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和楼坐落在前门大街肉市内,是北京现存的最古老的一家戏园,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清朝戴璐在《藤阴杂记》中记载:“《亚谷丛书》云:京师戏馆,惟太平园,四宜园最久,其次则去家楼、月明楼,此康熙末年酒园也。查楼木榜尚存,改名广和。”清吴长元在《宸垣识略》里也提到:“查楼在肉市,明代巨室查氏所建戏楼,本朝为广和戏园,”这里所说的太平园、四宜园早已无踪无迹,而只存有查家楼了,查家楼就是广和接的前身。 一 广和楼和我家的关系,要从我的祖父说起。 先祖父王杰,字静斋,是北京广渠门外三块板村人,生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家里祖祖辈辈给人家种地,以务农为生。祖父没念过书,但精明能干,学得一手种植白薯的好技术。每当有人进城挑卖白薯时,老百姓一听货是王家种的,都争相购买。久而久之,“百薯王”使叫响了北京城。后来我的祖父经人介绍到前门内市查家楼“卖座”(即服务员)深得掌柜的器重,不久便提升为“了事的”(即经理),进而吃股(即有了股份)。 光绪初年,查家楼有一次失火,股东们纷纷退股,最后剩下的马,定两个股东,也要退股,我祖父对他们两家说:“重建起来买卖会更好,你们跟我一起享享福”,在我祖父劝说下,马定两家没退股。我祖父主持重新修建了这座茶楼,并把它定名为“广和楼”。我祖父占股十分之八,马、定两家各占十分之一。 随着历史的变迁,听戏的地方的名称有所演变:最早叫茶楼,后称茶园,民国时期称作戏馆子或戏园子,以后才称戏院。但不论怎样改,“广和楼”三个字却没变。当初为什么叫茶楼、茶园?因为当时以喝茶为主,听戏为副,就像茶馆似的,一边喝茶,一边听说书的。那时的座位都是长条桌子、长条板凳,一排一排纵向排在戏台前,板凳上铺一块蓝棉垫子,观众都对面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听戏,看戏得歪着头看。这是古老戏园的独特座位形式。 清朝末年,前门大街是京城的商业繁华地区,出名的买卖家很多,例如,通三益干果店、瑞增祥及益和祥大绸缎庄、永增和钱庄、华泰电料行、庆林春茶叶铺、五洲大药房等。肉市内也很热闹。在广和楼北邻有天瑞居饭馆、天福堂大饭庄(山东馆,鸭翅席。燕菜席都有特殊风味,点心有一品烧饼、攒馅包子);南邻有天泰楼饭馆(做肉馒头出名)全聚德烧鸭铺(即全聚德烤鸭店前身),正阳楼烤涮肉及胜芳大螃整(蟹肉馅烧麦出名),这条肉市胡同除出名饭馆以外,还有很多小饭馆、旅馆、十里麻烧饼铺、箍桶铺、镟床子铺、罗兴泰工业钻石铺、天章酱园等,前门大街以西的大栅栏,则更是个远近闻名,人流如潮的地方,其中有不少出名的店铺:大绸缎店有端蚨祥;茶叶铺有东鸿记,吴德泰,张一元;戏西有庆乐园、三庆园、广德楼;鞋店有内联升、步云斋、步瀛斋等;中药店有同仁堂,同济堂:西药房有屈臣氏大药房、四箴大药房、大观楼药房(附带电影院),以及上海广生行化妆商店(专营双妹牌花露水)、天蕙斋鼻烟铺、关东烟铺等。