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小店风光（四）

访问表面易访问里面难

小店之单间多出韵事

里面难测

记者徘徊六铺地方，苦难询出小店之里面。适有友人某君，道经该处，视记者笑曰：来此何事？记者见某君，知其为天桥名人之一。于下等社会里面，最为洞悉。拟恳某君作导引，因与其共话，而告以经过情形。某君大笑，约同至其家内，语记者约：君为新闻记者，乃不知社会情形乎？实告君：访问事业，访问表面易，访问里面难。访问官厅易，访问下等社会难。访问官僚易，访问平民难。盖任何一种之情形，有表面即有里面。而表面情形，非奉公守法不可。里面情形，不免作奸犯科。若从事访问，则其里面，不肯告人矣。近年以来，官厅方面，多有一种之宣传计划。新闻记者赴官厅访问，乃官厅方面之宣传机会。其欢迎接待，乃意想中事。至于下等社会，则无宣传之必要，无宣传之可能。若从事访问，则遭其白眼矣。一般不安了，无不欲宣扬其德政，歌颂其仁声。新闻记者一度访问，即于报纸之上，善颂善祷。故官僚阶级，以借鉴新闻记者为一种之正式工作。至于平民，则早已成名，无须宣传。若从事访问，则被其拒绝矣。小店之中，在昔黑幕重重，近年以来，官厅方面，虽极力取缔，而积重难返，仍不免有种种之恶习。君之态度，一望而知为读书份子。即不自白为新闻记者，彼等且怀有戒心。今竟告以“报馆里的”，其不被拒于门外也得欤？

不够奸商

记者问：小店价格，据该一小店中人云：睡大炕，连被窝四十枚。单间，每日需三角五。此种价格如何？某君答：小店中人，皆为流氓。谓为奸商，资格尚谈不到。彼等心理，遇态度卑鄙者，则引为同志。语言油滑者，则认为自己人。骤见比较庄重者流，或疑系乡村中之有钱阶级。得敲索时且敲索。所言价格，决不实在。即如：睡大炕，连被窝，每日不过铜元二十馀枚，此种价格，尚为高等小店。至于六铺地方之小店，每日每人，最多不过三四大枚，因其无所谓被窝也。至于单间，尚有特殊情形。若每日须三角五，则投宿者，何不投煤市街，西河沿一带之客栈？大抵，煤市街，西河沿一带之客栈，价格最廉者，每日亦不过二三角。其房屋器具陈设，较之天桥小店，总为又没。其必觅小店住单间者，多半别有用心。

单间作用

记者问：觅小店，住单间，其用心何在？某君答：以表而言：单间似优于大炕。究竟，既投小店，决非中等以上人物。既系下等人物，何必住单间？且单间之内，亦不过狭小破炕之上，铺一床芦席。除此以外，别无他物。较之大炕，又有何优点？实际上，单间所以异于大炕者，仅为公开与秘密之殊。通常觅小店，住单间者，多为野合男女。而此野合男女，又多为厨子与老妈之流。此类人物，状态衣饰，不似中等以上人物。若投正式客栈，外观不伦不类，或致惹起警察侦缉队之注意。为恰合身分起见，非觅小店住单间不可。则甘受小店之敲索，亦在清理之中。住定以后，只须不带凶器，不带烟土白面，在警察侦缉队，亦无法盘诘。故小店中之单间，往往为密约又会之所。究竟，其他饭店旅馆，又何独不然？不过，身分不同，贫富悬殊，衣饰各异。投饭店者，乃不肯投小店。投小店者，又无法投饭店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