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京俗 四

木匠

木匠大约分作三行儿，就是大木，木工，雕作；要以雕作是细工活儿了，专做炉瓶，架座儿，围屏，花牙子，带花儿的桌椅，和各样带花儿的木工，手艺十分巧妙。这类铺子，呌做“小器作”。木工，就是俗说的“木匠”，像是盖房子用的木料，柱子，梁，柁，檩，椽子，门窗户壁，隔扇，隔断，还有粗笨的棹椅，板凳等等，都可以做！大木，就是“大木匠”，小孩们管他呌“拉大锯的”，就是用大锯锯大木头的意思，像是什么以大改小的木料，或是锯大板片子，都是他们这路工人做；总而言之，他们做的都是蠢笨的工程就是了。木匠这行手艺的工价，和涨价等等的事，大概和泥水匠差不多的。

画匠

栋囗椽壁，承尘板，凡是宫室里外的部分，有可以油饰彩画的地方儿，就用这项人去工作；他们画的是什么山水人物，花卉羽毛，各样的昆虫儿，和全部的旧小说。书中的人物，像石头记，西厢，儿女英雄传，西游记，升仙传等等的，都可以画；这种画工，可以说是机械的绘画，外行是决计作不到的。他们工作，差不多都在交手架子上，或是悬着腕子，或是仰着，或是伏着，左手拿着颜色盘儿，右手夹着五色笔，身畸斜，脚跨空，决没有坐的自在。倘或一个失神不小心，就有性命的危险，若不是从一小儿练习，决不敢轻于尝试的。

油漆匠

油漆匠也分三类，一油匠，二漆匠，三描金；大凡用桐油油饰房屋墙壁，牌匾对联，门窗柱阁，棹椅箱柜等等的一切傢具木器，都是油匠的工作；这种工作是先着色然后刷油，每到天囗的时候，一犯潮就发生粘性，不是脏衣裳，就是污秽东西，实在是讨厌极了。不像漆器那么可爱。漆器是漆匠的工作，是用漆灰拌漆汁儿，漆一切的器具，有污光漆退光漆的分别，漆成了的东西，也有好些样儿的颜色，牠的光亮赛过镜子，性质很能耐久。描金匠是在漆面儿上贴金绘色的，也是能描出什么山水儿人物，花卉草虫儿来，工作的精细，不在画匠以下，工价大概也和画匠是相同的。

皮匠

这个皮匠的名字，不是街上挑挑子缝破鞋的那样儿的皮匠，乃是做成物儿的皮匠。像牛，猪，羊，驴，骡，马，驼，狗，等等的兽皮，他都可以拿去制造箱匣，鞍䩞，鞦辔，靴鞋，囊带，靴页儿；和军用品立体的枪带，刀带，子弹盒儿，皮带，枪套，刀套，背包，零件儿，小皮带子等等东西。凡这几样皮子做出来的各种物件，在从前的时候，只求适用结实，不管好看不好看；到了现在，鞍䩞不大时兴了，这路手艺人，差不多都改做军用品的皮件了；就象现在的什么皮件工厂，这厂里的工人，都是他们皮匠改行的。在中国没这类工厂和工人的时候，凡军用品的皮件，大概都是买我们东隔壁街坊家的，自从有了这些工厂，工人也多了，他们的出品，不但结实而且美观，价值也便宜，工人的工价本不多，原料又不贵，做活的傢伙也简单，工作自然容易。傢伙里不过就是针，丝，线，蔴线，皮刀，锤子，锥子，蜡等，各样儿的东西。所以近年来，不大照顾街坊家，是都用自家个儿制造的了。若是遇着打仗的时候，不论大小工厂，或是有门面的铺子，都是很忙的。平常也就是做点儿零活，或做些小物件，象甚么皮包，靴掖儿，钱包，行医袋，公件袋，手表带儿，这些东西。或摆摊儿卖，或是卖发货，所为得是省得工人和徒弟在铺里空闲着。

茶师

茶师俗名“茶房”，这个茶房不是茶楼酒馆离的茶博士，他乃是所谓红白口儿和厨子并行的。茶房无论旗人汉人有了婚丧庆贺大小的事情，只要是设席请厨子，就得请茶房，他的任务专管伺候茶水之外，还得应酬来宾，一切事件他都负指导的责任，到了行礼典仪的时候，茶房便忙了，他得张罗呼和，就和礼官一样；无论喜事丧事，请茶房就为的是这样儿。旗汉的礼俗，他都贯通，所以他们这行人，绝对是有拿手的。

