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赵客 2022-09-22 20:05 发表于上海 作者:佚名 整理:赵客 我是正明斋原经理孙益增的妻子。我们家经营的正明斋饽饽铺前后共有七处。总号坐落在前门外煤市街路东,开业于清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年)左右。以后又相继在前门外北桥湾路西,开设了正明斋东栈;在前门外大街路东开设了正明斋东记;在珠市口迤南路东开设了正明斋南号;在西珠市口柳树井路北开设了正明斋西号;在前门外五牌楼路东开设了正明斋晋记,在前门外小桥路南开设了正明斋文记等六号买卖。 “瑞芳、正明、聚庆诸斋,此三处,北平有名者。”这是清末人崇彝所著《道咸以来朝野杂记》一书所记载的。这段话说明了正明斋饽饽铺是清末以来北京有名的字号。正明斋是怎样从小到大发展起来的呢?除了在企业管理上有些控制骨干职工并使一般职工出力干活的方法外,主要是在商品制作上选料精细,保质保量;同时门市上对待顾客热情,讲礼貌,买卖做得灵活。因此,一百多年来,深得北京满汉各族、各界的赞许。 从小酒摊到开办正阳楼 孙家祖籍山东掖县。曾祖父时,家境贫寒,当时四五口人,种三四亩盐碱地,勉强糊口。清道光初年,掖县大旱,村村户户一片饥馑惨景。曾祖父为了谋生来北京投靠乡亲找出路。到了北京,他住在前门外打磨厂一座小破庙里。我们山东人在北京,大多是卖馒头、推车子卖水、摆酒摊或开饭馆。如果年岁小,可以托人说情进店去学徒;但曾祖父当时已年过二十,学徒不成,当伙计又不懂规矩;没办法,向老乡借了几个钱,弄了一个油桌、两条二人凳,在前门外肉市摆了个小酒摊。曾祖父的酒摊一开张,就以质量好招揽顾客。而一般贪利的酒店,为了多赚钱,一斤酒要对三两水(旧秤一斤是十六两)。那时北京的酒,一种是完税的官酒,另一种是没有纳税的私酒。这种私酒,质量不次,价钱却比官酒便宜。曾祖父卖的是这种私酒。由于他对人殷勤、热情,酒客越来越多,有些常客,不管是盛暑还是严冬,几乎每天必到。酒客多,买卖越做越好。曾祖父白天忙着摆摊做买卖,晚上回到家中,自己做饭,又要准备好第二天卖的酒、莱,一个人这样忙了十几年,确实够辛苦的。他就从老家把他十四五岁的大儿子——我们的爷爷孙学仁叫来北京,帮他做买卖。爷爷孙学仁不仅勤快能干,而且聪明伶俐。爷儿俩平日省吃俭用,几年功夫积攒了一些钱。有了钱,就想找间房子,开个小酒馆,把买卖做大点。恰巧肉市南头路东有一家小酒楼关闭了,爷爷就托人把这家酒楼的铺底倒过来,雇了两个伙计并收了两三个学徒,经过一番筹备,于是正阳楼这座酒楼在道光年间便正式开张了。当时的正阳楼虽然比不上有名的酒店碎[醉]葫芦,但楼上楼下满设酒座,酒菜除了煮花生、玫瑰枣、炸排叉等外,秋天还有大螃蟹可以下酒。它卖的白酒直接从京东的烧锅进货。这种酒酒味醇厚,余香挂口;加上小菜味道适口,伙计招待热情周到,买卖越做越兴旺,正阳楼的名声很快在前门外一带传开了。 正明斋的开业和各分号的建立 爷爷有个亲弟弟,名叫孙学义;有五个叔伯兄弟,名学礼、学智、学信、学士、学文。咸丰十年(一八六0年)正月,爷爷回山东探亲。他来北京二十年,这是第一次回老家。他出来时穿的是粗布短衣短裤,用一根布条系着辫子。这次回家可说是“衣锦荣归”啊!他头戴青缎瓜皮小棉帽,身穿深蓝春绸棉袍,外罩青缎马褂,脚蹬青织贡呢厚底“老头乐”棉鞋。进家后,人人喜笑颜开,村里的人也都来探望。这时同爷爷早就分家、各立门户的五位堂兄弟十分羡慕,登门相求,要爷爷把他们带到北京找事做。