这些商店鳞次栉比,可以说吃、喝、穿、用无所不有。因此全国各地凡来北京的,没有不到大栅栏来的。而广和楼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又加上我祖父经营得法,因而营业始终不衰。 二 广和楼斜对面有一条内市通往前门大街的穿堂胡同,把口两边是永兴长煤油烟卷铺和王大森药店,当年,在这条穿童胡同临前门大街的口上有个牌坊,上边横写着“广和楼”三个大字、下边在两旁挂两个黑字红漆的长方木牌,一个上写“广和”,另一个上写“茶园”。这两个木牌叫做“幌子”,每天开戏前(上午约十一点半),用竹竿把这幌子挂在牌坊上,散戏后再把幌子摘下来。 广和楼大门口,有半间深门洞,两扇黑漆大门:大门口两个垛子上边,挂两个像街口牌坊上的幌子,在大门门洞内,横榴上悬挂一块醒目的黑漆金字圆额,上书“广和楼”三个大字。 一进大门道,上顶有三间暗楼,上面放一把老式木椅子,据说那是乾隆皇帝当年私访民间,来广和楼听戏时坐过的椅子,被后人称为“宝座”(从此这个暗楼封起来,谁都不许入内,直到民国以后,这暗楼成了仓库,什么破烂都往里放,所谓的“宝座”也找不到了)。走过门道暗楼,约有十几米远,有一个木牌坊,上边横棚有一个用宽铁片编成的“聚宝盆”,走过这个牌坊几米,有一座砖影壁,在此处每天都摆放砌末(即道具),在影壁拐弯处有一大间南房,是卖瓜子的,卖者姓玉,人称“瓜子玉”,从这个南房门口往东走便是院子。在该院南北各三间带楼的房,称为南北柜房。 北柜房两明一暗。中间靠北墙,有一座周围用木雕刻浮云,上涂金粉的佛龛,当中镶一块圆形玻璃,拿内供奉的是梨园行祖师爷(唐明皇)的坐像,白脸,头戴乌纱帽,身披黄绫大袍,像前两旁摆四对八尊白金铸成的身披铠甲手持刀枪的外族武士的立像(听说是外国进献的贡品)。佛龛前放一方桌及两把带靠背的老式木椅,佛龛东侧北墙有个楼梯,楼上放的是砌末和戏箱。东间北墙有一砖炕,炕上放一个小木炕桌,炕桌两旁放两个蓝布棉靠垫,两个长方枕头;南面两块玻璃窗,窗下放两个长坐柜,当中放一个小茶几。西间西墙放一个长条书案,书案前放一个方桌,西旁放两把靠背木椅子;北墙放两个大衣箱(戏箱),思里边放的都是戏衣;南玻璃窗下,也放两个戏箱,往往都当成凳子坐。 南柜房也两明一暗,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悬吊木制佛龛,供奉的是财神爷(赵公明),中间、西间相通,屋内北墙柱后来安装了一部电话,靠南墙有个长条方桌和长条凳子,是专为写海报用的,东间有隔扇一槽,屋内靠南墙有个楼梯,楼梯北侧放一长条桌子,桌子一面靠东墙,南北两旁放两条长凳,这是专为写戏单用的,演戏头一天,后台就将戏单交给前台,前台写好海报贴在大门口,然后将戏单草底交给戏单房去印。 在北柜房门口靠西墙处,摆着一口带汉白玉底座的黑绿釉的大鱼缸,这口大鱼缸的年代也很久了,夏季放水养金鱼,在天棚下赏鱼,富有诗意,院内东侧对着戏厅门口,有一段从南到北的砖墙,南北两侧各有一个门,在这段砖墙后,北边墙根有类馄饨的、卖卤煮小肠的、卖老豆腐的;在南墙根有卖豆腐脑的(人称:“豆腐脑白”),卖爆肚的,在这摊后有一个木板,板后是小便池。 戏厅是在院子内,坐东朝西。顺着戏厅墙外两旁,有南北两股夹道。