成衣匠

成衣匠俗名儿叫做“裁缝”，大约可分为三类，就是南裁缝，北裁缝，洋裁缝。南裁缝在北京开铺子的，都是宁波上海苏州的人多，专做南式样儿的衣服。北裁缝都冀州深州枣强的人多，专做北式样儿衣服。可是现在因为随时随势，手艺上也就随着无形的改良了！所得的工价，南北都差不多，凡王权用手工的贵一点儿，间着用机器的贱一点儿。要是与早先比较起来可就贵多了，早先做一条袴子两吊钱，现在没有四五毛钱不能做，论到洋裁缝，就比南北裁缝更贵了，但是他们只限于做洋式的衣服，工钱以衣料儿为标准，好像做布的用两元钱，做一套羽毛纱的，哔叽纱的，哔叽呢的，每套三件儿，工钱就得八九元，所以剪了发不换新式衣服的，是很多很多的。

妙峰山

妙峰山，正称“金顶妙峰山”；在北京的西北地方，中有山道四十里，至顶上才是庙，殿中的主人翁，是三位娘娘，就是“天仙圣母”，“眼光娘娘”，“子孙娘娘”。每年四月初一日开庙，直到十五日才关山，说起这个热闹儿来，可真不小，轰动京兆一带，就是天津及以南的人，都有上这里烧香的。到了开庙时候的路程，分为南北中三个大道，各道香客云集，男男女女，一齐上山，有雇乘那种小轿儿的，（俗名爬山虎儿），大概一个人没有四五元钱是不行的；凡登山的香客，多累得走不动了，到了山顶儿上，连下跪的地方都没有，只把香点着举一举，应应卯就算了事。赶回头下山，越发的难走了，好在道上还有各样的会助兴，如“开路”，“囗子”，“双石头”，“杠子”，“殃歌”，“狮子”，“小车”，“钟旛”，“五虎棍”，“万里云程自行车会”等等；总而言之，是京城内外所有各样文武的会，五一不到，真是热闹非常，所以香客可以一面走路一面游逛，兴头倒也不小。还有各样儿的善会，都是施舍的，如“茶棚会”，“缝绽老会”等等，香客只要是道一声“虔诚”！进茶棚便可以喝茶，喝粥，吃大馒头；到了缝绽会，就可以缝破鞋，都是一文钱也不要的。路途上做买卖的囗别茂盛，应时的东西，就是“草帽儿”，“筐子”，“花篮儿”等等一切的草玩艺儿，还有一种“桃木棍”，买了说是辟邪的东西，还有各样的“绒花”，回来的香客们，不论大男小女，都是包着头，插上绒花，拿着桃木棍，带着草玩艺儿，是表现一种上妙峰山烧香的气概。

摄影：Sidney D. Gamble

妙峰山开庙的筹备，除了附近一带的人民预备做买卖挚爱，所忙的就是各善会；自从一进三月，便打着“虔诚”的大旗子在京城内外集募善欵，有善士施钱，便在他门钱贴上报子，大概小张儿的是四吊钱，大张儿的是六吊钱，或八吊钱，贴的时候，有会役齐敲大锣助盛；报子上有“……云马钱粮，谨于某日启程，朝顶进香，供献大仙圣母，眼光娘娘，子孙娘娘，驾前……各了心愿。会末众等同拜。”的字样。善士有不能尚膳的，便令善会带去一种香牌子，香排子是檀香做成的，在上面写上谁谁的名字，善会带了去，便往香池里一扔烧着，便算那人也朝顶烧了香了。

这个妙峰山，迷信之中的迷信也不少，香客有三步磕一个头的，这都是为病许愿来还愿的。他们都说烧香的如有虔心，走山道便不觉累。还是什么开庙的头一天，谁烧了头一股香，准能得好，但是去得多们捷早，那头股香总是已插在香炉了！到了关山以后，必要下一场大雨，说是刷一刷山。这样的说帖还多着呢，恕不一一赘叙了。

（二十五）娘娘庙

这个娘娘庙的主人翁——娘娘，是和妙峰山一样，有的说娘娘庙是妙峰山的下院；这个庙在左安门内南岗子地方，那个庙的匾写着“广宁观”，（或也许是别名？）每年四月十八日开庙，热闹非常，牠有“小妙峰”之称，是在妙峰山烧过香的，以及没去的，大概都要到这里来点卯，所以香火特别旺盛，香摊子摆了一大街，香客油饰也发现那种三步一磕头的妙峰山的现象了。

