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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胡同:市场街,我儿时的摇篮

2023-1-16 21:31| 发布者: weiwei |原作者: 窦宝光|来自: 文话北京

摘要: 出朝阳门往东一站地,叫朝外大街。路南原有两条比胡同稍宽的小街和一条更窄的小巷,中间的叫市场街。现在高楼大厦林立,商场银行比肩,昔日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了。曾经是五六米宽的土路,两边是高低错落的临街房,老 ...
出朝阳门往东一站地,叫朝外大街。路南原有两条比胡同稍宽的小街和一条更窄的小巷,中间的叫市场街。现在高楼大厦林立,商场银行比肩,昔日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了。曾经是五六米宽的土路,两边是高低错落的临街房,老邻居们的琐碎的饮食起居,婚丧嫁娶,小伙伴们的恩怨分合,打斗嬉闹,平淡却趣味盎然的日子曾在世纪的长河中流淌着。

据老辈人讲,自从朝阳门作为码头以后,这一带就店铺连着客栈,茶棚、书馆、影剧院应有尽有,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显其能,买卖十分红火。到我懂事的时候,大部分都衰落了成了普通人家。那时,市场街从北到南一里多地,一百多户。靠北边的茶馆还在,大天棚下经常高朋满座,下棋品茶聊天,吆五喝六,甚是热闹,中部的书馆也偶尔开张,袁阔如等大师也多次光顾。还有几个小饭铺、合作社、菜站、小杂货店依然生意兴隆。由于街窄,由于相知相熟,虽然隔街相望却能鸡犬相闻。谁家有个灾病,谁家添了儿女,去慰问去道喜;谁家断了顿,谁家孩子辍了学,都能相互惦记,甚而出手相帮。那情景,就像生活在敞开门的四合院里一样:温馨和睦。

磨盘上房大约是1963年,京津赶上暴雨,几天几夜的大雨让许多人家的屋里进了水,我们兄妹也在母亲的带领下在门前用碎砖头垒了条土坝,再用盆碗往外淘水。雨停后,水里漂着从菜站出来的黄瓜西红柿和树上掉下来的大枣。我们高兴地挽起裤角,一边蹚水玩一边捡不要钱的蔬菜和水果。

那天傍晚,突然起了股风,且越刮越紧,我们就见南边——大概是日坛的上空有一片烟尘,夹杂着影影绰绰的什么东西,往北压来。这时,有邻居大喊:旋风、旋风,快回家!母亲赶忙拉我们进屋,插上门。天忽然暗了,就听“呜呜”的狂风呼啸而过,劈里啪啦地响了一阵,窗户纸刮破了许多。风停树静之后,我们跑出去看,街上一片狼藉。一会儿,不知谁喊了声:“哎,磨盘呢?磨盘不见了!”邻居马家窗外的空地上曾放有一扇磨盘,有二三百斤吧,却突然没了踪影。于是,我们这些孩子帮着找呀找呀,终于有人惊异地发现:在房上呢!又是一通乱喊。龙卷风的威力让我们目瞪口呆。二伯伯和二大妈也好生纳闷: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屋里也没见掉土啊!四五天之后,天放晴了,身高力大的二伯伯,叫上洪三爷和张五叔,准备抬磨盘。周围力气大的邻居一听都赶来了,搬梯子、找绳子、出主意,喊的喊叫的叫。别吵,别吵,听三爷的!二伯伯发话了。于是,在洪三爷的统一指挥下,大伙七手八脚齐心协力才把那磨盘从房上弄下来。好在房子一点没伤,真有点邪行。

洪三爷是我们这一片的主心骨,就住我家对面儿。七十多了,身体还十分硬朗,能在当街拿三角顶,还时常光着上身走八卦步、耍钢叉——其实就是一根木棍上捆两只旧鞋底子,却能让他耍得上下翻飞、左右滚动。忽儿在后背脖子上,忽儿又从腿部蹦到了手上。三爷的臂膀前胸都有伤,他说那是年轻时练武留下的。

有回,三爷坐在小板凳上,身前立着一个A字形夹板,正一针一线地纳鞋底,我好生奇怪,跑过去问:“您也会做鞋?”三爷一笑:“傻孩子,三伯伯什么都会。”