戏厅门前有个方形砖门楼,有三个门,当中正门,对着院内砖墙南边门;南门可通南夹道(南夹道可通往后台院子,在南夹道东头靠北有一间小平房,是手巾把儿房,专供洗涤手巾用):北门可通北夹道,北夹道是个死胡同,在北夹道北墙有一问房是专印戏单的。 戏厅迎门有个木影壁,在这影壁前有五六个服务员(称为“坎子上的”)专管驱逐听“蹭戏”的。 戏厅楼下,对着戏台纵列放着长条桌和长条板凳。台前正面(座东朝西)的座位叫做“池子”台前两旁的座位叫做“小池子”,两旁靠墙的高凳座位叫做“大墙”,进正门往右侧走,楼梯下的座位叫“下场”(亦称下场门),进正门往右倒走,楼梯下的座位叫“上场”(亦称上场门)。正门影壁后的专座叫做“大令席”,长条桌上放一个管形木制牌,上面写有“大令席”三个字,这是专为负责场内治安秩序的警察、宪兵、大兵们站立的。 戏厅内对着戏台,横排着六根通天柱(从地面直通到顶),南北各有八根,东面四根,台上也有四根柱。抱柱和戏园的大柁等均是楠木材料。戏台是用砖砌的,正方形,台顶是木制暗楼,三面用八扇隔扇组合面成,每扇都绘有彩画八仙人,在这暗楼当中有一个正形洞口,为配合砌末用的。例如《六月雪》这出戏,从方洞口中往下洒纸屑,代表雪花。 戏台上有两根抱柱,柱前悬挂两盏大汽灯。在抱柱上有一幅醒目黑漆金字对联,上联写的是:“学君臣、学父子、学夫妇、学朋友,汇千古忠羊节义,重重演出,漫道逢场作戏”:下联写的是:“或富贵、或贫贱、或喜怒、或哀乐,将一时离合悲欢,细细看来,管教拍案惊奇”,台上南北各有一个出入口,门前各母一个横画,北门写“出将”(称上场门),南门写“入相”(称下场门)中间有块横圆,上写“盛世元音”。在门上挂一个门帘,叫做台帘,在南北出入口之间,迎面又挂一个大的壁帘,台帘和壁帘都是桥花的,颜色一致,如中间挂的是绿色金绣花的壁帘,则两旁也要挂绿色金绣花台帘,台中间铺块咖啡色底、白花图案的地毯。 楼上正面靠栏杆的座位,都是横排长条凳子。凳子后面是横条长桌,后排人坐在桌子上,这样就形成了前后两排,在这两排的后面,就是通往南北的走道,在走道后边是一排栏杆,栏杆后分成三排座位,第一排是靠栏杆横排长凳,第二排是横排长桌,第三排是长排高凳。坐第三排的人,必须蹬着第二排长条桌,才能坐上去,在第三排高凳后面,又是南北道和西面窗口。楼上南北两侧,各有六个包厢,从西往东数,第一个包厢叫第一官,第二个叫第二官,直到第六官:第七官因为是倒座(即顶到东头朝若戏台拐弯处,坐东朝西看演员后身),亦称倒官座。各包厢都是大包厢,每厢可坐三十多人,分三排(一排长凳、二排桌、三排高凳),第三排后面,除一走道外,都是带窗裳、棚纸的窗户,冬季放下来,夏季支开。 三 广和楼从前不卖女座,主要因为在广和楼唱戏的“富连成”科班,演员都是男的,没有女的,唱逗戏(取乐逗笑和调情戏)的时候,所说的话有好多不雅之词;同时在那封建社会,男女授受不亲,怎能坐在一起看戏见?所以广和楼一直不卖女座。到了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才由我父亲是请社会局,男女合座,经批准后,才开始卖女座。 广和楼的戏座,每天都客满,越阴天下雨,听戏的人越多,这是因为四邻都是买卖家儿,阴天顾客少,所以听听戏去解闷儿;同时其他工人、小商贩等,也因雨停工,只好听戏去消遣。