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阙像一个门楼,通高3.5米左右,分为三段,下段为两层阶梯石基,南侧配置两步踏垛,人可以蹬踏而上,显然是为方便安置和取用设置的;中段为须弥座,线脚齐整,仅有底座圭角饰卷云纹;上段为坐北朝南的单开间单檐庑殿顶建筑,屋脊东西鸱吻相对,四条垂脊各有一只垂兽加三个小跑(走兽),屋顶之下四根八角柱顶托斗拱,房屋正、背立面造型对称,中央正间通透如敞开的门廊,门廊宽约32厘米、高约53厘米,高宽比1.66,东西两面均为闭合的双扇门。 斗拱形制四角均为角科一跳,面宽方向平身科两朵,进深方向平身科一朵,均为一斗三升。拱上还有正心枋、正心桁,屋檐带飞椽,筒瓦滴水。这里描述如此细致,是为了对比高大的太和门,说明小巧玲珑的石阙模型是缩小版的规制齐整、等级高、气度大的一座建筑,立于一人高的台座之上,给人如同天门般高耸天际的感觉,表现出皇家气派。现存的石阙,其上段似为明中期遗存,中段须弥座和下段则像清中期遗存或整修过的模样。 仔细观察石阙,在其正间门廊内侧屋顶处,设有横置的一道凹槽,对应的门廊地面位置似乎也有同样大小的横向凹槽,显然上下凹槽是为了安置一种如同书本一样的长方形扁平物件。根据石阙构造尺寸,可以初步判断,一是嘉量模型可能放不进去,对“国标”象征的度量衡来说,这个“房间”过于逼仄,显得有点“不像话”;二是上下横置的凹槽也不是安置嘉量的恰当构造,由此可以否定石阙为安置嘉量的判断。 太和门左侧石阙内部屋顶构造 刘明月摄影 上述几点,已然说明太和门前的石匮不是放文书册宝的,应是放置粟米等五谷以象征粮仓,而且可能是一年一换,以新粮替换旧粮,表明太和门听政的最主要内容就是民以食为天的农时农耕问题,如同现今每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总是关于农业农村农民的“三农”大事,这也正是中国文化的传承。 再说石阙是否为嘉量。太和门前为什么不用日晷、嘉量呢?这就要说到颁朔大典了。要知道,太和门明代名曰奉天门,为皇宫三朝五门中的治朝和应门所在,是皇帝上朝听政的地方,其最隆重的功能就是每年举行的奉天承运颁朔大典。颁朔,是指每年岁末朔日颁布下一年度的历书,称为颁历授时,向来被视为国之大事,历朝历代此时都要举行隆重典礼。 早在周代,帝王常于每年岁末向诸侯颁布次年政事,诸侯祭告祖庙,受而行之。古代历书内容除按历法排列年月日和二十四节气时令外,还有指导农事、祭祀仪典、日常生活作息之宜与忌、良辰吉日等相关知识内容,历代均以皇帝名义颁发,民间多称“皇历”“黄历”。所记历法一般以一年为限,次年变更重新颁布。明代颁历地点就在奉天门,时间前后有所变化:洪武时为九月初一日,永乐时改为十一月初一日,万历时又改在十月初一日。其中在永乐十九年(1421年)建都北京,紫禁城宫殿落成后的十一月初一日,钦天监进永乐二十年《大统历》。《明实录》记载:“上御奉天门受之,颁赐诸王及文武群臣。”这是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的首次颁历。清代颁历典礼于每年十月初一日在午门举行,历书称为《时宪历》。到了乾隆时,因避弘历名讳,改称“时宪书”,“颁历”则改称“颁朔”。 根据太和门的作用,可以看到颁布历书是此门最重要的仪典内涵,其门前的陈设必与最隆重的颁历仪典内涵相互配合。由此可以呈现两个鲜明的对应关系: 第一,历书与日晷相当,均为时间之法度,日晷为时辰,历书为日期,时间上为一日一年、一短一长,谋划长远当从日月星辰的运动和年、月、春夏秋冬及二十四节气时令的授时为依据。 第二,装存五谷的石匮与嘉量相当,嘉量为获取、量取,取自天地恩惠、风调雨顺的眷顾,当然是劳动人民的辛苦劳作,石匮为收藏储用,本身体积亦为嘉量之数倍,时间上也是一节气一年度、一长一短。 故笔者推测,太和门前左侧的石阙中置放的应是历书,当然不是纸质的书册,而是特殊材料如青铜、玉石、防腐的木板等刻写的历书。石阙正间门廊中的上下石槽构造,可以方便地将特制的历书安放到位和长期固定,正与太和殿、乾清宫月台上的日晷相呼应。太和门前右侧的石匮则放置五谷,与嘉量正相呼应。