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在网上发现了一段1920年代纪录片。一个小孩在香山碧云寺外石狮子下面玩鸟儿。这个小小子手里拿着一根杆儿,一只小鸟在杆上下翻飞却始终飞不远,仔细一看腿儿拴着呢!小小子对这只小鸟喜爱至极,一边抚摸,一边乐得合不拢嘴。 北京人怎么那么爱玩鸟? 一说“提笼架鸟”,您头脑中大概就会浮现出老北京纨绔子弟的形象。汪曾祺先生总结: 遛鸟的人是北京人里头起得最早的一拨。每天一清早,当公共汽车和电车首班车出动时,北京的许多园林以及郊外的一些地方空旷、林木繁茂的去处,就已经有很多人在遛鸟了。他们手里提着鸟笼,笼外罩着布罩,慢慢地散步,随时轻轻地把鸟笼前后摇晃着,这就是“遛鸟”。他们有的是步行来的,更多的是骑自行车来的。他们带来的鸟有的是两笼——多的可至八笼。如果带七八笼,就非骑车来不可了。车把上、后座、前后左右都是鸟笼,都安排得十分妥当。看到它们平稳地驶过通向密林的小路,是很有趣的,——骑在车上的主人自然是十分潇洒自得,神清气朗。 遛鸟大爷迎着晨曦。 鸟是老爷子的宝贝 鸟成为他们寂寞的晚年生活的一大慰藉。 鸟笼子成了北京一大特色。 鸟笼子已经成了北京城的标志被安在前门大街上了(虽然有点不伦不类)。 老北京提笼架鸟,要追根到满族人养鸟听音的传统。满族人原是猎于山林的游牧民,闲时捕捉鸣禽以饲养观赏,捕鸟是其爱好之一。《清太宗实录》里记载,曾有人捕到一只好鸟,想送给皇太极请他收下,皇太极说:此鸟虽有好音,但玩物丧志,拒绝收下。可见,满族人有养鸟听音的传统。清朝满族人入关以后,这种传统也被带入北京。 最初玩儿鸟儿的大多是些吃俸禄的八旗子弟。他们喂鸟儿、驯鸟儿,还有好些个玩儿鸟儿的规矩。讲究什么人养什么鸟儿,所谓“文百灵、武画眉”。习文的喜欢养净口百灵,真正的玩家能驯得百灵叫出十三种鸟鸣来,行话叫“十三套”,也叫百灵套子。王世襄在《百灵》一文中就写到过去东西南北城各有一两家茶馆,名叫“百灵茶馆”.东城的一家在朝阳门外迤北,是夹在护城河与菱角坑之间的“爱莲居”.凡是百灵茶馆都只许净口百灵歌唱,别的鸟只能扣上笼罩,在窗外听,连敞开罩子吱一声都要受到呵斥。 习武的爱提画眉笼,讲究大清早起来遛画眉。如果养鸟人在路上相见,提百灵笼的人要请左腿弯、右腿后撤、半跪的“文式安”,提画眉笼的人则请左腿微弯、右腿向后微撤、下腰的“武架子安”,各有式样。 这是1870年代,《伦敦新闻画报》的一副版画,画中的两位北京大爷(读作二声)都在玩鸟。养在笼子里的是鸣禽和观赏鸟,架上调教的则是表演技艺的“花红鸟”。画家还不忘给自家杂志做个广告写着“伦敦钮乎斯”(London news) 八旗子弟们对鸟的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按照《茶馆》里松二爷的话讲,我饿着也不能让鸟饿着。 鸟迷从各府王爷、朝廷重臣、文苑名士乃至贩夫走卒无所不包;由古稀老翁、壮年大汉、翩翩少年乃至黄口小儿无所不有。 鸟迷若获得一只成套鸣叫的好鸟,真比得个儿子或孙子还高兴。 《燕京杂记》记载:“京师人多养雀,街上闲行者有臂鹰者,有笼百舌者,又有持小竿系一小鸟使其上者,游手无事,出入必携。每一茶坊,定有数竿插于栏外,其鸟有值数十金者。” 一般来讲,养鸟人大多吃穿不愁,还有得是时间。您想啊,养鸟这是个消遣,你得生活富足,要是自己都吃不上饭了,拿什么喂鸟啊?所以得吃穿不愁。再一个就是得有时间,伺候鸟,训鸟这都是耗工夫的活,您得陪得起这工夫。所以老北京旗人养鸟的居多,因为旗人按日子领钱粮,而且大清朝有明文规定,旗人不许经商。您想想,拿着钱还不用干活,其实也挺没劲的,那怎么办呢?琢磨着玩吧! 上架 遛鸟小憩 这老哥卖的是鹰 老人逗鸟 鸟市一角 会鸟。 