这么一来,广和楼听戏的顾客就拥挤不堪了。一般大买卖家儿请客听戏要订包厢。广和楼的包厢每天差不多都让南北邻居的大饭庄、饭馆订去。如:天福堂山东饭庄、全聚德烧鸭铺、正阳楼、天瑞居等。如果要订包厢,反倒得到这几家饭馆子去订,因为到饭馆订包踊听完戏还可以到他们那里去吃饭,因此要订广和楼的包厢,那还不是一件容易事呢。 广和楼每天中午开效。在开戏前,场面上(锣鼓家伙)要打三通(每隔十分钟打一次通)才开戏。每天的戏码,只要顾客进大门走到拐弯处,看到砌末,就可以知道当天的大轴戏,例如演《失街亭》,就把布城摆上;演全部《御碑亭》,就把亭子支上;演《请清兵》就把马头和马尾巴对在一起摆出等。 富连成社这个料班都是小演员,年岁最小的小演员只有四岁,小名叫小阿四,是上海人,大名叫孙盛武,演文丑角色,四岁开始登台演戏,他的道白乳音未退,但一口流利的北京话,演技严谨,谈吐风越,作派逼真,小孩说大人话,到裉节儿(关键的地方)能逗哏,博得观众好评。他和花旦刘盛莲的《海慧寺》更是一绝。他扮假胡子,刘盛莲扮王龙江的老婆,他们俩的演技令观众瞠目,“七岁丑”叫高富远,他演《红门寺》扮演问官,亦是风趣超众。 “富连成”经常演成本成套的戏,例如《三侠五义》、《七侠五义》、《铜网阵》等李世芳(号称小梅兰芳)所演的《骊珠梦》(即全部《游龙戏凤》),从李凤姐(李世芳饰)开店,到进关、入宫封后,直到患病(看到四大金刚惊吓)而故,看这样的连续剧,真是引人入胜。当李凤姐死后,四大金刚站立在她的幽魂两旁时,李凤姐那大段(将近一小时之久)唱腔,幽雅迷人,久久不绝,像这样的好戏百听不厌。 每当散戏后,院子里和大门口,都有好多人等着看整队出来的演员,这些小演员路过前院南北柜房门口时,每个人都打“弥讯”(即双手相合、神念之意)因为北柜房供的是祖师爷,南柜房供的是财神爷,他们这个队走得很整齐,衣、帽、鞋都一样、一律剃光头、春秋穿蓝布大褂、黑布鞋,戴红疙疸黑帽头;夏季穿月白色(即竹布浅蓝色)大褂;冬季穿蓝布大棉袄黑布马褂,脚穿全盛毛窝(一道皮脸老头乐的棉鞋),头戴抹虎帽子(黑咖啡色毛线织的圆筒三折)观众用手指着说:那个是于连泉(即小翠花)、那个是马连良、谭富英、马富禄、孙盛武、刘盛莲、裘盛戎……。照料队伍的有末起山和唐宗成二位先生,最后是萧长华先生压队,萧先生不管天气多好,他也拿一把雨伞,从来不坐车子,总是步行,外号“步行萧”。 在广和楼不易“拿赠”(白听戏不买票),因为广和楼戏厅门前“坎子上的”历害。这些人不是摔跤的就是练把式的、是专管轰听“蹭戏”的。不过,地瘩、流氓或兵痞来听“蹭戏”因为惹不起,也只好由他们去,但流氓们若遇上“大令”(宪兵、警察、大兵联合小队)查戏园子时、就算倒了霉。“大令”只要看到这些人在戏园闹事,不同青红皂白,拉到院中就打,轻者打嘴巴踢几脚,重者打军棍,再重者押到警备司令部关起来。广和楼虽说不好“拿蹭”但要认识“坎子上的”,他也不轰,也可以站着白听戏。 以前广和楼的规矩,听戏不买票,只收茶水钱,只要一坐下,“卖坐的”(即服务员)就给沏一壶茶,拿来一个茶碗,当面收茶水钱,这里包括有所戏钱。当时的钱叫做铜子,又称大枚,两小枚换一大枚,十个小枚叫一吊钱,只花十六小枚就能听戏。