体态丰盈,豪饮尚义,旗人中之有困难求助者,必想尽办法,以出人于窘追之中。旗族上中下三等人对之都有好感杭州二张廷栋轩照相馆老板为其至戚,常居其家,喜邀游名山大川,足迹几遍全国。张廷栋于抗战胜利后归来,尚遇之于高长兴(今杭州酒家) 会中(梁云浦之长公子材宴请族人)。以长期离乱,一旦重聚,相见均极欢治,她一看到张廷栋,即直呼“襄儿小子”,意极亲切 (旗族呼乳名再加上“小子”二字,是表示特别亲切之意)。在座者都是族人,楚卿豪饮,尽醉方散。此次相见后,她又远游他方,不复来杭。张廷栋近年以来,因年老多病,几坐家中,与旗人极少往来,音讯亦鲜通,已无从得知她的确实情况。旗人中生活别具一格者,据张廷栋所知,呼楚卿是较突出的。 杭州光复时,旗营中所谓八旗子弟兵,不过两三千人,而且不习战阵,由来已久,连同老弱妇孺,全营旗人亦不及万人。张廷栋看到有关杭州光复的某些史料记载及党人中参与其事者之记述,都说旗营副都统贵林谋反抗,因此被杀,并云旗营已架炮准备向起义军开炮,因炮门被人下掉,因此杭人始免于战祸。据张廷栋所知当时旗营实际情况与此等说法有很大出人。 贵林既不是副都统,更无抵抗准备、拒绝投降之事,因炮门被人偷下掉,以致抵抗未成,尤属无稽。旗营将军瑞徽离开时,并未即行派人接替,由巡抚暂时护理将军,其后虽派了一个志锐为镇浙将军,但到杭州住了两个月即他去,由副都统德济代理将军,所以杭州光复前夜,旗营最高负责官员,就是德副都统,也有人说德将军,实际他不是将军。九月十四夜间,革命党起事时,德副都统尚在拱哀桥福海里嫖妓,当日旗营最高官员为佐领文蔚卿,一听到革命党起事,都吓得分头乱窜,还有谁敢出头设谋抵抗呢?光复前杭州就流行着这样两句民谣:“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休。” 一些旗人在武昌起义之讯传到后,大家都在找汉人的关系,预作逃生之路,免被杀尽,斗志早已丧失,就是号召抵抗,也无人敢理会。所谓拒绝投降、欲谋抵抗之说,完全是无稽的。革命党起事,攻军械局,烧抚台衙门,也是毫无抵抗,德都统是第二天文蔚卿派人到妓院中去找他回来的,回来后,也是计议如何投降,冀保生命。旗营虽然有两门炮,但从不检查擦洗,任其锈蚀,也从未试放过,已同废铁,所说由于革命党派人暗中将炮问下掉,亦无其事。至于贵林父子被杀,是另有原因,贵林字翰香,是个贵族,在旗营中并无现任军职,其长子文海也是个大少爷,父子平日均骄横好管闲事,旗人中有些人都恨他。光复时,有人挟私怨向革命军告密,捏称旗营本已决定投降,由于贵林父子作梗,力主闭城一战,已改变投降计划云云。革命军得报,即派兵进入旗营,将贵林父子及另一旗人马伯闻捕去,杀之于议局前 (今之民权路)。贵林与汤寿潜私交颇好,汤自上海来杭州,贵林已死,故欲救之未及。 佐领文蔚卿,光复后改姓陶,一直住在四宜路 87 号其女婿严慈律师家里,因此邻人均叫他陶外公,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当年旗营中佐领大人,1963 年才去世。贵林及其长子文海死后,尚有次子,得汤寿潜之助曾毕业于南洋中学,抗战时死于黔中,有女改姓赵,已适人;初解放时,尚曾见之,现或尚存,但已不知其住址了。杭州光复后,民军本订有安置旗人的优待办法,每人可领一笔生活费用,听说这笔款子是拨出的,但旗人此时极大部分都已逃之天天,惟恐暴露旗人的身份,还有谁敢去领取这点费用呢?这笔款子可能是经手人中饱去了,除了一部分人与汉人已结成亲戚改名换姓搬出旗营,自谋生计外,有很大一部贫苦的旗人都逃到上泗乡去落户务农,现在上泗区有很多人家原来是旗人,因已完全汉化,自己也不愿说是旗人,所以也无人知其底细了。有的是父死母嫁,子女流落,投靠汉人为养子养女,更无人知其原委。 如民国年间上海风行一时的一个时戏《枪毙瑞生》,这是根据当时在上海所发生的一件谋杀案作为剧情的主要内容,戏剧中的主角被阎瑞生谋杀的王莲英就是旗人,她家在旗营中本来很苦,光复后父亲死了,母亲改嫁,将她送与饮马井巷的一个地保做女儿,这个地保名叫王咬脐,年老妻亡,膝下无儿,爱此女如掌珠,将她送人一个私塾中读书塾师名冯子如,张廷栋也在这个私塾读过书。这个谋杀案编成戏文,到处演唱,全国皆知,却无人知道戏中主角王莲英是个旗人的女儿。杭州光复后,民国政府还曾在菩提寺路造了200 间房子,作为旗人安居之所,但居进去的只是少数外省调防来的生活很苦的旗人。这200 间其后又迁到百并坊巷,遗宅今尚有存者,惟所居已非全是旗人了。 写留言 |
2000.11.1,老北京网自创办之日起,已经运行了 天 | 老北京网
GMT+8, 2024-11-22 21:52 , Processed in 1.096243 second(s), 7 queries , MemCache On.
道义 良知 责任 担当
CopyRight © 2000-2022 oldbeijing Inc.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