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

服务器里的北京 - 老北京网

 找回密码
 注册老北京网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腊月糊棚

2025-2-14 10:35| 发布者: weiwei |原作者: 满恒先 |来自: 故古典儿带闲篇儿

摘要: 我是腊月二十生人,今年算是过了77个腊月了。对于腊月,我有一份复杂的情感。我生在腊月,天生不怕冷,“腊七腊八,冻死寒鸦”,我能扛住,总比暑热无处躲藏强吧——狗都耷拉舌头了。小时候的腊月,我兴奋,我冲动, ...
我是腊月二十生人,今年算是过了77个腊月了。对于腊月,我有一份复杂的情感。我生在腊月,天生不怕冷,“腊七腊八,冻死寒鸦”,我能扛住,总比暑热无处躲藏强吧——狗都耷拉舌头了。小时候的腊月,我兴奋,我冲动,一抿子心就是玩儿。放寒假了,几个发小儿一起做冰车,两根粗木钉上板儿,下边镶上粗豆条,家里的铁通条头上烧红,捶出尖儿,凉水一激,就成了冰镩。扛着冰车奔太平湖,冰面往来驰骋,你追我赶,玩儿到擦黑儿才算完。

长大成人,单位里一年忙到头。成家立业,腊月门儿里的事更多。首先说,《副食本》上那点儿年货您得去买。三毛八一斤的带鱼又宽又新鲜,您可得一早去排队。晚了,就剩下两毛五一斤的,照样要写本,年下端上桌的带鱼又小又窄,还带着腥味儿。腊月里,老北京有大扫除的民俗。所谓:“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掸尘土。”大扫除这工程可大可小,住大杂院您就把居室及门外过道、墙角归置干净就行了。独家四合院抑或宅门、王府,那就要一家之主或总管指挥下的大工程了。

图注: 北京的四合院,正房两边是东西厢房, 南边是垂花门。

老北京人居室大多是平房,无论是一明两暗前廊后厦的正房,还是阴阳合瓦的耳房,乃至一面坡的灰顶房,室内多是平顶或曰顶棚。它的作用一是美观,遮盖了屋顶梁柁椽的零乱;二是保温隔热。正规的作法是搭木质骨架、钉苇箔(或秫秸)、挂麻灰、抹大白等工序,是建屋工程的一部分。凡属房管局公房都是如此,不敢说一劳永逸,即便屋顶渗漏,房管局也会来人将顶棚修葺一新。早年间北京胡同里的民居大多是私产,深宅大院除了佣人住的一两间陋室,各屋都是坚固美观的顶棚。底层民众住房或己产或租赁,房屋质量不佳,没能力也没必要在顶棚上多花钱。那时有一种手艺人叫“裱糊匠”,他们的业务有两样,一是“烧活”(“活”读轻音),一是“白活”。“烧活”是丧事用的倒头车、引魂幡、纸人纸马等。“白活”就是糊顶棚。他们见天儿到茶馆等活儿,冥衣铺揽上买卖大多约请裱糊匠,有时还要多请几位,因为丧主有钱没钱都要大办,“烧活”能摆半条街。“白活”他们也做,但钱少活儿脏。

图注:鼓楼前路东的一家冥衣铺。铺里的伙计叫裱糊匠,专做“烧活”、“白活”。

“白活”也叫“四白落地”(“落”读lào),就是房间顶棚、四壁裱糊粉刷一新。老北京平民百姓赶上搬家、娶媳妇或过年,总要把房间糊得四白落地,显出焕然一新的气象。老舍《骆驼祥子》里虎妞在毛家湾一个大杂院租到两间小北房,马上找了裱糊匠糊得四白落地。到了新时代,“烧活”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白活”也没人原意干了——裱糊匠都转了行。但是胡同里老房多,“白活”并没有绝迹,赶上结婚、喜事,尤其过年,居室还要“四白落地”,要么请心灵手巧的朋友帮忙,要么自己动手。1976年唐山大地震,各单位给职工发些木材、苇席搭防震棚。震情缓解后,我家的防震棚砖墙长高、架梁成了一间自建房,准备婚事,又变成了新房。

