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剧照 《穆桂英挂帅》。 出了地铁车公庄站,眼前的富通大厦、深圳发展银行、官园桥……一种时空错乱的晕眩感顿时涌上心头。不禁要问,在这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头哪里去寻找古迹? 就说车公庄。据说清朝年间,出西直门往南转西有一条大道,是土路,那些木轮大车走过之后便碾下深深的车轱辘印迹。日子久了,人们便把路边的村子叫成“车轱辘庄”,后来因为念着饶舌便转而用谐音称“车公庄”。 如今庄还叫庄,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尘土飞扬的小村子。放眼环视周遭林立的高宇大厦,目光不由停留在一栋写着“梅兰芳大剧院”的金色繁体大字的半圆柱形建筑上。不为建筑别具一格,只为梅兰芳这一代名伶。
祖师爷赏饭唱梨园 还没有走进这栋玻璃扇面的大剧院,就看到一张以梅葆玖打头阵的巨幅海报:“盛世中华·国韵流芳——名家名段大型京剧演唱会”。不得不佩服梅葆玖先生虽年近八十仍登台演出,可谓宝刀未老。他的父亲梅兰芳先生又何尝不是活到老、唱到老。梅兰芳临终前在医院里还跟前来看望他的周总理请求带团到新疆演出,庆祝新疆一条铁路落成。 刚进剧院大厅就碰上一伙“奇装异服”者:男士头剃前额、后发扎辫,上身白色短褂衫,下身黑长裤扎脚,脚上穿的是一寸多厚的福字履。原来这是庆祝梅花奖30周年特邀进京演出的京剧团。他们两人抬一箱,井然有序地向后台去。领队说:“这些服装箱分为大衣箱、二衣箱、旗包箱、盔箱,专箱有专人管理,戏里面什么人穿什么服装戴什么头饰,也都有规矩讲的。” 平日里到剧院多在坐席上,今天终于抓住机会随剧团到后台看看。 后台安放着一尊身穿红色蟒袍、不戴胡须的净脸神像,两旁立一副銮驾,摆放金瓜、钺斧、朝天镫。这神像便是戏曲祖师爷唐明皇。这位“性英武,善骑射,通音律、历象之学”的皇帝,创立了教习训练艺人的组织“梨园”,即我国第一座国立戏曲学校,后来梨园行便成了戏曲界的代称。 民间有“三百六十行,无祖不立”的说法,祖师爷被视为本行业的保护神,解放前的旧戏班都设有唐明皇神位,逢年过节、收徒谢师都得向祖师爷敬香磕头。想起梅兰芳8岁学戏,因为“言不出众,貌不惊人”,还有近视眼、迎风泪,他的启蒙老师朱师傅摇摇头,瞅着梅兰芳说:“畹华呀,祖师爷不赏饭啊!”说完就辞职回家了。梅兰芳后来跟着恩师吴菱仙勤学苦练,为了锻炼眼神,在家里养鸽子。挥杆放鸽便抬头远望,眼球随着鸽子运动而运动,鸽子飞往高处他便目送远方,似乎要望尽天际、望穿云层。而这一练,不是十天半月,也不是三年五载,而是整整十年。 离开后台返回大厅,满眼的中国红照暖了整个厅堂,红色立柱、大墙上镶嵌着朵朵金色圆形浮雕。它们的主要设计者、著名雕刻艺术家隋建国,采用福建安惠的民间木雕,以樟木为材质面贴金箔,雕刻出一幕幕国家京剧院曾经上演的戏曲节目:《窦娥》、《白蛇传》、《秦香莲》、《红色娘子军》、《红灯记》……看着这一幅幅线条流畅、造型生动的镂空雕,心下惭愧,竟有那么多好戏没听过,那么多好剧没看过。 梅兰芳作画引高朋 “往东约一站地到平安里,护国寺街9号院就是梅先生的故居,应该到那儿看看!”经剧团领队推荐,立马奔“梅屋”而去。 到平安里向南数十米,就是以京味儿小吃闻名的护国寺街。沿街向里,随着脚步渐远街市的喧嚣也渐渐隐去,走到头可见一座水洗灰砖的山形小门,匾额是邓小平题写的“梅兰芳纪念馆”。1932年,先生为躲避战乱举家南迁,直到1949年才回京,他生命的最后十年便住在这四合院里。 领我参观的是梅兰芳先生的曾孙梅玮,他在此从事戏剧研究工作,谈话说笑随和友善,让人想到先生照片中那蔼然温和的微笑。 未进院落,倒先听到“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从南屋传来。闻声而去,宽屏显示器上正播放着梅先生的经典名段《霸王别姬》。