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

当本文已然上版，甚至已然印出来时，丁亥年的第一个大节气立春，是业于夜内十一时五十一分时过去了，从此从正式算了丁亥年。立春大吉的春帖子，是预支般早已贴出去，人们在此月近元宵，人逢佳节之时过立春，有钱的可以大吃春饼，逛一逛尾声中的厂甸，没钱的夜可以买一枚萝葡咬咬春，本文便以咬春来标题，明其志只在于吃的，而其吃只在于区区的萝葡，亦可哀矣。

重睹旧山河 可以人而不如萝葡乎

我讲一个关于萝葡的事实，这与目连救母宝卷中的萝葡无关，和咬春的萝葡夜无关，不算北平萝葡中的奇迹，北平如种蔬菜，因为四郊地区而差别。北平吃熬萝葡最有名的“变萝葡”，颜色作一种极燋嫩的粉红色，所以人称“娃娃脸变萝葡”，谁也知道是安定门外特有出品，在事变以前，有一山西客人杨姓，每年包卖此项萝葡，抗战后这个杨姓客人回了原籍，以后几年中以至胜利到来以前，娃娃脸会改成洋红色，我曾以此事问过北郊菜行经纪，他夜以为是和扁形大萝葡串了种，不意胜利以后的去年，变萝葡又恢复了娃娃脸颜色，今日北城一带即可随时买到，您说是否怪事奇蹟？也许是萝葡都不肯以好脸色酬应敌寇吗？笔者作文，绝对负真实责任的，读者可以调查。北平在立春之日，必要吃个水萝葡，以为能除瘟去灾，名为“咬春”。咬春最好的是“灯笼红水萝葡”，白穰微晕水绿色，皮正红色，酥脆异常，俗名大屁股红，是朝阳门外八里庄特产，十几年来街头只见心里美，灯笼红已不多见，自去冬以来，又可随时买到，我们不敢谈迷信，一物之微，都有重睹旧山河的欣感，只欠海宇生平了，真觉得有些人而不如萝葡的思想吧。

灯笼红 紫芽青 心里美 皆可咬春

北平水萝葡的特殊产地，也有着不同。变萝葡不在本文之内，但也谈过他的产地。另有一种“紫芽青水萝葡”，产于东北郊即今郊一郊八分局管界内，皮绿穰作淡绿色，芽紫，个小，没有其他水萝葡酥脆，不为喜吃水萝葡的人所欣赏，只为幼童购食，种紫芽青的人们，为补救这种缺欠，都年前入了菜窖，初春再来发卖，便较年前酥脆多了（凡水萝葡皆以曾经入窖为佳），切下紫芽来，可以糖醋麻酱拌食，佐酒很美，但不宜多食。前三十年，北平出现了“心里美水萝葡”，新姿态，绿皮红穰，个大味甜，但决不如灯笼红酥脆，产于郊六分局海甸附近，三十年来夺了灯笼红的揆席，至今仍保所有地位。还有一种小些的心里美浅淡，但较味美，产于宛平县界南苑西红门，只北平南城外一带有卖的。北平冬夜春宵，揹筐卖萝葡的，曼省吆喝，足使天涯遊子，有家不能归的人落泪。春天有一种水挑儿卖萝葡的，能利用萝葡红绿颜色，用刀削出一朵牡丹花，鲜桃形来，作为商标。北平切水萝葡，皆切去根部，以芽部反为下端，所以有吃萝葡吃底之说，只心里美以根部为下端，一个人卖两种萝葡，便用两种切法，不知何人流传？咬春不过应节的一种举动，实在生吃萝葡，于清血液上，颇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