收钱的是个“头儿”,这个“头儿”腰带正面挂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蓝布钱袋,当中有一个口子装钱,收了茶水钱就装在这个钱袋里,散戏后除交柜外,其余的,伙计们大伙儿分,茶钱有多有少,熟座来了卖座的给沏包好茶叶,他就多得点小费钱。当演戏到中轴,大轴戏快要上场的时侯,柜房就下来人查座(查票),有多少人坐着,就向卖座的头儿要多少钱。有的熟座专为听某个角色唱的戏,当这个角儿(演员)要上场时候来了,卖应的给他沏了茶他也不喝,听完了这出戏就止了,他给的茶钱也多,这钱就入了类座的腰包了。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以后,广和楼改成听戏买戏票,原来长条板凳的座位也改成横排带靠背的椅子了,这样一来,听戏坐着舒服了,尤其楼下坐在池子里听戏不用垂头扭身子了。改座以后,座位为定了,戏园里“池子”容纳的人少了,卖座儿的也不能取巧了,过去坐在一条板凳上,卖票的可以随便加人,直到把听戏的挤得不能再挤时为止;如果查票时正好赶上有听戏的上则所了,查票的也看不出有空位子,卖座的说是几个人就是几个人,这样柜上丢了戏票也不知道,因此在没有改座以前,卖座的赚了不少钱。广和楼卖座的有好些都置了产业。 旧时,戏园子场内还有好多托盘卖东西的小版,他们都依靠这个营业养家,例如,卖烟卷的、卖糖果的、卖糖葫芦的:卖瓜子的、卖奶酪的、卖鸡蛋卷的、卖山楂糕的,卖豌豆黄的,卖糖炒栗子的,类盐水煮栗子的,卖水萝卜的、卖戏单的等等。 除比之外,还有一个行业叫做“打手巾把儿的”。给你一条面巾,可以一边听戏一边擦验,擦一次三个大枚,熟座他就多给几次面巾,好多得点小费,手中夏季用凉水投洗,然后酒上点香水,擦到脸上一来去汗,二米感到凉爽醒神;冬季用热水投洗,接到手里时烫手,擦到脸上感到舒松而暖和。这个行当是专门一行,他们有技术,一把手巾是十条,用一块布裹起来,从楼下往楼上扔,不仅扔得准,而且这一把手巾还不散。用完之后,手巾再从楼上扔下来,一扔一接技术巧妙。送手巾把儿每场两三次约在中轴后大轴前。送手巾把儿的,把手巾接到手后,马上达到听戏观众手里。 四 戏园称前台,戏斑称后台。前台管经营,后台就管唱戏,分帐时,前台分三成,后台七成,但是院子里的小摊贩(卖豆腐脑、馄饨、卤煮小肠……)所占的地方钱,每天却交给叶三爷(富连成班主叶春善的弟弟)个人所得。广和楼的伙计非亲即友,外人一律不用。 广和楼的戏单自己印。当前台南柜房接到后台戏码时,用黄纸把戏单草底玛好,交到外厅北夹道戏单房去印。印法是排好版(事先刻好的木板,上刻有四框格式和“广和楼”三个字,戏名人名都是活字),用刷子蘸一下墨水(用锅烟子和胶泡的水)刷一下版,然后把戏单纸放在版上,用版刷一刷就成了,经常用粉红纸印,偶尔也用浅黄的,每张卖一小枚铜钱,现在我手里还保留有一些老戏单,如: 光缩卅二年腊月初十日 喜连成班 《反唐邑》 雷喜福,陆喜才 《望儿楼》王喜禄(小龚处) 《三世修》盖陕西,曹小凤 《六月雪》 梅兰芳 《独木关》 金丝红(王喜秀) 《连环套》 康喜寿、赵喜奎 民国元年四月三十日 三乐班 《定军山》 李洪春、李洪福 