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琐记（五）

【试骑伤人】

宫中聘有体育教员，专授溥仪武术，及各般兵器。溥仪不耐体操，而独好弄矛，常着短衣，持矛跃马，驰骋广场，以示英武。一日盟国王工进白驼及良马数匹。中有一黑骑，状极俊伟，溥仪爱之，持矛超乘而上，令宫监骑白马前导。乃黑骑行绝疾，溥仪恨前骑迟滞，把矛刺马股，马负痛，掷骑者于地，黑骑踹其身而过，伤人辗转呻吟莫能兴。溥仪不顾，策马绕场三匝，一跃而下，大笑不已。盖自矜骑术高妙。此与前述赛脚踏车事，同一荒暴也。

【戏碎烟嘴】

溥仪夫人嗜香烟，某福晋赠以琥珀烟嘴，中有一飞蚊，其状如生，夫人极爱之，朝夕不离口。溥仪破恶烟气，尝告夫人：“从古美人，有口脂之香，初未闻有烟臭者。”夫人则谓：“古之甜子，有龙眉凤眼，亦未见有似乌眼鸡者。”盖溥仪平昔好御美国式之黑色眼镜，夫人故以此相谑。溥仪知夫人不听其言，一日乘其不觉，窃烟嘴置之瓷笔筒中，夫人覔之不得，怒甚。宫人密告为主子所匿，夫人知溥仪戏己，亦乘间匿其眼镜于衾底。溥仪覔镜不得，怒责宫人。夫人曰：“尔之黑眼镜，殊不雅观，吾已碎之矣。”溥仪暴躁曰：“尔摔吾眼镜，吾当碎尔心爱之烟嘴。”立取笔筒中烟嘴，掷之于地，断为两橛。夫人阻之已无及，怒曰：“吾特戏言耳，若镜固无恙。”语次，检衾底眼镜，不知何时，玻璃已辗破其一。夫人以为不详，亦为失色。后溥仪令宫监持镜配合，仍完好如初，而夫人连购琥珀烟嘴十数具，求如其中有飞蚊者，终不可得，殊形怏怏。

【书房笑声】

溥仪每阅书至得意处，辄失声而笑。某日在书房中，笑声吃吃，宫监窃窥之，见其方握管作书，且书且笑，初不为意。后闻笑声愈纵愈高，再窥之，见其捧所写之字，对之狂笑，笑已而观，观而复笑，若乐极不能自持者。笑声历三刻钟不绝，宫监始大惊，疑其发狂，急扶入卧室，溥仪仍笑不不可仰。询其为何而笑？但言实有可笑之事，众以为狂，延医诊视。医言无病，进以糖水，笑略止，始言顷在书房作一文，措辞极可笑，乃笑声一发，不能自止。太妃闻之，欲观其文，则置于字篓中，不可复得矣。

【涂乙字画】

宫中收藏名贵字画至夥，溥仪不甚爱惜，或赐臣工，或乘兴援笔涂乙其上，字劣句俚，足为全璧之玷。某近臣患之，又不敢阻止，乃诡言昔高宗精鉴，字画经宸览，但盖御宝，非至佳之本，绝不品题，以有亵御笔也。溥仪信其言，后每披览古画，亦但盖“宣统预览之宝”，绝不涂乙其上，以各画均无品题之价值，名贵字画，因此而得保全者不少。

【游戏鞦韆】

坤宁宫后设有鞦韆备清明节宫眷游戏之用。溥仪幼时，爱弄鞦韆，偶一不慎，坠地伤足，遂不复焉。溥仪夫人身体矫捷，雅善此道，曾于清明日发起鞦韆会，征宫眷善鞦韆者与赛，技佳者赐与宫锦。宫人知夫人精此技不敢与赛，略舞即罢，独某格格尽贡所能，手握綵绳，数蹴高与簷齐，临空或蹲或坐，或屈一膝，或跷一足，极尽蹁跹之致。溥仪顾而大乐，拍掌赞许，夫人妬之，言曰：“此何足奇。”及格格舞罢，夫人一跃而上，临空抑扬，坐种种花样。最后手挂双绳，两足悬空，作欲坠状，溥仪大惊而呼，促之速下。夫人既下，问溥仪胡为惊怪。溥仪转指其妾淑妃言曰：“彼恐尔失足耳。”夫人怪其多事，谓妃曰：“若亦上去一应故事。”妃辞不能。夫人曰：“吾助尔为之。”妃勉从其请，甫攀綵绳，夫人猛力推之，妃大呼不行不行，扶掖而下，已香汗淫淫，心房跳跃欲呕矣。

【点窜膳单】

宫中向有御触犯与小膳房之别。御厨房恭办大宴飨囗及各处伙食，小膳房则专供溥仪夫妇早晚膳，宫中称之曰：“野味膳房”。每日恭备御膳，例有膳单，先行呈览。早膳菜十八味，燻菜品二味，蒸食品十二味，晚亦如之。早晚菜品，虽无一味相同，周而复始，日久溥仪食而生厌，尝斥厨役脑筋太旧，不能别出心裁。一日早膳，见膳单有“炒山东”一味，以为新鲜之菜，迨进呈，乃系炒三冬，日夕所常见者，知厨役误书。及晚再呈膳单，溥仪遂逐秉笔点窜，如“清蒸山药”，改为ia“清蒸山岳”，“扒海参”改为“扒海深”，“饟苹果”，改为“饟贫果”，末fu-加“杂碎”一味，责令恭备。厨役得之窘甚，时间复迫，不知所措，乃贿宫人探意旨，始知因早间膳单误书“炒山东”所致，溥仪故作怪字以窘之。于是仍以夙备之膳进呈，惟杂碎一位，不知如何烹饪，乃烩一十锦搪塞。溥仪见而大怒，谓“李鸿章杂碎，为中外驰名之菜，其味何如是不佳？”将斥革膳房厨役，为溥仪夫人缓颊始已。溥仪夫人又盛道东兴楼饭庄治馔之美，溥仪乃令宫监外出传餐，甘之，欲令其承办小膳房，终以宫中人把持朦蔽，未果能行。

【兰房窥浴】

内库藏一玉屏风，刻杨贵妃出浴图，纯以美玉宝石明珠镶成。图中杨妃玉体半露，三郎由帏后窥视，四目想看，传神逼肖。雕刻精细，腠理肤色，毫发毕现，鬼斧神工，不知当时何方所进之品，溥仪极珍视之。一日溥仪夫人沐浴，溥仪欲效明皇故事。夫人不可，谓“已系中宫之尊，不能作此轻佻举动，你果乐此，可于淑妃处行之。”溥仪知不可强，俟其妾淑妃沐浴时，坚坐房中不去。妃审其意，乃绐之曰：“若可暂出，俟我摒挡竟，当再延入。”溥仪信之，足甫囗门，乃就窻外檽间，戳破纸孔窥视。妃见之，复障以物，屡戳屡障，一时窻间顿穿殊十孔。妃无可如何，乃纵之入，一时笑声与水生并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