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北京的细皮毛局

（一）概况：

解放前北京制作裘毛皮筒和其他皮毛产品的作坊总称为皮局子，根据所加工的皮毛种类不同又分为粗毛（大毛）皮局子和细毛（直毛、小毛）皮局子。粗毛皮局子只加工制作各种粗细羊皮，如滩羊、二毛剪茬、老羊皮、山羊划子、猫、狗皮等、细毛皮局子的经营和加工范围很广，除羊皮毛外，上至最珍贵的貂皮、海龙、水獭，下至狸猫、狗等技都进行加工。

解放前后北京细毛皮局主要分布在前门外东珠市口大街，东、西半壁街，苏家坡和大市（包括大市新店、大市北上坡）一带。经营者大多是来自山东的掖县、招远县，河北的大营、唐县、南宫，山西的蔚县等地。当时大小皮局多达数百家，在解放初期共有537户，其中绝大多数是小型皮局子，大型皮局子为数不多。当时较有规模的有：宏兴、源兴泰、广盛茂、天发成、合信成、和发隆、永庆和、德源兴、忠兴成、忠和泰、乾义成、原生源、通德厚、宝泰成等字号，俗称东珠市口“十八家皮局子”，以上各户中经营年代最您次的首推广盛茂，它创业于清道光年间，其中资金最雄厚的是宏兴，该户据有资金万元（银元），各类型的皮局子都是采用我国传统的手工业生产，因此生产规模和技术受到了限制，作坊里的从业人员并不多，其中大型皮局只有三、四十人，就以最大的字号“宏兴”而言。在业务旺季到来之前，活茬最忙时也只有百人左右，若一般小型皮局子只有数人而已。

（二）进货和加工方式：

各大型皮局和一些中型皮局子常年派采购员到全国各地的皮毛“聚处”（集市）采购生皮。凡是到外埠（各省市）采购的掌柜（副经理）或伙计（职工），必须具有精通的行家眼力。因为所有出售的高贵细毛皮子在聚处集市上交易的都是皮板朝外、皮毛朝里的整剥皮筒子，每张打成卷，采购者鉴定皮毛的质量仅从外露的脖子和尾尖的毛及皮板质量就能知道皮毛中间部位的好坏。不仅如此，另要能从板上看出皮子是那个季节捕莸剥脱的、其中大量动物皮毛以“三九”天捕获的兽皮为最好，其他季节捕获利脱的皮子毛单质次。此外，还要能看出动物活着的时候它的巢穴在什么方位，因为巢穴的方位和皮毛的质量有很大关系。如巢穴在深山北麓的动物的皮毛质量就较巢穴在东、西、南边方位的好。如果没有高超眼力而去采购，不仅买不着好货，还要被同行讥为“大胡买”。

每年立秋之后至立春之前的这段时间是皮毛集市最繁忙的季节。解放前的奉天（沈阳）是东北地区的皮毛聚处，在这里能够采购到松花江一带特产的皮毛，如东貂皮、灰鼠皮、狐皮、黄狼皮等，其中以海拉尔的水獭皮最珍贵。在这里也能买进西伯利亚产的海龙皮（紫貂），河北的大营、顺德府（邢台）是华北地区的皮毛聚处，此地的狸猫皮、兔皮较多，其中以山西华容县的特产“点猫皮”（狸的一种）最著名。包头、乌鲁木齐是西北地区的毛皮聚处，在这里能买到中国最好的新疆狐皮，此外还有新疆的旱獭皮、草獭皮、甘肃的油獭皮等。南方皮毛大多集中在汉口、重庆、成都等地。在这些地区能见到南方特有的皮毛，如广西的猸子皮。九江的狸子皮、湖北的青猺、黄猺皮、（长尾巴狸）和仅次于海拉尔的四川水獭皮。当时出产兔皮也数四川为最多、最好，每年可出五百万张。

买皮和卖皮的双方都按季节来到这些“聚处”，都住在专门招待客商的“货栈”或“南货屋子”。买皮卖皮的双方都通过“掮客”（牙行）进行讨价和递价交易。捕客按成交额提環“成三破二”的佣金（即买卖双方的成交总额中，买方付佣金百分之三，卖方付百分之二）。这些货栈或南货屋子，对前来买卖的都不收房饭费，但双方买卖成交后要按总成交额付给贷栈“栈佣”（也称栈租）。