《芦花河》尚小云、赵凤鸣 《闯山》苟慧生(白牡丹) 《白水滩》 王三黑、方洪寿 民国元年五月廿二日、双庆班 《摘缨会》 朱素云、刘宝云 《彩楼配》梅兰芳 《探亲》王慧芳 《闹府》 贾洪林 《铜网阵》 李鑫甫、李连仲、王长林 《连环套》 瑞德宝、李寿山 《飞叉阵》俞振庭 民国二年十月五日 鸿庆班 《审刺客》金少山、韦久峰 《长坂坡》沈华轩、金秀山 《马上缘》九阵风 《打龙袍》龚云甫 《法场换子)刘鸿升 民国二年十二月六日 鸿庆班 《飞波岛》迟月亭 《望儿楼》龚云甫 《奇冤报》刘鸿升、萧长华、金秀山 民国七年十月一日 富连成社 《四杰村》 方连元 《梅玉配》小翠花 《八大锤》马连良、茹富兰 每天戏码的安排是这样的,开场戏多半是闹戏(如《打面缸》、《打樱桃》等)或折子戏(如《黄金台》、《女起解》等),中轴戏如《失街亭》带《斩马谡》或《得意缘》带《下山》等,大轴戏如《请清兵》、《登台笑客》、《宦海潮》等武打戏。 按照惯例,每年到年底选一吉祥日子(腊月十八或十九日)封台,从这天起就不唱戏了、直到正月初一再开始演唱,在封台这天大轴戏演完,要演一出封台戏,戏名叫《跳灵官》,这出戏有五位财神爷上场,每人用棍儿挑一挂鞭炮,一齐走到台前,当中放一个钱粮盆(一个铁盆,上面有铁丝罩),专为烧黄钱粮纸(用黄梅纸砸眼儿,形成钱样),盆内把钱粮纸点着,然后把所挑的鞭炮往盆内一点,意味着吉祥。放鞭炮前,有两个小孩上前台,把台毯卷起来,由前台给这两个小孩工钱,封台后第二天,前台就“说官话”(即戏园全体职工开一次总结会),过年后,用谁辞谁都在这个会上提出。 正月初一是开市的头一天,第一出戏必须先演《跳加官》。这出戏的意思就是“加官进禄”,一开场有两位财神登场,一位勾脸的(画花脸的)是武财神一位净脸的(不面花验)是文财神,手里拿一张手卷,上面写着“天官赐福”四个大字,代表吉祥之意。这出戏也叫《天宫赐福》,正月里都要唱吉祥戏。例如:《连升店》、《御碑亭》(因这出戏有《金榜乐》、《大团圆》两折戏)、《奇双会》、《大登殿》等,不许唱《六月含》、《天雷报》、《九更天》、《铡美案》等不“吉祥”的戏,大门口海报上,用红纸开头横写四个大金字“吉祥新戏”或“拿手好戏”,下面只用墨笔写演员人名,不写具体戏名。 每年期历三月十八日是后台“说宫话”的日子,这天停演一天,后台(戏班)辞谁要谁都在这会上说,会后科班全体都到取灯胡同(前门外廊房二条西口对着的一条胡同)同兴堂饭庄聚餐。 每年阴历五月初三日是“犒箱会”,停演一天,等于放假一日。在这一天,前台东伙全体,在广和楼南北柜房和院子里摆席聚餐,请家里的老厨师贾师傅和王师傅做“烧燎白煮”(即用全猪做各种不同风味菜)。 听老辈子人讲,广和楼生意兴隆的时候,每天把卖票的钱送到肉市北口(前门大街路东)恒源隆钱庄换成银元,再把银元装在好多麻袋里,用马拉的轿车存往东交民巷东口路南华比银行,华比银行经理丁纪千拿广和楼当个财主,经常到我们家做客,他主要是为了业务拉关系。广和楼听戏的观众,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因此我祖父交往颇广,按当时来说,上至军机大臣,下至轿夫,五行八作,没有不认识的。