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妈论大纲：第二章——婚姻之部XII

赠鞋

关于鞋的种种在上一章的状态中都已大略说及，这种东西虽然在装饰之间占一最卑鄙的地位，但是它的讲究与其使命都比一切“佩带儿”式的衣服高超得朵！唱媳妇戏的她们尤当有取法的必要了。她们在喜事场中登台的时候，新郎自然从老早的就把鞋子预备好了，在从前还得穿靴子呢，这是升官的气象，更较鞋子为高贵了；至于新媳妇她也得老早的就是“七双鞋，八双袜子。”临场挑一双最美丽最可脚儿的穿吧。这些大致都不和原理相冲突也就罢了。此外最当有一种鞋的取法就是“赠鞋”！受赠的人自然是新姑爷了，原赠的人乃为老泰水；本来丈母娘那有不盼望着小姑爷子好的呢？都想他环境顺利，步步儿登高！女儿自然享些荣华富贵，自家也得着“半子之劳”的报酬了。那末怎样使新姑爷一娶私服就升官发财？这个方法在乎“小登科”的一双鞋上呢。丈母娘赠鞋是随着“宝贝蛋子”（她女儿“附带衣食禄的工具，同时又恐怕姑爷守着一半千金小姊有的就”压不住“了（造化小，不能支配物质力也）。有这一双鞋就能够遇事呈祥，逢凶化吉了。谈这个赠鞋的局式也是随着嫁粧走，就和那”吉祥榖穗“儿的局面一样，用一双很新的鞋（样子在从前京中多为”夫子履“式的），盛在嫁粧的箱子力，到了婆婆家打开了，由新郎官接受过，就置于高阁；真有拿起来就上脚穿的，实在百里也不能挑一了。究竟这不过就是”话到礼到“，应应卯就得！他们前途的关键都在于此哩。（一辈子就睁着眼瞧着这双鞋混吧！）

开真袴

关于新媳妇到了婆婆家，“马前三刀儿”的规矩礼行和应持的态度，大概在“入厨”一节已然略为解说了。在新婚中既然过了对月才去下手做饭，而又不能使她满街上疯跑疯颠；那末新媳妇在家中除了和小姑子等一些话终日里”家长礼短儿“没人搭拉话儿，和做些“慢慢儿”（这一节后面当详论）的把戏之外，所当干的还是什么？这个问题不用我饶舌，有眼的人就当必答说：“新媳妇应当扎花弄朵儿！”的确是不错。因为姑娘家自幼儿排练着就得穿针引线，没事儿就和一根针要死要活！所以她到了婆婆家，没有事儿就自然而然的要真的利用针线的工具了！但是也要留出擦胭脂抹粉儿的工夫来，她们自然比不了当代一般所谓新妇女的“迷死”们，终朝每日讲究修饰打扮，至于手指甲上都用什么药材的工夫；手一痒痒就要把偷法弄成一个“烂鸡窝”！这就叫作什么“人造美”！（？）偷空儿还要研究“曲线美”呢。这些事，旧家女儿都是老顽固派的头脑，自然难以办到；自从她爹娘那里就是“古董化”的人物心目礼的观念惟有崇拜老妈妈论之一途。由此说到“开针袴”的种切吧，新媳妇开头不拿起针儿来便罢；若拿起针儿来就当先给新郎做一条袴子。这有什么好处？且听我说：（一）一做新媳妇就脱离“千金小姊”的命名了，就好像是一根铅笔花拉地打开了，一不小心就要流落到处皆是；于是她做了这条袴子就是“护金主义”有财都能兜住了，家庭不至于丧失福田！（二）新郎官的造化对于她有时候压不住的，或是他比她造化太小，或他比她造化过大的，都是家庭中不匀合的现象！若有了这条袴子，两口子的福禄在“两条腿”（不是书）口的贯通间就能落得平均和谐，乐福自然美满无缺了。（三）“内政与外交”（好词儿）两挡子事是夫妻俩各有的专责，尤其是做媳妇的，在一切内政之中还要兼理财政，“没有钱一时活不得”，“巧媳妇熬步出没有米儿的粥来”，这都是新媳妇所当骇怕的所以若有了这条袴子，就主于日后“有财有库（袴），外带着还有馀粮！”她自然就不发愁了。看了这三项的理由，就知道开针袴的重要啦！并且这条袴子新郎还真是大穿特穿，跟着就得给他做袴腰带！系上一点儿更主于“有捆节”，夫妻“并把儿，不散落”啦！那带子的颜色是以红的最相宜，因为“腰里红”的讲究，是企发腰里有“货”的工具啊！这一切都做好了，临完了还要给婆婆也做上一条袴子，因为这是她们婆媳的关系，虽然比夫妇的不同，然而总不过是求其“过好日子”的问题，所以同有讲究的必要了。至于其内容合所得的利益与前述三项都不相差多少的。