爷爷以为用本家兄弟总比用外人可靠,就一口答应了。 爷爷回北京后,先把学礼、学智、学信三个人叫来,把学礼、学信安排在正阳楼于事,把学智送到东四牌楼瑞芳斋饽饽铺学徒;后来又把学士叫来,送到前门大街一家猪肉杠(肉铺)学徒;只有学文,因身体不好,没能来北京。 学智在瑞芳斋学徒三年零一节,期满后,爷爷就把他叫了回来。因当时糕点行业能赚钱,爷爷便在前门外煤市街南头路东找到一处三间门脸、后边也很宽敞的店房,于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年)五月的一个良辰吉日,开办了正明斋饽饽铺,聘请了专案师傅,让学智在店里干活。正明斋从开张那天起,就天天顾客盈门,买卖兴隆。因此在同治九年(一八七〇年)又在前门外北桥湾路西开设了正明斋第一分号;光绪八年(一八八二年)在前门外大街鲜鱼口迤南路东开设了正明斋第二分号;光绪十六年(一八九〇年)在珠市口迤南路东开设了正明斋第三分号。煤市街的正明斋饽饽铺算是总号。 当正阳楼、正明斋及其几个分号的买卖日渐兴盛时,爷爷得了病。他在临回山东老家养病之前,把从肉杠改行到北桥湾正明斋第一分号管事的学士叫到总号,正式对他说:“咱们兄弟几个,你最精明能干,我也最喜爱你。我回家后,这几号买卖都交给你了。等我病好回来,要重重赏你。”爷爷回家养病,一住就是几年。 光绪三十四年(一九〇八年)春节,学士回家,向爷爷汇报几号买卖的营业和帐目情况。虽然从帐本上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但当爷爷问到一些具体情况时,学士总是支支吾吾,神色不定。爷爷起了疑心,他的病还没好利落,就返回北京。一查帐,果然有问题。爷爷要赶学士众兄弟走,学士等人也不示弱,向爷爷提出分家的问题。爷爷火了,说:“我们早就分过家,你们几个都是我带出来的。吃我的,喝我的,你们家买地盖房子都是我的钱。给我走!”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经了官。虽然爷爷朋友多,但学士交游更广。这场官司从宛平县直打到顺天府,最后是爷爷打输了。分家的结果,爷爷和二爷学义分得煤市街正明斋、珠市口正明斋和煤市街阳春居饭馆(于同治年间开业)等三处。学士众兄弟分得北桥湾正明斋、前门外大街正明斋和正阳楼饭馆等三处。财产分给了他们,但正明斋的字号不许他们用。所以,北桥湾正明斋改成正明斋东栈,前门外大街正明斋改成正明斋东记。分家后,爷爷连气带急,病上加病,不久就病故了。三处买卖由二爷孙学义经营,于一九一九年,在西珠市口柳树井路北,又开设了正明斋西号。学士众兄弟也于一九二〇年在前门五牌楼迤南路东开设了正明斋晋记;一九二二年在鲜鱼口小桥路南开设了正明斋文记。正当双方竞争十分激烈时,二爷孙学义病故了,于是就由我们的大伯孙福林接管了几处买卖。 正明斋的经营管理。 从清朝道光年间至民国初年,北京有名的饽饽铺,除了东四牌楼的合芳楼、瑞芳斋外,还有地安门外的桂英斋、东安门的金兰斋、前门外的致美斋和聚庆斋等。正明斋虽然开业较晚,但是由于它经营管理得法,商品质量高,所以,没几年的工夫,正明斋的字号,就全城知名。 正明斋各号的经营管理,有以下几方面可以说一说。 首先是吸引职工关心企业。正明斋的职工在待遇上,除了每月固定工资外,在年终还要按股分红,规定资方六股,全体职工共四股。每号买卖各有一个掌柜,一个管账先生,一个货物收发员。另外,正明斋总号和北桥湾正明斋都设有后柜,起炉做饽饽,分送各号。每一个后柜,都有一个掌案的,一个帮案的,一个烧炉的。