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市

过去北平的市集，如米市，马市，骡马市，铺陈市，羊市，猪市，都已然不再存在了。现在北平的市集，如菜市，鱼市，鸟事，鸽子市，菓子市，糖市，仍在那里活跃着。从不闻人而有市的，现在我们来写人市。人和人之间，全是契约合同作用，最短的合同，就是雇人力车了，由几分钟以至一日，都可订合同，车到目的地，付了车资，合同便算解除，有以一天为限的合同，那就是算雇短工了。北平有了大建筑或有什麽举动，如清除秽土，修马路，都要用断供，短是以合同时间上来说的，实应名“小工”：如在工头的花名册上，就要写“壮夫”多少名了。招雇小工，除有人介绍，或由包工的厂商，交由工头代找，大量或临时的需求，便须到人市去现雇了。

大工有攒儿 小工归人市

北平的瓦匠，木匠，油漆匠，石匠，凡和建筑有关系的匠人，都有他们的聚处，因为他们都是有专门技能的匠人，所以不屑于到人市上去应聘，他们的聚处可以称为“口子”，也可以称为“攒儿”，大部全在一个固定的茶馆中，每天很早的便到口子上，沏上一壶茶，等候雇主——工头。但各种匠人，全和工头（也是匠人，不过谁承应下工作来，谁便是头儿）熟识，彼此皆知每个人的住处，事先可以到家中去约，所以口子上很冷落。如为小的修补，只用一两个小工，也由工头代约，不必到人市上去物色。因为北平的瓦匠和小工，全有无形的一帮一帮的联手，每次有了工作，可以互相寻找，所以瓦匠小工，闲来无事的很少。尤其到了春天，家家全要抹抹房，他们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所以北平有句俗语，是“三月三，瓦匠上了天”，可知彼时瓦匠之兴囗了。

大工五千小工三千 羡煞公务员

瓦匠在工头的花名册上称“匠人”，近来的工价才从大工匠人每日四千五百元，涨至五千元，小工二千五百元，涨至三千元，比一个公务员不在以下。瓦匠对于粗细工程，全能应承，因为他们都是有师傅传授的，将来可以专写一篇瓦匠，现在专谈人市上的小工。人市可以分东西南北城，南城在天桥和五牌楼，东城在西单西四，北城在交道口，并没指定地方，只要凑齐了几个嗯，便可等主候客。每天天一亮，便挟了衣袄，站在市头，听候雇主，有时便得不到机会，有的被雇以后，即可蝉联下去许多日，也不一定，小工待遇，固然要按公定价格，但工头（或包工厂商）要有一种扣头，名之为“吃绪儿”，不但主人不问不必问，就是问也不说的，这是做小工的不成文宪法。有的厚道的产主，做的“卯子活”不是“包工活”，不时加以犒赏，匠夫也会卖力气去作工。胜利之前，敌伪日事兴筑，人市几乎每日一空。以后如真实现裁汰沦陷的公务员，人市上必平添了许多生力军，同时对于治安上，也就有壮夫不为而不能不为的可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