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摊儿

十年来写吃达一千篇上下，也在五十多万字了，只以不愿把已发表过的文字再来回炉，换稿费来用，所以因此得罪囗几位朋友，我的理由是：“眼中无吃，笔下那能写得出许多吃来”，其实是一点不假的情形。那麼有没有还没写关于吃的材料呢？有是有的，饭摊儿便是一种。胜利后，我在一个报馆编报，每天晚上和一位事务先生，必到饭摊儿上小饮两杯，深深领略了饭摊儿的风趣，和秋夜已寒的街头味道，使我今天不得不写饭摊儿，但是“难得去年胜今年”了，我不是留恋过去啊！

以街为家的人 饭摊儿是他们的寄讬

北平的饭摊儿，也有集中，有那搭着席棚，上面只有一个棚顶，或者连棚顶都没有，只有一个布帐子，也许是一把布伞，有逢的方向，如冬天的西北方，立着芦席拍子，白天卖些饼子，小米粥，炒水芥丝，炒黄豆胡萝葡丁。或者卖些切条面（皆以极次的伏地黑面为主，是食粮主管人所没下过咽的），炸些无油多水，更没肉腥的酱汁，佐以绿豆芽菜，醋是管够的。晚间带灯，也可以给客人炒一炒自带的饼，也预备几份壶碗，给客人沏一壶茶，更稍带卖个一斤半斤不上税不纳捐的酒，和下酒的花生米一类的东西，这便是为那以街为家，以马路为生活的人力车夫，三轮车夫的临时饮，食，休息，喘气的地方啊！那朱楼夜色浓，短榻秋寒重的人们，谁来领略过。

饭棚子用肉 全是包儿肉的

再有一种高一等的饭摊儿，有着馄饨挑子，有着燻鱼猪头肉红柜子，有卖卤煑炸豆腐的，有卖羊肉杂面的，更有卖酒的摊儿，上节所写的饭摊儿，差不多都到后夜三四时才能收市，这些饮食摊儿，收摊夜都夠报舘社会新闻上版的时候，便宜了我们夜生活的人，这如在前门外大街西，夜旧式一样到天明了，但是情绪是不同的。还有一种大一些规模的饭棚子，虽然也是随时可以移动的营业，但铅板的棚顶，铅板的四圈，有门有窗，不但可以避风，而且可以遮雨，八年来玷污了天桥，胜利后已然随着政治一同的清除了，真是一件值得纪念的北平事。饭棚子也有灶，也炒个菜，熬个菜什麼的，您愿意给小费，他们也不拒绝。饭棚子用肉是“包儿肉”，比大伙屋子的没皮母猪肉，又次一些。什麼叫包儿肉？大约是私肉吧，私肉商人给切好了肉丁，肉片，肉丝，肉末，供饭棚子炒菜，熬菜和做馅用，用蓝布一斤二斤的包起来，在结包扣儿地方，各插一不同形式，常只二寸的竹筷，比如肉丁用四方筷，肉片用半面筷，内行人一看便知，如果是夏天，肉的新陈，就可虑了。以前一个皮鞋公司，买来牛皮刮下来的牛肉，便在包子摊儿、饭摊儿上来用，令人心中作何感觉？不信，请你问青年会以前干事赵云路先生，便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