这庙本不大，只有一层殿罢了；可是热闹儿倒不小，也有善会，吆喝舍茶；还在庙的对面搭一座大席棚，名为“廻香亭”，里面挂着好些个佛像，陈列着法器，还糊一个大纸龛，等到庙要闭门的时候，有善会领着把那纸龛烧了，这才算尽仪完事。所以每年四月里，南城的人们，多欲参与这个热闹的。

龙王庙

这个龙王庙，又叫“小龙王庙”；在东便门外离“二闸”不远的地方。是不大的一座小庙儿，庙前就是水岸，周围是小溪，自从一进三月直到八月间，烧香的人很多，都讲究上那里去求圣水儿，到那里给龙王龙母烧过了香，还有上供的，然后把带来的瓶子，交与庙役便取圣水儿；盛圣水儿的地方，是两个大池子，左边一个池子，水儿较清凉些，这是专洗眼的，俗传各样的眼疾一洗便好。右边一个池子，水儿没有那边的干净，这是百病都治的。逢烧香回来的人们，大小瓶子都是好几个，圣水儿的滋味，有些咸津津的，不算很苦，在前二年，京中此风甚盛，到了现在，溅形败落了。

城隍庙

城隍庙在宣武门外南下窪子地方，一名“江南城隍庙”；主人翁是“城隍爷”，每逢鬼节便开庙，如“清明节”日，七月十五日等等，并且历年七月十五日在庙前烧一大法船，香火特别旺盛。里面除了城隍爷的大殿之外，还有“七十二司”，每司中有一阎君，傍有判官小鬼，牛头马面，执行罪人刑法；什么割舌呀，抱火柱哇，等等。（关于这七十二司的名称与局势，和各有的一副对联，实在是可纪述的事；作者今日事忙，未克亲往调查，容即探访，以供献读者。）其馀游人和各样的杂耍儿，与做买卖的，倒很热闹，这也是平常不开庙的原故。

九天宫

九天宫在朝阳门外，这几年倒是不开庙了，因为那个庙年久失修，已竟不堪了，所以渐渐的断了香火啦。说起这个九天宫来，最讲究的是工程，那还是明朝的建筑哪，庙倒不大，殿也只有一层，可是这殿中的光景，真是惊人！是把这殿中做成满遍的云彩。峥嵘崎崖，直冲而上，到上面有神位，什么“玉皇大帝”，“二郎神”，“二十八宿”，“四大金刚”，“哼哈二将”，“四大天王”等等；及各天兵天将，无一不全。这都是用木质做的雕刻细活，森严灿烂，令人一看，恍如天上人间，毕现眼前。到了现在，那种颜色的光彩，已然失却，但是人见了，还有惊奇的印像啊！

卧佛寺

卧佛寺在广渠门内，据说牠也是明代的建筑，大殿两层，头一层是“四大金刚”，第二层便是卧佛的本身了。这五间宽的大殿，做成一个大牀座，在上面躺着的有二丈多长吧；他是金脸金身，面容不丑，头顶有一棵篮珠子。据说从前这珠子是真的，后来被人换成家的了；他头枕着一条龙，（也是木泥质的），有锁练子直通地下很深，传说这下面是海眼泉源，卧佛他在这里镇着呢。这个庙每逢五月初一日至初五日开逛，游人们把卧佛围着，说摸摸他的头，便永远不头痛；摸摸他的胳膊，便胳膊不痛。摸的人可真不少，还有往他枕下的海眼掷铜子儿的，于是便能听见水声，每年这五天的风光是非常热闹的。

灶君庙

灶君庙在哈德门外花儿市东大街，历年八月初一至初三日开逛；（因为八月初三日是灶王爷的圣诞，就是生日；到腊月二十三日乃是灶王爷上天交代公事，与这个是没关系的。）这庙有两层殿，灶王爷为主，还有灶王奶奶作陪，香火甚盛，游人也多，做买卖最应时的就是泥兔儿爷，因为这就要过中秋节了，所以庙里庙外充满了兔儿爷，真好像是兔儿爷大会似的；逛庙的小孩子们，每人都要抱着一个回去。其馀如卖抺子糕的，卖莞豆的，照西湖景的，都很风光热闹；所以这个庙会可以说是中秋节前的一个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