这倒是真的,三爷的木匠活儿还远近闻名呢。那时,我最欣赏他的木钻了,那东西也是他亲手做的。两根一长一短的圆木棍用皮绳连着,拉动中间的竹板,那钻就左右转动,咝咝咝,一会儿小孔就钻成了。

三爷最喜欢的是做棋子、画棋式,偶尔也下下棋。他那副手掌大的棋子,三尺长的大棋盘,都是自己做的。只要一摆出来,无不令人啧啧称羡。那棋子上的字、行书,每个笔划都是中间凸两边坡下去,黄底红字,鲜明耀眼。他家的护窗板上,板凳上都画有棋式,每每引得路人驻足琢磨。他有一本棋式书,线装,有时拿出来,对着棋式摆上子儿,一研究就是几个钟头,还经常笑出了声:“好,这招好!妙,真妙!”

三爷他很少和别人下棋,对我,却是个例外。

我曾为了提高棋艺一遍遍向三爷求教棋式,老人极耐心地一次次启发我,等我全部会了之后就想借他那本线装书看看,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毕竟是老人的宝贝。一次实在忍不住了,不料三爷竟很大方。我如获至宝,捧回家后就一个劲儿地抄啊抄啊,不到一星期,我就把书给三爷还了回去。三爷一怔:“这么快?全看了?”我嗫嚅着:“我都给抄下来了,以后慢慢看。”

三爷招呼我坐下,慢慢告诉我,其实这棋式是以前摆地摊混饭吃的。这不管红的黑的,不管你有多大本事,只要步步走官招儿,全是和棋,谁也赢不了谁。

踢球斗鸡摆棋摊同龄孩子大约有八九个,常凑在一起踢球:两块砖头当门,手心手背一分拨儿,每边三四个人,踢起来疯狂得忘记了一切,常为一个球争的脸红脖子粗。没有裁判大家又都是裁判,平时是好朋友见了球却拼抢的十分激烈,什么假球黑哨从没听说过。有时撞了这家的门板,有时碰了那家的窗户,大人们出来干预了:“去去,别在街上踢了,要踢去日坛,那多空旷呀!”我们只好停止,后来再踢时就去日坛,在那儿撒着欢儿跑。

图片

小雅宝胡同是朝阳门内大街南侧相邻的胡同

离家不远有棵大柳树,大伙儿曾在那儿挖了一个沙坑,练跳远用。有时,也让两个伙伴举着竹竿,大家一起练跳高。

玩得最多的是斗鸡、跳活山羊。用双手抱住屈起的右腿,靠左腿跳动前进,用膝盖去攻击对手,这就是那年月风行一时的斗鸡。两人一组旗鼓相当,斗得难解难分。跳山羊就更有趣味。一个小伙伴站在开阔地,一弯腰就成了山羊,其他人排队依次从他背上跳过去,对失败者的惩罚就是去当山羊。所以有的山羊暗地使坏,本来看着能跳过去,可跑到跟前,那山羊一拱背,升高了。于是打几句嘴仗,再重来。

大伙儿还一块练举重,一手一块红砖,你举三十我举五十,后来又做石锁又做杠铃,练得不亦乐乎。

晚上,星期日或寒暑假,那大柳树下就成了棋摊儿。我们都会下象棋,可又谁也不服谁,开始是张五叔坐镇,让车让马跟我们杀,后来我们自己打擂台,一盘见输赢,看谁有能耐能连续坐庄。大伙儿经常拿着窝头、啃着咸菜,或端着饭碗排队助战。快的,三下五除二一盘,慢的,也就八分十分钟战败交枪。我们定有铁规矩,任何人都不许悔棋!有时也打得不可开交,“臭棋,臭棋”的互相数落,有时候甚至反目结怨,不过过两三天,事就过去了,大家还是朋友。由于和三爷学了棋,我有时能连坐四五盘庄,惊得小伙伴们瞪大了眼睛。没有正规的器具,没有像样的场所,可我们每每玩得如痴如醉。

后来,平房一拆盖了十几幢鸽子笼式的简易楼,前些年地区改造,建朝外商圈儿,又把简易楼一拆,就成了现在的模样:真正的新的市场街。可儿时的记忆是抹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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