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井大街,无论它的沿革,还是它风貌的变迁,都可以写成书,不止一本。但那不是我的工作。 在没有改造成步行街之前,它两侧的店面,虽略有兴替,但总的格局维持了几十年大致不变。 路西有个一间门面的瑞士钟表店,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家。我并没上那儿买过钟表,也没在那儿修理过钟表。只因为我知道这家店是我们育英小学(敌伪统治时一度改称为灯市口小学)的郭先生家里开的。 郭先生名宗渊,他不教课,但管理“儿童生活园”。名为“园”,并不是露天的园地,而是高台阶上一个大开间的厅堂,类似图书阅览室。每逢下课,就从儿童生活园的扩音器里传出唱片上的音乐,校歌或其他我们熟悉的乐曲。 从小学二年级起,就可以办借书证,下课后到儿童生活园借书回家,每证一册,借期一周。生活园中有一半地盘设短脚桌椅,可从架上随意取阅报纸杂志。另半间,用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的玻璃书柜隔开,里面顺墙排放着书架,分类陈放着薄薄厚厚的儿童少年读物。自己选好以后,拿到“万有文库”书柜一头把口坐着的郭先生那里,他把书里的书名卡取出,跟借书证用曲别针夹在一起,放进卡片柜,从周一到周五分成多格,该星期几还书的就插进哪天的格子;然后再在书的封三处盖章,章上是应还书的年月日。看加盖的日期章多少,就知道有多少人先我读过这本书了。 我最初一批课外读物,主要是从郭先生手里借阅的。家里有时也给我们买书,一年不过一两次罢了,就像压岁钱,哪能指望经常不断呢。 郭先生总是穿着一身长衫,灰色的或蓝色的,冬天则是棉袄或皮袄。他不多言语,但我敬重他,因为我喜欢他管理的书;他好像逐渐熟悉了经他手借书的孩子,虽然也不说什么,我们从他的眼神看得出他的善意。 一九四七年春,我已经离开这个学校三四年,自以为不是小学生了,有一天路过灯市口就想进油房胡同回母校看看。并没受到阻拦,一径走进儿童生活园。全校都在上课,儿童生活园里,只有郭先生一人,我叫郭先生,他还认得我,并且像跟大人说话一样,跟我这个十四五岁的“老校友”谈天。谈些什么我全忘了,谈过以后我也没再去校园的别处看看,就走了。 从这回以后,也没再拜望过郭先生。一九五六年瑞士钟表店当然也“公私合营”了,不过郭先生似乎还继续在小学里供职。到了八十年代,听说他已退休,搬了家,可能是住到儿女的宿舍去,离开王府井邻近瑞士表行的旧居了。 每想到童年,想起童年的读书生活,我老想问候一声:“郭先生,您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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