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北京有一种主食叫杂合面儿,这是一种以多种谷物或者豆类混合制成的面食,其名字里的“杂”字体现出了原料的多样性,一般是把白面与其它谷物或者豆类、荞麦、玉米、等面粉混合在一起,掺白面的作用不只是为了好吃,主要还是为了增加各种杂粮之间的粘连性,因为小麦可以提供足够的面筋支撑,以利于其它糙粮的抱团儿成型,避免下锅煮的时候分散断开。杂合面最有代表性的食物是“两样条儿”和“煮尜尜”,这是北京人吃混合面的历史传统,这也是一代人的记忆,没吃过这两样食物的证明你还年轻。 “两样条儿”属于杂合面食品的一种,特指玉米面和白面的混合面条,但这绝不是日伪时期强行配给北京市民的“共和面”,对于这种难以下咽的面食,舒乙先生在他的文章《冰火八年间》里有过描述: 日本人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共和面。实际上是一种叫不上名字的混合物。有糠,有麸,有磨碎的豆饼,有许多叫不出名的东西,反正什么都有,包括石头,沙子,就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粮食,总体呈灰色,和水之后没有亲和力或沉底或浮漂于水面,捏不成形,没有任何粘合劲儿,永远是散的,连窝窝头都攥不成。弄熟之后,有股臭味、霉味,牙碜,而且硌牙,粗糙不堪,无法下咽,吃多了还拉不出来。北平的老百姓对这东西倍感恐惧,看着它发愣,一点办法也没有,管它叫“混合面儿”,人人都消瘦了好几圈,永远有气无力,由嘴上,由肚子里,切身感到处于地狱的滋味。年老体弱者经不起这个折磨,纷纷死去……历史不容忘却。 这里说的“两样条儿”属于家庭自主自愿形成的一种面食,根据面的比例有所不同口感也会不一样,一般情况下面的比例是对半儿分,家庭条件差的白面就会少放,家庭条件优渥的就会多搁白面…棒子面只是起到充数点缀改变口感的作用。白面多的能擀出长条儿来, 白面越少切出来的条就得越短,不是切不成长条儿,而是怕面条太长了出锅的时候捞不出来,一般的两样条儿都是一拃来长,面的配比量以出锅时候能形成条为标准,要是棒子面加的太多了,最后两样条儿就有可能变成棒子面儿粥了。 吃两样条儿和煮尜尜的浇头儿因家庭而异,通常是把炸酱多放些水弄成酱汁子,也就是比炸酱稀一点的酱汤儿,要是家庭人口多的,怕不够咸不够吃的还得抓把盐。素的是虾皮海米或者鸡蛋,肉的是鸡丝或者肉丁,吃的时候再放少许香菜,这是过去家庭改善伙食粗粮细作的方法。其实两样条儿和煮尜尜的配料差不多,无非一个是小方块儿的,一个是切成长条儿的,也可以吃酸菜羊肉汆儿面,两样条儿的黄花木耳打卤面,视家庭的经济情况而定,殷实人家经常老吃白面,偶尔吃一顿两样条儿,只是想换换口味道而已。凭粮票买粮食那会儿白面是限量供应,就算有钱也不能随便买白面吃,所以那时候吃两样条儿也是大多数人家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请客人吃饭没有吃两样条儿的,至少得吃炒菜再加上两口小酒儿,穷人为了节俭是在家里吃,稍微有点结余的家庭请人吃饭讲究下馆子,很少有请人吃饭是在家里吃的,而最讲究的则是大宅门儿,要不从饭馆儿叫菜送到家里吃,要不就是自己家里有足够大的厅堂,请饭馆派人带上全套的炊具和食材,把名厨请到家里来做,否则在家里请客人吃饭被认为是没面子,送外卖不是现在才有的,老佛爷吃的烤鸭子和月盛斋的烧羊肉,都是做好了再送进宫里去的。不论红白喜事,凡是有点儿条件的,都是在自个儿的家里搭棚落作,“落作”读作“涝嘬”。 可是吃饭馆的菜容易忽略一个现实问题,凡是饭馆儿做的菜没有一家不是剩的,只不过对这个“剩”字得看是怎么理解,这个“剩”不是指家里的厨余残羹,大家伙儿用筷子扒拉完了的剩菜剩饭,而是事先预备好了的半成品的代名词。