正前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他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浑然自得。屋内已改装成先生生平事迹陈列馆,一幅幅照片再现他发奋苦学、改装新戏、携京剧出访各国、带团全国巡演…… 步入南屋对面的小门,绕过影壁,这小小的四合院满庭阴凉。四个角落立着两两相对的柿子树和海棠树。梅玮说原来种的是柿子树和苹果树,寓意“事事平安”。先生喜爱花草,曾亲自在此种下牵牛花,而今牵牛花没了,不过廊檐下一盆盆吊兰倒是开的正艳。 院落不大,甚至有点儿挤,北屋坐拥东西厢房,主屋是会客厅,东西耳房分别是先生夫人以及老太太的卧室,东西厢房供家人居住,也曾住过先生的秘书许姬传。1949年,社会各界迎接梅先生回京,周总理曾有意安排梅先生回到旧屋居住——位于无量大人胡同的一座七进四合院。先生对许姬传说:“此房在解放前卖给柯家,现在如果住进去,人家会怀疑我依靠政府力量强占此屋。你把这层意思告诉阿英同志,请他向总理代达我的苦衷。” 东厢房内陈列着十多幅字画,其中就有梅先生亲笔画的《天女散花》、《春消息》(1945年抗战胜利作于上海),以及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等名人画家所赠之作。先生爱画画,常画花草、佛像、仕女,一来养心静气,二来揣摩人物的动作表情,所以他五十岁演贵妃还有卧鱼之身段,那醉酒愁、兰花指、伸水袖无不惟妙惟肖。 其中一幅作于1923年的《荷花四条屏》格外引人,乃齐白石所赠。早年齐老还未成名时,还只是个在琉璃厂卖画糊口的画匠,而梅兰芳早已是红遍大江南北的“角儿”。有一次,齐白石得到赠票到戏园子看戏,由于无人认识,便默默在墙角边上坐下。梅先生见了,亲自下台,扶着老先生到第一排就座,并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老师齐白石先生。”梅玮说,梅先生广交朋友,待人亲切,因此有李世芳、齐如山、姜凤山等一批人诚心实意地在他身边帮助他。 《穆桂英挂帅》成绝唱 对面的西厢房内陈列着《霸王别姬》、《天女散花》、《穆桂英挂帅》三出戏的戏服。瞧穆桂英的蟒袍,远看沉稳大气,近看更有一针一线刺绣彩图的精致秀美,想象先生穿它登台演唱,那穆桂英的扮相定英姿飒爽。而这出《穆桂英挂帅》会集先生一生精粹的大作,是他生平排演的最后一出戏,是他舞台生涯演出的最后一场戏。 梅玮说:“排这出戏,也是他自己的写照。” 1959年,为庆贺新中国成立十周年梅兰芳有意排一出新戏。但到了55岁的年纪,身兼数职,又常年带戏团全国演出,哪里还有精力和心思排新戏?此时他倒真真切切体会到穆桂英“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矛盾,而他最终的选择和穆桂英一样,也同样成就了绝唱。 排戏时梅兰芳考虑到要表现穆桂英从不愿接帅到基于爱国已然接印的转变,过渡不应太快,但如何才能演出她内心的挣扎?他结合河北梆子的左右两冲身段,联想到武生锣鼓经中的“九锤半”,又想到哑剧中以身段配合表达心境……于是每每夜深人静,他便独自一人在客厅大镜子前,心中背着锣鼓经,一次又一次地体会桂英的心境,琢磨身段。 1961年,先生在中国科学院表演《穆桂英挂帅》,而后被送往医院被诊断出心脏病医治无效病逝,留下这出千古绝唱。 回头再看,梅先生的雕像立在门前,午后阳光斜照,先生的微笑更加温暖人心。想当年,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并称梨园“四大名旦”,红遍中国。百年之后,梅兰芳仍被世人铭记,其艺、其德、其志,就像丰子恺所说:“茫茫青史,为了爱国而摔破饭碗的‘优伶’,有几人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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