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是因这里有菜市而得名。解放前这里的广安菜市场,在京城是很有名的。其规模虽比不上今日的大钟寺蔬菜批发市场,但也小不了许多。广安菜市场所以有名是因为它每天蔬菜的上市量大且品种也齐全,这主要是由于广安门外是北京郊区著名的菜区,如广外的湾子、太平桥、西局、小井、大井、管头、三路居这些村子,都是以常年种菜为主,至于菜户营,顾名思义,一眼便可看出还带有“钦定”、“皇封”的色彩,是“大内”和那些王公大臣吃菜的专供点。这一带的菜农,不仅种菠菜、黄瓜、茄子、萝卜、大白菜等“大路菜”,很多菜农还是侍弄蔬菜的“把式”,有着种植各种“细菜”的技术。无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蔬菜供应上市。有的农户还设有暖室(菜洞子),就是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也有嫩绿带刺、清香扑鼻的黄瓜每日送进城来,用白绵纸包着,价钱自然要比“大路菜”高出若干倍,这不是一般百姓所能享用的。 菜农是每天后半晌从地里起菜,傍晚将菜收拾好,该洗的洗得干干净净,该捆的捆得整整齐齐,让人看上去翠绿的茎、水灵的叶,那么精神,然后码放到挑筐里,挑进城里。日伪统治时期逐渐换成手推车(排子车)运菜,大宗的则用驴车、骡车。菜农在天黑关城门前进了广安门或右安门(农民们习惯称作“南西门”),住进菜市场附近的“菜店”。 那时,广安菜市场在狮子店口内,现在广安菜市场的后身。狮子店口内和口外西砖胡同口迤西路南有许多“菜店”,多是由回民经营,如二和、仁和店等等,大约有一二十家。这些菜店店内设有大炕,备有被褥供送菜的菜农夜间住宿,更主要的是菜店兼有“经纪人”(牙行)的身份,菜农来到菜店,把菜筐一卸,就什么也不用管了,可以安安稳稳地到菜市口遛上一圈,逛逛商店然后走进饭铺喝上两蛊,解除一下一天的疲劳,酒足饭饱以后回到菜店去睡觉。有的还坐上车到珠市口、大棚栏听听戏。交到菜店的菜筐,由菜店给拴上“扉子”(用半寸宽两寸长的“毛头纸”制成的标签,上边标出价钱,签头上还染上红、绿、蓝等颜色,不致把菜店和货主弄混),由菜店派专入将菜筐送到市场上,在菜店的“菜趟子”(摊位)上摆好,静待次日清晨由四九城来的油盐店或菜贩子前来贩(批发)菜。菜店叫做“一手托两家”,在价钱上不骗买主也不让卖主吃亏,菜店将菜卖出去,菜农(货主)按行规交付佣金。菜农于清晨从菜店拿了货款趁一开城门赶回家去,又开始新的一天农事操作。每至冬季菜店也收购一部分蔬菜由铁路发运到东北或张家口等缺菜的地区贩卖。 菜市场兴盛的时候,菜市口迤西有十几家饭铺、酒铺,如烤肉陈、景春轩、市洪包子铺(这些均是回民餐馆),另外还有两三家酒缸(如“永发厚”)和六七家汉民的饭馆(可以炒些个鱼肉大路菜的饭馆如“天顺成”)及二荤铺(以斤饼斤面为主兼做一两个炒菜),这些饭馆清早没有多少生意,有的索性不开门,主要靠傍晚这些菜农光顾。菜市口这一带,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刻,就在清早和傍晚这两头。 菜市口附近不仅有菜市,还有晓市、灰煤市、鸡蛋市、人市。 晓市在广安胡同(旧称“罐儿胡同”)口内,北至老墙根,包括了司家坑、司家坑小桥(现诚实胡同这一带)几条胡同。天未破晓就开市,来买来卖的人有的还打着灯笼。晓市上买卖的主要是废旧物品,从废旧家具、旧衣旧帽、到碎铜烂铁、烂纸绳头、旧瓶碎玻璃,什么都有人卖,什么都有的人买。除了这些买卖旧货的地摊,还间杂一些吃食摊子如卖炸油饼、炸丸子、面茶、切糕、烤白薯、豆腐脑的等。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两份钱摊是专司银钱兑换买卖的,花银元的年月,可以在这里用银元换铜板,也可以用铜板换成银元(“七·七”事变前每个银元兑换46吊至50吊铜元),银元铜板不通用以后,则承担整破零、零换整大小面额纸币的兑换。钱摊兑换要贴水(手续费),不是无偿服务。晓市上卖的东西,除极少数是自家不用拿到市上去卖外,多数是打鼓的或换取灯的走街串巷收购或用取灯(火柴)换回的废品。破烂纸由买烂纸的小贩汇总收去,送到白纸坊做为抄(制作)豆纸(北京特有的一种手纸)的原料。破烂布片,大块的送到袼褙厂去打袼褙(制布鞋鞋帮、鞋底用料),小块的送到珠市口铺陈市去绑墩布;布毛用做造纸原料。旧瓶子买回去,刷洗干净然后分类再卖给不同的用户;碎玻璃回笼到玻璃厂吹瓶子或做其他玻璃制品。总之没有一样糟践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真正的废品。这个市场每天究竟有多大的交易额,那时也无市场管理,谁也说不清楚。兴盛的时候每早上市的有数千人,少时也有近干人,市场附近几百户人家是赖以这个晓市生存的。