同时，其中有些大型皮局也到天津市各洋行如：“普伦”、“福成”、“丽东”等户购买进口的加拿大玄狐、红狐和藏獭皮等，这些皮毛都较昂贵，每张皮约在百元（银元）以上，交易方式是通过洋行买办明买明卖进行。

此外有多数小户没有条件（人力、财力）派人去外地皮毛聚处购生皮，只能采取“坐地抠饼”的办法在北京当地进点料再加工。一种方法是代大皮局子揽些该户不愿干的活茬，再有就是去前外西草市沟尾巴胡同的“景和”、“永茂”、生皮批发店采购些本户认为对路的生皮毛，再进行加工。

加工过程主要有两大程序：一是熟皮子，二是将熟好的皮子再制成成品，如大衣筒。皮袄筒、斗篷筒等。大小皮局无论从何地或以某种形式购进的生皮子，都不经自己进行熟皮。当时在前外东珠市口一带有四家专门熟细毛皮的作坊：永盛恒、永增益、永聚生、永盛源、各户所有的细毛生皮都送到以上各户委托加工“熟皮”，熟细毛皮要经过泡皮、制油、洗皮、下糠、抻赶等十多道工序。皮子熟好后送回各户皮局再根据品种的类别、质量的优劣和部位的不同，分别制成不同的皮毛制品。在制作过程中以选料、配料、裁剪、整修等工序难度最大，同人中凡不掌握相当技术的是不能担当此任的。如：整张虎皮，经修整后再缝制在红缎面的大型薄棉褥子上，即是虎皮褥子成品，这是在封建时代供王候、将军显贵铺在虎皮坐椅上以显示其威仪。金钱豹皮以它的花形图案美丽为特色，其中心部位制成反穿女皮大衣出口供洋人穿着、下脚料多配成女大衣领和大衣袖口。整张海龙也多镶在大红缎面上，售给豪绅挂在客厅空间为装饰品，以显示新华气派，高级皮毛的边缘材料多配成大衣领和帽子、如“银针海龙”（即不拨毫针）、水獭皮也用其各个部位制成汉穿女皮大衣出口，其脚料制成男女水獭皮帽（水獭皮多拔针），黄鼠皮（黄狼）因其体小，多用百张整皮配成反穿女皮大衣出口，其尾毫则售与笔料庄，笔料庄转售与制笔行业（毛笔铺）。黄鼠尾是制毛笔的高级原料，如“净尾狼毫大小由之”等多种品种。貂皮也多制成整身或半身反穿女皮大衣，它和海龙、水獭、豹皮、黄鼠皮多售与欧美各国贵妇穿着，价格十分昂贵。在细毛兽皮部位分类较多的为狐皮。狐皮又分玄狐、红狐（火狐）草狐、沙狐等多种，狐皮按部位约分十至十三个部位，其中最贵重部位是狐攒（ZUAN），即狐狸头部以下，两肩以上的一块皮，因此部位毫长、体轻、坚固、美观、保暖。再分狐脊，这是狐背中间部位，穿着较重，但在全狐身上是最坚固的部位，以下分狐狈，即狐脊两边肋部部位，其特点是毫长、体轻、保暖，但没有狐脊、狐腿坚固。（同时还分上下狐狈）。狐𤠚，即狐的下额、脖子部位，有灰色，粉灰色、毛短、体最轻、暖，除男女皮袍筒外、我国以用狐𤠚皮配面料做斗蓬为考究。还有狐腿皮，又分后大腿、前大腿、后小腿、前小腿四个部位，狐腿皮特点是坚固、耐磨，后大腿皮较前大腿皮较贵，大腿皮比小腿皮较贵，还有两个部位即狐脑门（狐的头部）和狐爪尖（即小腿下面的爪部），这两个部位多用百余块分别剪藕成方烙台形（熨头）或三角形制成反穿女皮大衣筒，这两个部位皮板结实，但无长毫，售价较廉。皮局还以各种全狐（整张金狐皮）在皮板上配缎里，钉钩扣售与贵妇，寒冬季节代围中用，其它制成皮袍简子的还有猞猁、貉绒、银鼠、灰鼠、紫羔、珍珠玉等多种，不另细述。

总之，一件皮毛自熟得后到制成成品出售，需经十三至十五道工序，其能制成的皮袄筒子、领子、帽子等各种皮筒仍是半成品，顾客挑选买回后还要送到成衣铺或帽店，通过量体，配上面料和里衬加工后才能穿着出门会客。