老寿星

人混一辈子为的是什么？其最高的咸都也不过是“不愁吃来不愁穿，腰里不断硬头货！”男女在未曾婚嫁的时候，是一层运期；还关系不到老呢。就是小子娶媳妇，姑娘出门子了，这才是一辈子关键所在，男子要娶个好媳妇来，就算有了“指身儿”啦，这是“赖汉受花枝”的原则。若要娶来一个见不起人的丑娘，一辈子就算倒了霉啦！反过来新媳妇那方面之于丈夫身上的受利或倒霉，也是一样的。因为这个，所以在唱媳妇戏的时候，自然少不了求福的工具；以前所叙的已然不少了；但是还没有乞寿的呢。这个“老寿星”就是一根正式的乞寿的方法，在这种把戏之中充满了演礼的气象；而其中又分为两条道，一是南省的礼，就命名为老寿星；二是北京城的老妈妈论。听我先说南省的吧，当在拜华堂的时候，就取一根年老的人——也就是全靠人——这角色就叫老寿星，岁数是愈大愈好，这就取其年高有德，让他作演礼的主席，就能够借他的寿数了，夫妻俩就能够和谐到老啦。而其间更当有一种把戏，乃为打头，就拿一根小棍儿，敲打新娘的头！并说些吉祥话儿，全场的喜气就生发的多多了！其二北京城的老妈妈论呢，这时候应该男女大半的如状元，新郎官是十字披红，双插金花，戴纱帽，穿靴子，就合一根大老官儿一般样！新娘子是脑上有罩头纱，所以是不避讳人的，回头举推出一根大礼官来，他的名目就叫作“老蛮”，他就代表南礼的老寿星的作用；跟着他就赞礼喊道：“新起新官新照轿，起乐！……”随着外面的音乐，登登的小皷儿一响，大夥儿便吹奏起来！这时候华堂中也充满了乞囗的吉祥话，喜气增长的多了！更有把迎娶时执事上的宫灯，拿进来用龙头杆挑着，这是“壮门面”的方法。举凡这些个，都是喜场中应有尽有的；可是没有钱的人家儿决难以办得到；不过范围是有大有小，无论如何也要应应卯，而享受福寿双全的利益啦！

问答话

在状态之中已说了好些个“三寸不烂之舌”的事情了，口头而上真能要人的命哪。至于婚姻道上，语言是更堪忌讳的啦！所以唱媳妇戏第一要多说吉祥话；各种专责个人是不相同的，到时候应付的得富，满口吉祥，全场合自身都得好些个利益。若说露了嘴的反是糟糕！操这种把戏的人，惟有茶坊他是有条理的，有统系的，说出来的话既然好听，又能增多量的喜气。她们乃是受过老妈妈的真传，所以一言一句没有不迎合喜场的气象的呢。好像他要使任何角色（如娶亲太太吧）近近身或闪闪路，于是他便喊道：“娶亲太太前升一步！”娶亲太太听见赶紧就得迎着他的话而挠其鸭子。由此可见喜场中吉祥话的一斑了。但这些吉祥话是顺时而生的，还有一种求吉取利的方法，则为“问答式”的吉祥话了。这个问答法的样式很多，试看我举其一二：好像新姑娘娶了过去，跟着娘家就有客去到婆婆家会新亲！赶到回来的时候，姑娘的娘或再有一旁帮喘生的老妈妈们就要问什么：“婆婆慈善哪？”他们就答说“喜欢”当时她娘也喜欢了！众人也乐得要飞了！再说还有接回门的时候，新姑娘归到婆婆家，婆婆也必要问什么：“你妈喜欢吗？”她就得说“喜欢！还托您福呢。”婆婆再问什么便答什么，左不是往吉祥上说罢，这是“顺口搭拉话”的方法。最有关系的问答话是接回门姑娘见了娘，娘儿俩在一边问：“你女婿的脾气怎么样——顺心合意吗？”她这时候的回答是难为情的不好说，称心的也就是抿嘴儿乐，不合意的无非是对着亲人抹眼泪罢了！按说这倒不便，你想“生米儿已竟做成了熟饭啦！”你就是说他怎么不好，自家怎么伤心，不也是惘然了么？倒还不如转悲为喜说些好听的呢。诸如此类，问答吉祥话的大概也就明瞭了。唱媳妇戏的角色第一要留神这一节，无论有什么苦处都忍在心里头，口头上总要说好的，因为这初婚之时，言语的预兆，合家庭长远大计很有关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