所有的小饭馆儿包括大饭庄子, 越是火爆客人就会越多,其预制的半成品也就得越丰富,要不然到了饭点儿就会捉襟见肘供不应求,要是等客人落了座您再现择菜…那必然会手忙脚乱,所以所有的饭馆都得事先预备齐了切好的菜蔬和煮熟了的肉类食品,以及所有一切需要复杂工序才能完成的菜品,等客人来了以后稍微一颠勺就能及时的端上桌,不可能让客人在餐桌上一等就是半天您才从卖菜洗菜开始,然后是煎炒烹炸咕嘟炖,等你加工完了客人也都饿得换下家走人了。 所以开饭馆的几乎没有一样菜是完全彻底现做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客人吃的都是剩菜,可是又得做得色香味俱全,让客人吃不出来也看不出来是早就加工好了的…这才叫手艺。尤其现在的连锁店都是配送食品,没有一样是当时加工完成的,客人自己也明白,要讲究就没有方便,要方便就不能讲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下馆子吃饭就得吃剩的,除非是在自己家里撑得起这个挑费,任嘛儿都是眼瞧着现做新的,不然的话就甭说自个儿讲究。讲究是爷的拔份儿,讲究也是给内行人预备的,要是把讲究给了外行人,那就变成了啰嗦了,可是进了饭馆就得把罗嗦放在事先,然后再变成讲究,不然的话进饭馆儿吃饭就得是马拉松了。 开饭馆的叫勤行,意思是干这行的得勤快,一般都是后半夜三点多钟就得起来劳作了,至于今天要准备什么样的食材,一般都要有一个很好的计划,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事先预备着半成品今天没用完,甚至于一个月都没有人点这道菜,这个菜的半成品就得搁一个月,现在是有冰箱了,速冻饺子搁一年都没问题,老年间夏天只能放在冰块儿上,可是时间一长也有坏的时候,最后只能是饭馆儿自己消化自己解决问题,所以饭馆里哪怕是小伙计也都吃过见过,什么叫海参哪个叫对儿虾鱿鱼,一到夏应天儿卖不出去,时候长了就得犯味儿,也就不能再卖了,让掌柜的一人都搓喽他也怕撑着,所以不如送个人情让小伙计也沾沾光。偷懒是人类早期发明创造的原动力,可是饭馆儿预制的半成品就不能算在偷懒的范围之内,因为这是工作上的需要,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应急办法。 清真小吃豆面糕的主要原料是黄豆面,这应该算做粗粮细作的一种,把不太好吃的黄豆做成了好吃的风味食品。豆面儿糕也叫驴打滚儿,从名字上说不分回汉,只有经营者的民族身份不同,豆面儿糕是正名,驴打滚儿是俗称,因为豆面糕最后的一道工序是要裹上炒熟的豆面,形同驴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沾了一身的沙子。老北京文化里的民族性无处不在,“汉满蒙回藏”五个民族是形成北京文化的主体。比如问你…红烧茄子和烧茄子有区别吗?回答是有的,区别在于民族性,因为清真菜里没有“红烧”这个词,当然这说得是很久很久以前,因为现在也有了。这就如同清真菜里没有“荤”字,回民饭馆只有肉菜和素菜之分,这个“荤”就代表了民族性。这就要说到历史了,回汉两族饭馆的招幌虽然都是悬挂布条,但汉族的是红色,回族的是蓝色,要想找本民族的饭馆,大老远的就能一目了然。走街串巷卖熟肉人背的箱子,回族是木质的本色,汉族是红油漆箱子,听见吆喝声“牛蹄筋儿唻…烂乎的!”出了家门不用问,一看箱子的颜色就知道是哪个民族的,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约定俗成的规律,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日常生活里好识别,所以老北京的回民餐馆里没有“红烧”这两个字,也就没有红烧肉和红烧茄子了,这即是饮食文化里的象征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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