以上诸人,都是店铺的骨干,分红要分头份,余下的才由其他职工平分。店铺获利多,职工分红就多;经营不好或亏损,分红就少或不分。所以全体职工都很关心企业办得好坏。饽饽行业,一年到头都忙,最忙的是旧历年。每年从旧历十月初一起就要大量上临时工。正明斋每年都从密云县、昌平县招收做普通饽饽的临时工,从顺义、通县招收做蜜供的临时工。临时工上工的第一天,按习惯要炒菜、喝酒、吃卤面,表示欢迎。月工资比长期工人的工资高。 其次,商品的品种全,花样多。正明斋一年四季都有应节的商品。春天(旧历二月)做太阳糕;四月玫瑰开花时做玫瑰饼;初夏(五月节)做五毒饼、粽子;天气炎热时多做绿豆糕、水晶糕、豌豆黄等;秋天,九月九重阳登高日,做花糕(正明斋的花糕别具风格,用糖和面,中夹细果,共三层,很受顾客欢迎);冬天,鸡蛋糕大量上市;腊月二十三祭灶,卖关东糖、糖瓜、南糖等。(冬天吃的桂花板糕,正明斋制作的在南城属第一)。 正明斋除按季节生产时令饽饽外,还供应居民办喜庆事的特需饽饽。如北京的满、汉人娶媳妇办喜事要“放定过礼”(订婚),男方按规矩要把鹅、酒、龙凤饼、簪环首饰、衣物等放在长方的高桌上,前后各一人抬着送给女方。一桌是一抬,最少的八抬,多的可达四十八抬、六十四抬不等。正明斋专为“放定过礼”制作的龙凤饼,油大糖多,外观好看,有钱人家,一次要买上百斤,一般人家也要买四五十斤。妇女生小孩坐月子,娘家、亲戚、朋友除了送鸡蛋、小米、红糖外,还要送“缸炉”;“缸炉”是饽饽铺作饽饽开炉试火时制作的;正明斋的“缸炉”呈深棕色,毛边,裂口,外观不好看,但质量高,营养丰富,而且价钱便宜。 正明斋还为祭祖祭佛者生产供品饽饽。北京庵观寺庙方面的老主顾当时有:前门月墙里的关帝庙、观音庙,西便门外的白云观,东便门里的蟠桃宫,崇文门外的娘娘庙,三里河的铁山寺和江南城隍庙等。寺庙祭佛的饽饽,多用奶皮的自来红和酥皮的大八件。大八件是由枣花、福字、禄字、寿字、喜字、卷酥、核桃酥、八拉饼等八样组成。八块共一斤。在中秋节,正明斋自来红、自来白、提浆月饼供应市场。过去前门外致美斋的月饼为京师第一,到民国以后,正明斋的月饼已胜过致美斋。 旧历年是中国人民的传统节日。在北京,不仅汉族人过旧历年,而且满、蒙、回等少数民族也过。过旧历年,一是买饽饽供佛、祭祖,二是用饽饽待客。因此需要饽饽量很大,临时买不易买到。有钱人家,一般在秋天九十月间就在饽饽铺定货。正明斋为了多做生意,用“提前分期付款最后一次取货”上“供会”的方法,使一般人家在旧历年能有饽饽供佛、待客。什么是上“供会”呢?就是从每年的旧历三月起,至腊月十五止,共十个月,上“供会”的人家,逐月持“供会单”来正明斋交款。腊月十五日起,就可取供。“一堂供”有蜜供五座、自来红或酥皮饽饽五碗。 除以上按季节和风俗习惯供应饽饽外,正明斋经常供应的饽饽还有芙蓉糕、萨其马、燎火、金钱饼、江米条、套环、糖麻花、双麻、蛋卷、鸡蛋糕、喇嘛糕、喇嘛卷糕、俄式排叉、西洋糕、蛋黄酥、茯苓饼、蜂糕、小八件(枣方子、杏仁酥、小桃、小杏、小石榴、小苹果、小核桃、小柿子等八件,共半斤)、细八件(状元饼、太师饼、囊饼、杏仁酥、鸡油饼、硬皮桃、白皮饼、蛋黄酥等八件,共一斤)。 第三是保证商品的高质量。这是正明斋的饽饽受欢迎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从选料说,正明斋使用的是西山的薄皮核桃、密云的小枣、云南的桂花、北山的山楂等。次货不用,绝不以次顶好。不仅选料精,而且投料足。正明斋的月饼,一斤面,要对四两香油。一块月饼放在瓷盘中,不到一天,瓷盘里就会有一层油。