（三）销售方式：

细毛皮局的产品，除少数卖维哈尔滨的“大罗新”商店，上海“先施公司”“永安公司”、唤及天津、沈阳、广州等地的大商店外，其大部地在北京销售，如北京的八大祥（即瑞林禅三号、谦祥益、益和祥、瑞升祥、瑞增祥、及瑞蚨祥）（清末及辛亥革命后，前门东西瓮洞两号瑞珠祥及瑞升祥、瑞增祥先后倒闭又增加下祥义号、源隆祥、广盛祥，西瑞蚨祥也号称前外八大祥）和其它服装皮货庄与细毛皮局有业条往来，当时大栅栏的东、西瑞蚨祥是最大的销货点，各皮属可将产品成批卖给这些商店，同时也可以在这些商店内“挂货”出售，结账时按销售总额给提供商品柜的商户提成。同时，也有少数顾客亲自登门到东珠市口一带各皮局买一两件皮货，这类顾客更能受到皮局的欢迎，因为皮局可以省去商店一层利润剥削，所以对亲临的顾客殷勤招待，百挑不厌，顾客也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让皮局代理委托加工各式服装（大衣、皮袍、帽等）。

（四）经营管理和利润分配：

各皮局的掌柜（经理）为了防备自己或懂行的大伙计（职工）不在，而由不熟习业务的伙计或徒弟将皮货卖了低价，各户都各自特定了一种数字暗号，只有本号的同仁（职工）看得懂，但主要目的是不能让顾客知道皮货的售价。其暗字暗号都采用一两句吉祥话来代替数字，例如“广盛茂买卖兴隆通四海”这是由皮局本户字号一句吉祥话组成的十个字，按顺序分别代表一至十的十个数码，每件皮货价值的最低价格都用这十个字写在皮板不明显的角边标明价码，这样对熟练与否的职工都可以在接待顾客和成批购货客商接洽交易。

解放前能买细毛皮货穿着的多是达官显贵或豪绅富贾，普通市民不敢向津，在封建时代更有“一品玄狐二品貂”的制度，即使是达官显贵凡官至一品才能穿玄狐，官至二品能穿貂皮、辛亥革命后封建等级制度取消了，但由于价格较贵，在市面上的销售受到了限制，从加工技术和采购生皮的眼力，职工中没有十年功夫也达不到行家程度，细毛皮货虽属北京传统工商业，但在解放前却长期停顿在落后的生产状态中，更加当时社会经济肖条，而且本业工人待遇菲薄，生活不得温饱，这都限制了生产发展。当时一般大型皮局有自东自掌，也有领东经理另有铺东，年终时东家和经理分享大股，只以其中较少的利润盈余分成若干小股，有几个大伙计参加分成，名曰“吃劳力份子”，这些吃劳力份子的伙计，都是经过长年的苦熬，把全部工艺都学会的“内伙计”提升的。各皮局新录用的职工大部分是由掌柜举荐（介绍）的同乡、亲友、近邻并在京没有眷属的小徒弟，这样在师徒关系上又增加一层封建宗族、乡土色彩，也更有利于掌柜对他们的控制和剥削。各皮局对新来的徒弟规定是三年内许散（解雇）不许不干。（如皮局倒闭了，不满三年的徒弟才可以走）。然而学徒三年苦熬当中，活没少干，金钱待遇一个也没有，平时穿的衣服由原籍老家捎钱购置，或做好带来供四季穿用。三年出徒后，名字就算上了“水牌”，（一种长方形木牌，两面涂桐油，中间划成分上下的红线格）职称是小伙计，表面上地位较小徒弟提高了，但只要掌柜认为“偷懒要滑的”则一钱不给立刻将名字由水牌上划掉（解雇）。掌柜认为埋头苦干的，预见到数年后可以独挡一面，名字就写在“万金帐”，唯一的待遇就是不再轻易辞退了。直至掌柜认为某伙计确实手艺，眼力都学到家了，已经具备独挑一摊（指采购、销售、接待顾客）的时候，再不笼络就有可能跳槽（离店自营或到别的同业户去），才在年终时给一个劳力份子。所谓份子也只是少的可怜的一点金额。解放前各皮局中有不少己成行家的大伙计不再甘受东家、掌柜的剥削，纷纷摆脱原来的皮局而自己独立门户，这样就产生了众多的小型细毛皮局子。

解放后，五百多家大、中、小皮局逐渐组织起来，通过合作社组织或公私合营量后形成了现在的北京度毛厂、二厂、三厂、四厂、五厂等几个皮毛厂家。

北京市崇文区《文史资料选刊》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