驯鸟 看鸟 养鸟人在清晨遛完鸟,常常聚在茶馆“会鸟”,互谈“压鸟”经验。“压鸟”是养鸟人的行话,就是驯化鸟叫出不同的鸟鸣。养鸟人每天走多少步都有数,如果走的步数不够,鸟就不叫。养鸟人遛到林子里,揭开鸟笼的罩子,让鸟学着其他的鸟鸣。 汪曾祺先生解释说: 鸟为什么要“遛”?不遛不叫。鸟必须习惯于笼养,习惯于喧闹扰攘的环境。等到它习惯于与人相处时,它就会尽情鸣叫。这样的一段驯化,术语叫做“压”。一只生鸟,至少得“压”一年。 让鸟学叫,最直接的办法是听别的鸟叫,因此养鸟的人经常聚会在一起,把他们的鸟揭开罩,挂在相距不远的树上,此起彼歇地赛着叫,这叫做“会鸟儿”。养鸟人不但彼此很熟悉,而且对他们朋友的鸟的叫声也很熟悉。鸟应该向哪只鸟学叫,这得由鸟主人来决定。一只画眉或百灵,能叫出几种“玩意”,除了自己的叫声,能学山喜鹊、大喜鹊、伏天、苇咋子、麻雀打架、公鸡打架、猫叫、狗叫。 曾见一个养画眉的用一架录音机追逐一只布谷鸟,企图把它的叫声录下,好让他的画眉学。他追逐了五个早晨(北京布谷鸟是很少的),到底成功了。 鸟叫的音色是各色各样的。有的宽亮,有的窄高;有的鸟聪明,一学就会;有的笨,一辈子只能老实巴交地叫那么几声。有的鸟害羞,不肯轻易叫;有的鸟好胜,能不歇气地叫一个多小时! 新得的小鸟,野性未除,必须经由上杠、认食再到认人、学艺,这就是“驯鸟”。图中养鸟人正在训练小鸟上杠,这是驯鸟的第一步。将戴好脖套的小鸟用细绳拴到杠上,养鸟人不停用杠子试探,直到小鸟能熟练抓住,自行翻飞到杠上站稳,驯鸟上杠才算完成。 有爱鸟人,就有贩鸟人。老北京所养的鸟,大多数来源于庙会,隆福寺庙会、白塔寺庙会,随处可见鸟笼云集。自清末以来,北京就有专门的鸟市,比较有名的是官园、西直门、马甸、日坛、白石桥,一些有名的公园门口也常常看到卖鸟的人。 提笼架鸟,并非一回事。 提笼,是指笼养鸟,主要是为了观赏和听音。红绿鹦鹉、虎皮鹦鹉、芙蓉鸟、倒挂鸟、珍珠鸟等,皆是毛色艳丽的鸟,能使人赏心悦目。画眉、百灵、红蓝靛颏、字字红、字字黑等,叫起来百啭千声,声音悦耳动听。这些鸟都被放入笼中饲养,养鸟人以提笼遛鸟为乐。 架鸟,是用架子来养鸟,叫“亮架”。锡嘴、交嘴、梧桐之类的鸟,不能在笼中饲养,只能在架上栖止。老北京最常见的架鸟当属梧桐,经过训练的梧桐会打弹儿、开锁、叼旗、开箱等各种绝技。旧时每到北京冬天最冷的时候,时常会看到有养鸟人在冰面上训练梧桐打弹儿,即养鸟人把一个弹丸扔在空中,梧桐会飞上去接住。 父子熬鹰人。 养鹰也是旧京的一种风气。清朝的八旗官兵随时臂鹰而行,引起王公贵族们纷纷仿效。在当时,北京密云和怀柔山区有专门的满族养鹰户,每年秋季猎取鹰类,加以调教后送至清政府负责皇帝渔猎的“尚虞备用处”,以备皇帝使用。 鹰习性凶猛,为了消除它的野性,养鹰人需要昼夜轮流熬驯。“熬大鹰”是玩猎鹰的第一步。熬鹰多是三班倒,用铁链拴住鹰的脖子,让鹰站在驯鹰人的手臂上。白天,驯鹰人专挑热闹的地方去,考虑到生鹰怕人,还会专门给鹰戴一个小皮帽。晚上,驯鹰人则需要不断晃动手臂,不让鹰睡觉。这样几个昼夜熬下来,鹰的野性就消除了。老北京话中常用“你熬鹰呢?”来调侃不睡觉的人。玩鹰不但在八旗子弟中十分盛行,许多文人雅士也有此一好,著名的文玩专家王世襄就酷爱养鹰。 |
2000.11.1,老北京网自创办之日起,已经运行了 天 | 老北京网
GMT+8, 2024-11-23 07:59 , Processed in 1.105467 second(s), 8 queries , MemCache On.
道义 良知 责任 担当
CopyRight © 2000-2022 oldbeijing Inc.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