再说说蜜供,别家的蜜供,在温度高的屋子里,蜂蜜会淌下来,整个供就松散了。如果遇到年前立春,天气暖,这种供就不能用。正明斋的蜜供就不同。不管把它放到什么地方,放到什么时候,天气是冷还是暖,蜜都保持原样,不淌下来,因为在蜜中掺有上等的冰糖。 第四是包装讲究。凡是进店买饽饽的,不论买多少,都给包装。买得多或大件的还管送。买一块饽饽,也要用纸给包好,买两斤以上的,就用蒲包或用匣子包装。 每年一进腊月,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就会看到身穿短棉衣、棉裤的工人,挑着写有“正明斋饽饽铺”字样的大圆笼,走来走去。这是正明斋派人为那些大户人家、大店铺送饽饽和蜜供。挑着大圆笼送货,在街上一走,自然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袁世凯欠账没清 清朝前期,宫内所用供品和日常所需的饽饽,大部分由东安门外金兰斋供应。从同治起,宫内所需的各种饽饽,改由正明斋供应。王公大臣大部分也买正明斋的饽饽。民国以后,很多军政大员喜欢吃正明斋的饽饽。象袁世凯、曹锟、吴佩孚、张作霖等大官僚、大军阀都和正明斋有往来。我丈夫孙益增在民国三年四年(一九一四年、一九一五年)的正明斋的账薄上,曾见过记有袁世凯欠账没清的字样(可惜该账薄已毁)。 民间饽饽用量很大,婚丧嫁娶、喜庆宴会、逢年过节、走亲戚看朋友,大都喜欢买正明斋的饽饽。所以正明斋从创业到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的七十多年的时间里,生意一直很兴隆。 七七事变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华北后,平津等地百业凋零,物资极缺,物价高涨。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正明斋开始走下坡路。就在这时候,大伯孙福林病故,由于他无子嗣,就由我丈夫孙益增作了正明斋总号的经理。 在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经营糕点行业(那时饽饽已改称糕点)非常困难。主要是由于帝国主义对华的掠夺,做糕点的主要原料白面和糖市场上都奇缺。那时买一袋白面,要配给一百斤土豆。做糕点的要土豆干什么?幸亏正明斋的掌案师傅杨瑞臣想出粗粮细作的办法,他把土豆煮熟去皮,磨成面,经过细箩筛后,掺入桂花、糖等,摊薄做成豌豆黄卷糕,好看又好吃。才把买卖勉强维持下来。国民党统治时期,营业更不景气,北京解放前夕,买卖已奄奄一息,濒临倒闭。解放后,我丈夫孙益增离开商店,把煤市街正明斋总号关闭了,由我担任前门外珠市口正明斋和西珠市口柳树井正明斋两号经理。后来经过商业网点的调整,六个正明斋只剩下前门大街一家。这一家正明斋,在十年内乱中也撤了点。 一九七六年打倒“四人帮”后,正明斋又获得新生。一九八〇年,前门外大街正明斋重新开张,恢复了老字号。我也当了崇文区政协委员。目前正明斋为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在糕点制作上,正在恢复选料精、投料足、做工细的老传统。 北京市崇文区《文史资料选刊》第3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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