所以说,当时凡知道广和楼的人,就都知道广和楼是王家的, 前门大街除广和楼出名外,还有一家饭馆叫“都一处”,它的炸三角,小碟爆羊肉,疙疸汤等很出名,“都一处”一选门走道上有一条土岗,听说这是每天行人走路,由鞋底带的泥土积累形成的,掌柜的不许扫,说这是一条“土龙”,买卖兴隆全靠它呢,在这走道两旁摆的都是饭桌,每一个小长桌对面坐四个人(一边坐两人)。只要顾客一坐下来,伙计就先端上来一小盘咸花生和一小盘水煮蜜枣,随着问喝几两,冬季在横长柜台后放一个火炉,上边放一个铜盆,内盛热水放碗儿酒,为的是让顾客喝热酒。服务热情,招徕顾客。都一处这家小饭馆,因为距离广和楼近,人们听完戏顺便就到“都一处”喝几盅,广和楼和都一处互相影响,生意非常兴隆。 五 广和楼和富连成科班是唇齿相依的,在富连成科班进广和楼以前,我祖父曾邀过不少名角演出,富连成科班进广和楼演出后,逐渐成为广和楼的“黄金时代”。富连成科班在广和楼唱戏时,班主是叶春善,东家是沈秀水(在其前期喜连成时,东家是牛子厚)。叶春善是唱文武老生的,他的腿有点瘸,造成他腿残疾的原因,是有一次堂会(即办喜庆事要戏),晚上前台在演戏时,后台没上台的角儿(演县)在一间小屋里要钱,这时有人喊“叶老板来了”,话刚说完,叶容善就来到屋门口敲门,一听是叶老板敲门,星里的入吓得马上把灯吹灭了,星内一片漆黑,屋里的人用手使劲拉着门,叶老板一见拉不开门,火儿更大了,在门外一边用劲拉门,一边喊“开开门”屋里的人害怕开门挨打,不开门也不行,就突然撤手了,这样叶老板一下来个大仰壳(后脑着地),屋里的人一窝蜂似地跑出来,把叶老板踩在脚下,结果把叶老板的腿骨眯折了、后来骨折愈合了,落下个腿瘸的后遗症。 喜、富连成戏班一共办了七科,每个学员按科排字(喜、连、富、盛、世、元、韵)叫名,每科都培养出不少优秀人才,例如侯喜瑞(架子花脸)、雷喜福(老生)、于连泉(花旦),马连良(老生),谭富英(老生),马富禄(丑角)裘盛戎(铜锤花脸)、孙盛武(丑角),袁世海(架子花脸)、李世芳(青衣)、刘元彤(青衣)黄元庆(武生)等,富连成能够培养出这些人才,主要在于制度严、管教严、凡是到富连成学戏的,都是贫寒家的男孩子(不收女孩),录取后家长要给科班立字据,允许科班打,不出科不许接走,吃、穿、住都由戏班供给,不挣工资。一立字据就是七年,年满才能出科。出科拿份(挣工资),每天最多拿五十吊,每吊合铜元十小枚。也有拿得少的,例如骆连翔出科最少时每天仅拿五吊钱。我祖父创办广和楼费了不少心血。他操持这一行精明强干,社会上的各种势力都能应付的了,从而站住了脚,也发了家。 “好花不常开,好最不常在”前台自从我祖父和我大伯父死后,由我三表大爷萧东瀛经营了一个时期。不久,他也去世了。后台富连成班主叶春普也离开了人间,这就是前后台开始倒霉的“预兆”,前门鲜鱼口华乐戏院看到广和楼和富连成的少辈不如老辈团结得紧密,竟以“二八分帐”的优惠条件把富连成拉到华乐戏院去唱戏,富连成到华乐戏院以。后,情况不如在广和楼好,因为华乐戏院不如广和楼戏厅大,华乐戏院后台没有院子,左邻右舍也没有那么多的大饭庄和小饭馆,名声没有广和楼大,历史也不悠久,并且地势偏僻,距离前门大街较远,因此富连成到了华乐戏院以后上座不满,只办到第七科“韵”字就结束了。 