无论内涵寓意和方位规制,石阙与日晷、石匮与嘉量可说是完全等量齐观的,历书、五谷以物质实体显耀在太和门前,日晷、嘉量以时空量度的理论、方法和工具显示在最高殿堂前,从形式和内容,均可视为北京中轴线文化的内涵表现,一切都是那样的规制谨严、统一协调。 乾隆皇帝有一首诗作 《十月朔日颁朔作》: 敬授斯称重,明时敢不虔。 龙杓弦望辨,凤阙典章悬。 尧帝羲和命,大清亿万年。 铜仪惟是在,稼政莫兹先。 布朔祯祥始,班和象魏前。 伊犁哈萨克,从此入华编。 首句,讲敬授民时很严肃重要,不可忽视不敬。次句,讲依据北斗七星测定时间,而典章即诗作主题之历书,要高悬凤阙即石阙之中,凤阙可理解为主要宫阙旁边的楼阙,太和门前的石阙正当其位。三句,希望大清承继尧帝传统,将授时永远传承下去。四句,铜仪是观象台仪器,可以认为就是日晷,以此确定准确时间,农时不可耽误,又与代表五谷的嘉量和石阙有所呼应。五句,今日布朔颁历开了好兆头,班和即颁布历法,象魏为宫阙,明代为奉天门,清代指午门。尾句,指中华历法施行天下,自今年起将伊犁哈萨克纳为华夏一体。其后原有注: 《时宪书》前备列各省暨外藩诸部节气及日出入时刻。平定伊犁后,特命何国宗率西洋人遍历西域诸部测量。今年始增入书颁行。 至于悬置石阙中的历书是什么模样已不可考,但考虑嘉量、日晷、石阙的保护程度,显然置于石阙中的历书材料很是珍贵,有可能是特制的木板、铜板或玉版,当然很容易被盗取。现今发现两块乾隆颁朔的玉版,可以作为参考。在颐和园仁寿殿藏有清乾隆时期由和珅书写的《御制颁朔日作》诗雕刻青玉板,单件高22.5厘米、宽13.5厘米、厚2厘米,重量约2千克。青玉板色泽莹润,光洁平整,琢磨精细。板面阴刻楷书和珅书御制诗,字体描金。虽然乾隆可能也不知道太和门前的石阙石匮的用途,但颁历之规制还是隐约有所传承的。 有学者提到太和门前的石亭,与天坛斋宫无梁殿前和先农坛庆成宫前皆称为“时辰亭”的建筑构造非常类似。据说时辰亭是用于钦天监官员摆放时辰牌的,牌子上写明举行典礼的时间以供皇帝参考。还有称其为“奏事亭”,作为大臣上奏时存放奏章之用。史书中有关于时辰牌石亭的记载,一是清《钦定日下旧闻考》卷五十五云:先农坛“庆成宫,南向……正殿前时辰牌石亭一”。这与实物相吻合。二是除了典礼掌时,在明代宫中报时也使用时辰牌。例如明刘若愚《酌中志·大内规制纪略》中记有: 天启七年(1627年),皇极殿工完以后……殿之后,为刻漏房,凡八刻水则交一时,直殿监官抱时辰牌,赴乾清门里换之。牌长尺余,石青地,金字某时。路遇者,必侧立让行,坐者起立,盖敬天时之义。 明代的皇极殿即后来的太和殿,刻漏房为明代内府职掌时刻之所,掌时太监负责每日整时报时。古代一个时辰分为八刻,每刻约为今日十五分钟。刻漏中的浮尺标记为水则,每过八刻,太监抱着石制的金字时辰牌在皇宫中行走至乾清门里,将上一个时辰牌替换。但显然时辰牌不可能放在乾清宫丹墀上的嘉量或日晷处,不仅无法安置,一尺长的牌子也很小,从使用方便看应该置于案头才对,是专门给皇帝皇后所用的。 如果说斋宫、庆成宫前的石阙有放置时辰牌的功能,且仅仅在春耕、冬至时令用于皇帝祭祀之时的提醒,这是说得过去的。太和门前的石阙与其形制虽然相同,但如此高大且与太和殿等处的日晷、嘉量陈设地位等同,显然用于放置时辰牌就没有道理了。这里倒是成为一个旁证,时辰牌显然与历书、日晷都是相通的,既然小小的斋宫、庆成宫石设与时辰有联系,太和门前的石设更应该宏大一些,与历书和颁朔挂钩应是理所当然的了。 最后再说,故宫午门前还有一对日晷、嘉量,不过与太和殿、乾清宫前的放置位置正好相反,午门中轴线左(东)为嘉量、右(西)为日晷。至于为何相反,尚无历史记载。在此姑且认为其为有意安排,因为石造陈设的移动很是费事,即使倾覆毁坏,也不至于远距离相互更换位置。本文推测日晷在西,表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不我待,要惜时如金。嘉量在东,表示筹谋计划、公正公平。午门在清朝是颁历的地方,在明代和清代都是朝廷众臣上朝的第一座大门,陈设于此,有所警示,很有意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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