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琐记（三）

【亲暱小监】

溥仪因中正殿灾，发觉宫监盗卖古物事，一朝震怒，尽遣內监楚宫。一时神武门前，席地痛哭，无家可归之阉竖，达千馀人。此事发动，虽由溥仪痛恶内竖作奸，实亦受某小监（说者讳其名）谮言所致。某小监貌韶秀，本系醇邸门前卖花生之子。溥仪在邸少与之习，及入宫，哭索其人。以格于例不得入。卖花生者问讯，愿阉其子入侍。卖花生者之子既净身入宫充小监，极得宠幸，赏赉(lài)甚厚。其父逐弃小贩之业，归河间本籍作田舍翁矣。溥仪渐长，小监便给，益得溥仪欢心。一日溥仪欲加小监三品衔，宫中总管以宫监品级，由五品至八品，定有专章，不能破坏旧例，力陈不可而罢。小监闻而衔之，又以平日尝同溥仪共寝，为侪辈揶揄，益不能平。适中正殿灾，小监力谮宫总管与同事盗物举火朋比为奸情事。溥仪一怒之下，尽逐宫监出宫，小监不能独留，始悔，哭求溥仪之前。溥仪不顾，小监朴被随众出，平日所得赏赉之物，均不得取携，心恨溥仪寡恩。逾二日，溥仪以宫中无人供役，受传小监入宫，小监始知溥仪不能忘己也。

【假馅饽饽】

清供有外薄薄房内薄薄房之设。外饽饽房专供祭祖供佛之用，所制饽饽，有荤素之别，各式花样，多至百馀种。内饽饽房则备宫廷早晚御膳之品，每饍例进四盘，每盘旧制三十二枚，后该为八枚。溥仪不嗜饽饽，饽饽房索进者，绝未染指。及溥仪夫人入宫，见饽饽式样精巧，偶食其亦7，甘之，再进一枚，则味极恶劣，于是连剖数枚，内仅黑沙糖少许。溥仪见状，尽取盘中饽饽剖之，始知每盘仅一二枚系真馅，其馀皆实以沙糖陈肉面粉充数。溥仪大怒，欲下饽饽房供事入狱，经众缓颊，改为罚锾。其数由溥仪入宫进呈饽饽之日起，至发现假馅之日止，饽饽房索报销之费，尽行缴出。计不下十万金，供奉以力不胜，恳加恩未减。始罚其每日进奉洋点心二大盒，不得报销。盖洋点亦溥仪夫人所嗜也。

【宫女自缢】

清宫秀女，三年一挑选，外而八旗佐领，内而内府三旗，届时俱应报名应征。秀女年十三入宫，二十五岁始放出，锢闭神功十馀年，月给数钱月费，度日如年，间有抑郁而死者。其未及年限而欲楚宫，则必称病，称病先须行贿，非其父母饶有资财，亦莫能办。溥仪大婚前署日，忽遣其平日身傍使唤一十馀岁之宫女出宫。女被遣，意若不愿，坐宫阶而泣。溥仪掩面疾避。女父母尚健在，见女蒙恩赐还甚喜。女则恹恹而病，终日无欢容。拟与论婚，女乘间自缢，女父母知其有衷莫白，以事关宫闱，不敢声张。

【修理钟表】

宫中收藏中表甚富，上子乾嘉各国元首赠品，下及近代各方进贡，不下千百具。那拉氏当国之日，性爱中表，搜罗尤多，各种各式，精粗备具。氏常聚百数十钟表于一室，时至钟鸣众声齐发，鏦铮入耳，顾而乐之。而载湉尤善修理钟表，平日既不与闻政事，默坐一室，取小表拆而观之，复收而合拢。经验已久，技乃大近，凡中表偶有停滞，经其修复，无不顿呈活动。至溥仪，亦有修理钟表之癖，顾性卞急，不及载湉精细，而手法又欠佳。尝有一宝贵之表损坏，溥仪修理历二勾钟，机轴不能合拢，怒极，取机件乱掷于地，狂呼而去。是以宫中偶有钟表损坏，不敢为溥仪所闻。盖其手法不佳，不但不能修复原状，切至大损坏也。一日溥仪夫人所御手表，停滞不懂，溥仪见之，自诩能修，取鎚钳至，强从夫人腕上取下，拆其内容观之，谓轮轴弹簧，都无损坏，油腻而已，一涤即可。即将机件，用棉布醮橄榄油，逐一细擦。偶因用力过重，毁一轮齿，夫人不悦。溥仪慰之曰：“勿伤，吾自能为汝合拢。”令宫监取旧有小表至，摘其机轮配之，连毁十数表，无一合式者，溥仪底透工作数十分钟，心力俱疲，故态复萌，高举机件，拟掷地下。经夫人呵呼始已。

【撕毁扑克】

宫中赌博之风，以那拉氏在日为最盛。症馀之暇，辄召诸王福晋格格入宫侍赌。一时鬭雀风气，传染宫廷，阉宦宫女，夜必偷闲聚赌，间有因博负被逼致死者。逊政后，太妃疾赌如仇，宫监偶犯赌，必重仗，一时宫中赌风顿息。迨溥仪夫人入宫，好弄扑克，溥仪不习，取牌教以博进之法，溥仪亦乐之。顾惮太妃严正，不敢公然聚博，但邀妻妾及其弟妇，在小室闭门偷赌。一次溥仪博负，拟偷换牌，为夫人觉察。溥仪怒极，则尽取案上纸牌撕毁。夫人不服，反唇揶揄，其妾与弟妇，急行排解。一时閧声达于户外。有便给小监，侦知其事，飞报太妃，太妃恶呵之出。少顷，传一老宫监入，告之曰：“尔可传语储秀宫某某，赌博若为太妃所闻，大家都无面子。“时溥仪方任意胡闹，宫监叩门入告，閧声顿寂。一场之口舌，得太妃数语而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