富连成到华乐唱戏以后,中华戏曲学校就进入了广和楼,中华戏曲学校校长是金仲荪,董事长是李石曾,学校以办学方式培养戏曲人材,每天除学戏外还学文化课,并且男女兼收,这个学校出名的学生,如傅德威(武生)、宋德珠(老且)、王和霖(老生),李和曾(老生)、王金璐(武生),李金泉(老旦)、王玉斌(老旦)李玉茹(花旦)、吴素秋(原名吴玉蕴),陈永玲(花旦)等,后来由于经费不足停办,这时广和楼由我八叔王琴堂经营,白天有曲艺。晚上约金少山唱戏,但是时演时停。戏园没有长期固定的戏班演唱是不行的,同时广和楼内部经管人也不固定(我八叔、五哥、九哥轮统掌管)营业不佳,服务人员各弃前程,从此广和楼就衰落下来了。 六 我们王家人口很多,良莠不齐,我祖父去世后闹家务、争遗产,甚至涉讼,在本族当中有的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抽白面(海洛因)、大烟(鸦片),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最后依靠变卖为生,在日本时期他们更无法生活,把广和楼的茶壶、茶碗、椅垫都偷出卖了,以后连桌子、椅子、板凳也给卖了,动产都卖空了,最后把房顶上的铅权撬下来也卖了,最遗憾的是把北柜房祖师爷龛前的八个立像卖给打鼓的小贩了。听说卖这八个立像的时候,因年久,人像都被烟熏成了褐色,误认为是铁或铜铸造的,那知道打鼓的一转手就赚了十几倍钱,再转卖层层加价,过手即赚,最后才知道那是够年代的白金制品,古玩商鉴定为罕见的珍宝。 最后,因为本族人勾引外人搞假外债,广和楼被伪北京地方法院查封拍卖,先父王玉堂看到先祖呕心沥血经营之广和楼,被本族人捣毁成废墟,实在心疼,于是托友人代替他参加拍卖,其目的有二:其一,尽量能买到手好维持祖业:其二,如果买不到手,也不能让他人以低价买去。拍卖结果,给日本人当翻译的李文轩以九十万零二千元伪币的代价把广和楼买去了, 1945年日本投降后,李文轩动工翻修广和楼,当他把房屋拆落架后,发现大花柱等都是楠木的,一架楠木柁当时就值好几万元法币,于是李文轩大发横财,但李文轩贪得无厌,用卖了几架楠木柁的钱去做买卖,结果赔了,这时广和楼正在动工,每天需要开支,于是他用广和楼房契跟国民党后勤军官借了一笔美金。一部分用于修建广和楼,一部分又去做买卖,但他又赔了。由于当时的物价很不稳定,工人开不出工资,修建广和楼的工程被迫停工。 先父听说广和楼停工,就去找看守广和楼工地的庞某,为的是从李文轩手中再把广和楼买回来。接洽多次,结果以六万元法币说妥,但先父手下现款不足,由先父至友大中银行西城办事处主任高理亭贷款,但在立约时由于李文轩一时不能还清国民党后勤部科长的借款,要不出来所抵押的广和楼房契,结果没能成交,广和楼停工时,工程只盖了一小半,楼上楼下均刚刚成形。1949年解放初期,该地成了堆料场,李文轩也坐了牢,以后人民政府接管后按款重建,改成现在的广和则场,从此又给予它新的生命。 北京市崇文区《文史资料选刊》第7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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