图注:文宝斋南纸铺,也兼营“银花纸”(大白纸)。引用盛锡珊《北京梦华录商名店铺》。 

我的新房不到8平米,又没有合适的木料和苇箔、秫秸,糊顶棚成了难事。父亲说:“咱自己来吧!”他买来铅丝、一刀大白纸(涂有大白的纸,整刀是100张),又熬了一盆糨糊,并叫我做帮手。只见他在屋顶正梁上每隔30多公分垂下一根铅丝,又在屋顶两端椽条上固定同样数量的铅丝,垂直铅丝与平行铅丝交叉,校正好坡度与平行面。接下来就是用蘸了糨糊的废报纸包裹铅丝,再由我将背面抹了糨糊的大白纸用笤帚托举给他。大白纸由屋角一张张铺展开来,我的工作关键是糨糊涂抹适度,糨糊稠了纸会下垂,父亲拿在手里当即甩下来:“这张废了!”随着我的熟练,父亲的进度也快了。父子俩干了多半天,又开始用大白粉刷墙,直到黑天。晚上亮灯时分,嘿,真是“四白落地”呀!

父亲的手艺不错,新糊的顶棚,漂亮又挺实。那时的日子渐渐好起来,先是买了电风扇、洗衣机,后来还添了彩电。餐桌上也渐渐丰盛起来,煎炒烹炸取代了“白菜豆腐”。日子好了,也有烦心事。最近顶棚上有些闹心,夜深人静上面总有些“悉悉嗦嗦”的声音,起先不大留意。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有时还伴随打斗嘶叫的声音。常识告诉我:顶棚闹耗子了。闹得凶了,我就半夜起来举着一把长锥子往上捅。朋友送来一只老猫,可它一头钻进铺底下,一声不吭。早上一开门,它溜之大吉。

图注:引自周培春《京城店铺幌子图》,右侧第一幅“冥衣铺幌子”,上写“裱糊顶棚”。

又进腊月了,吃不愁穿不愁,年货到超市一趟就办齐了。愁得是顶棚上的耗子怎么办?在弟弟的鼓动下,我决定重新糊棚。备料时同事提醒我耗子吃糨糊,你少加点儿“六六六”粉(学名“林丹”),它就不来吃了。

施工那天,我有些思想准备,知道这活儿脏。我用旧报纸糊了一个帽子,穿上副食店打酱油的大褂,还在脖子上围了一条毛巾。就这样,我撕下旧顶棚就像点了烟雾弹,屋内瞬间被尘土淹没。弟弟一脚踹开门窜出去。我想起老舍《我这一辈子》,“我”当裱糊匠最不愿意干的活儿:“万也想不到顶棚上会能有那么多尘土,而且是日积月累攒下来的,比什么土都干,细,钻鼻子,撕完三间屋子的棚,我们就都成了土鬼。”尘埃落定,清理完脚下,我又登上高凳,将父亲当年搭建的铅丝网格调整、加固,裹上报纸,弟弟从下边将抹好糨糊的大白纸递上来。对了,与父亲当年不一样的是,我这次在糨糊里加了“六六六”粉。我接过纸,歪着头,尽量少闻那刺鼻的林丹粉味儿。

 图注:腊月里各色买卖兴隆,“画棚”是专营年画、门神、财神等年俗美术品的店铺。引自青木正儿《北京风俗图谱》。

兄弟俩干了两天,恰好是腊月二十四、二十五,总算把我的小屋打扮得“四白落地”了。美中不足的是屋里总感觉不对劲儿,就是屋顶上“六六六”粉的那股怪味儿。没办法,只有开窗通气,好喜庆的年过得有些晦气。过了没几年,我们那片拆迁,周转几年,原地回迁上楼。自建房没了,自然也就没了腊月糊棚的烦恼。但我至今怀念苦中有喜,苦中有盼的“四白落地”岁月。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最新评论

官方QQ群

2000.11.1,老北京网自创办之日起,已经运行了 | 老北京网

GMT+8, 2025-3-31 13:14 , Processed in 1.100964 second(s), 9 queries , MemCache On.

道义 良知 责任 担当

CopyRight © 2000-2022 oldbeijing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