这个市场除了春节休息,全年是不停的。即使春节,有时初二早上,就有等钱用的人上市卖货,买货的人也往往图一年吉利,不到初六开市,初二就来到市争着做成这一年的头号生意,为的是求个顺序。这一天买卖双方习惯上都不在价钱上做什么争执,买主多是出高价买货。这个晓市至建国后全行业公私合营前逐渐消失。其历史有数十年至百年,但一直没有个正式命名。因为崇文门外有个东晓市,也有人叫这里西晓市,但一直未叫开,还是叫晓市的人居多。 灰煤市在现回民中学门前稍西一点,新建的居民楼前这一带。那时这里东西是一段长墙,墙外有几棵槐树。灰煤市所以设在这里,一是灰煤从广安门进城,必经这里;二是那时灰煤的运输,主要靠骆驼,拴骆驼从事运输的多是住在牛街甄家胡同、吴家桥这一带的回民,如钱、卞、戴几家。煤早在日本统治时期就属军管理,由日本一个叫白鸟吉乔的军人(此人据说能双手打枪,但当时已是断了腿的残废军人)为军代表,统治着门头沟的煤矿和北平的用煤。中国人能弄到的煤很有限,因而煤市一直不景气。上市买卖的人寥寥无几。灰市解放前夕曾一度因妨碍交通赶至土地庙(现宣武医院)后身的大坑里。到日伪时期,时兴汽轮马车,骆驼逐渐淘汰。装灰煤用的是牛毛绳编织的口袋,交叉搭在骆驼的背上,一个人可以拉上五六只到十多只骆驼,拉骆驼的人牵着为首的一只,后边的骆驼依次将鼻子上的绳子拴到前一个骆驼的身上,鱼贯结队而行,走起来脖子下边的驼铃“铛锒”“铛锒”,颇不寂寞。运到地点骆驼四腿一跪口袋很容易就卸下来。广安门外长辛店西南的大灰厂产的石灰在北京最有名,刷白的块上挂着几丝红纹,灰块见棱见角,不象那阜成、西直两个城门进来的灰,圆鼓囵墩而且是慢性子,泼上水很长时间灰都不开,出石头还多。长辛店的青灰也很有名(但岗洼的青灰出渣多不是上品),北京的老瓦匠讲究使西绍青灰。但西绍究竟是哪两个字,在长辛店以南什么地方,我至今也未弄清。 灰市上买卖双方是用“拉手”(在袖口或衣襟底下)讨价还价。上市的双方:卖方是贩运灰的一方,买方是京城的砖瓦灰铺,建筑户或营造厂虽无明文规定不准进场交易,但实际上进了场也买不到便宜,而要通过砖瓦灰铺做经纪人。经纪人可以根据行规向卖方收佣金还可以依据行情向买方赚差价。经纪人接受建筑户或营造厂的委托在市上将灰买妥后要随卖方把灰运到工地,再会同用户检斤过秤。那时还未时兴磅秤需要两人抬口袋或筐,经纪人司秤,每秤不过二百斤,一上午要过几十秤至上百秤,也是十分辛苦的。过完秤卖方即离去到经纪人的店里坐等结账,用户是将货款付给经纪人,经纪人回到店里与卖方结算清后全部交易才算完了,一般要到下午三四点钟。所以二分佣金的获得也不是很轻松的。 在过秤当中,经纪人司秤,秤杆高了卖方不干,秤杆低了用户不干,还要随时调节双方的关系。遇上卖方踩绳头(在口袋或筐下边故意留下一个绳头,趁人不备用脚一踩,秤杆立即扬起,会涨出一二十斤分量)让用户发觉,出现争吵,经纪人还要出面主持公道,指责卖方。还有一种“花活”,就是“双底”(口袋或筐均系双层,过秤时用它装灰,最后计算净重时,拣出最轻的一个口袋或筐称计皮重),不易被人发觉,一旦发觉,经纪人也要费不少唇舌。 鸡蛋市,在灰市对面路南,福长永油坊门前。这里也是清早为市。早年是农村的鸡蛋贩子挑筐进城,后来改用自行车驮着两个筐。买方是城里走街串巷的小贩和油盐店。产蛋旺季时这里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但自日伪统治以来鸡蛋供应在北京一直紧张,这个市近一二十年一直不太兴旺。五六十年代,在鸡蛋市对面路北(广安胡同口迤西)副食部门前建立了一个蛋品批发部,选这里建批发部是否考虑历史上这里曾有过鸡蛋市,就不得而知。当年鸡蛋市上有名的鸡蛋李家至今还住在鸡蛋市东边不远路南的大门里,是自己的房产。 人市,在今铁门胡同南口,现早点铺(过去是山西人开的酒铺兼卖刀削面)门前,因便道过窄,有时在路北,有时路南也有人。这个人市早七点上人,九点前后即散去。主要是木匠、泥瓦匠和挑水和泥的小工(壮工),不上干其他活的劳力。应了活的木匠头、瓦匠头,劳力不足时到市上来找人。挑选全凭当头的眼晴一瞧,对上眼讲好价跟着就走,基本是当天为期,干得双方都满意也可以晚上收工时再续期。能够顶活的木匠、瓦匠,挣工钱、自带工具的还可以加挣一份工具费,用工头工具的这份工具费就归工头。不管是有手艺的木匠还是瓦匠以至壮工,挣的工钱工头都要“吃续”(犹如“管理费”),壮工使用的锹镐是工头的,工头在工钱里还要扣一笔“家伙底儿钱”。“七·七”事变前国民党、军阀们招兵,日本人抓劳工,有时也偶而来这里,都是人们老远看见后就一跑而散。那时上市的多是拉家带口的穷苦市民,没有外地的劳力,给上再多的工钱出北平去干活也是谁也不去的。 《宣武文史》 第3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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