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人生活剖面

现在面临社会经济总崩溃的时候了，虽然三十亿信用借欵，又贷与我们生命维系者的粮商了，但没有方法使杂合面不涨到三千法币一斤，者不是小北平索要写的，但因此引起社会生活的不安现象，是药一述的。北平人的生活，可以分为四等，第一等为下层贫民，第二等为中产社会，第三等为富户，第四等为暴发户，其中不免有新旧生活之分，本文也略加分别。现在通货膨胀，法币太毛，这是谁都直到的，但赚不来钱的人，只更增加生活困难而已。坐汽车的人，自然不瞭解下层贫民的困苦，但下层贫民却占了北平人的大多数，足以使和他们接触的人惊心动魄，阴历四月了，街头还有烤白薯，还有人以为它为一半食量，可以说亘古未有的现象。下层贫民，除乞丐以外（以前有以乞丐为职业的），有的男人作小贩，作小工，拉车，作瓦木匠……女人买破烂，作女工，表面上是男女都不休闲，当然是不会没饭吃，殊不知谁家也不能没吃嫌犯的人，婴儿老人，那能没有？加以衣食住行，不是所赚来的钱可以抵销的，所以贫穷的益发贫穷，再以社会购买力低弱，作小贩等也不太容易了，试举一例，以现在夏初而论，正是樱桃，荸荠，甘蔗水鲜季节，但一百法币只刻买两枚小樱桃，北平儿童又皆以一二百元为一次糖菓费，试问樱桃能卖否？又如炒玉米花，只是冬季乡间妇女入城售卖的低级视频，今日也摆在摊子上卖，真是北平从来没有的事情；再如摆纸烟摊，稍像一点样，便非几百万资本不可，小贩如何周转的来？以前人力车，尤其三轮车，向来不招呼座客（半年以前至五六年以内，都是如此情形），如今不但和气异常，而且自贬车价，这都是社会经济最亲切的表现。

上面是下层贫民的赚钱减少的说明，我们再来看一看他们的生活，这些人中，有一部份是北平没家的，工人可以住“锅伙”，几个人凑钱，租一件庙房，木工瓦工可以住木厂子，以前都起火熟食，现在自然说不上了。车夫可以住车厂子，纳一些极少的房费税费，冬天凑一点煤费。再一部份是北平有家的，有的是还住八旗营房的，有的住承的四角陋巷窝蓬的，有的住城外关厢的，本来住字威胁不了他们，现在以面计房租，便增加了深深的不安。他们差不多全住了大杂院，三四家一院的，已然不啻天堂，一二十家同院的，那也不为稀奇。一间小屋，必须有一铺棋盘炕，地下便是火炉水缸，盆锅盌筷，能有一个破箱子，两个櫈子，即为上好傢俱。一家三四人至五六人，全食于是，休于是。冬天还可，夏天再住东房，房门外放着消耗二百元一斤的煤球火炉，其热的程度如何？请享受过冷气的一试。衣的方面，居于今日，谈何容易，那能像玻璃时代的小姐，到西服店量衣服，他们永远听不见夥计报“立裆一尺”，能拆旧为新已然算是有箱底的，领个赈衣，买件老虎活衣裤，便为满足，原则是“笑破不笑补，笑脏不笑旧”，笔者深对他们致敬意。关于食，自然以窝头为常品了，什么白署干，囗面，混棉，都是经时食粮。菜蔬是很合卫生的，只是生菜，咸菜，夏天傍晚，窝头绿豆汤，院中边谈边食，便是神仙。过年过节，能吃包饺子，准保阖家唤了。他们最幸运的，只是没有行的一要素。他们既非公教人员，又没加入合作社（加入的一样得不着通知），美国粉暂时还不想见他们的面了。

关于北平下层贫民衣食住，已如昨述，他们的生活，娱乐，儿童教育，也应一写，贫民生活看来是绝对物质的，实在能以绝大的坚忍力，直斥生命，或者的因素，只是“希望”二字而已，通常说的是“盼着吧，有盼儿了”。贫民日常无所谓娱乐，当然更无所谓高级娱乐了，有时养一两只鸟，斗几番儿纸牌（今已改为麻雀），人闲钱闲的时候，也可以喝二两白干。妇女们只有年节，可以到开放不花钱的公园转转，她们不问是庆祝或追悼会，只要公园开放（通称开逛仿佛平日不开似的），可以不花钱进去，便称为国庆。街头悬挂国旗了，他们急速大厅什么地方开逛，不问是否下半旗，儿童方面自然夠不尚什么健康比赛，营养虽不充足，但个个结实，也就是健康了，尤其是抵抗细菌能力，足以令欧美人咋舌，北平俗语有“人养人皮包骨，天养人肥嘟嘟”，天大概就是环境了。卫生当局稔知情形，垃圾便照顾他们，他们不但不反对，而且甫经倾倒，便一窝蜂拥上，真若是显奇蹟的话，也许有富人用不了的金条吧！儿童平日提个小筐，捡些煤核，夏天雨后，卖些牛筋豌豆，春天做成矾水写的小票，卖些囗票梨糕，由小时便训练成作小贩的兴趣，以前强有力的妇女，可以追粮车，近年男女幼童，可以追煤车。以前没有以读书识字在意的，民国后警察厅设立贫儿半日学校，才逐渐有上学的，近年大部感觉了度数的需要，却又演成学校不是穷人所能问津的形势，至低限度也要被老师们看到破衣破袜，他认为先天不是念书的材料，市立尤甚，儿童节应为这些穷小天使们做个运动才好，贫民的女孩子，因为喝外界接触多，自然不免有被引诱堕落的，但大部以贞操为重，她们以此傲同侪，以此获名誉，以此为将来幸福的本钱，所以不到贫民中巡礼，是不能瞭解他们和她们，本文所写，只不过十分之一二，另有近三十年来贫民生活指数表，容再发表。

中产社会是中国社会的中心，暴富极贫的极多，而且暴富极贫的人，也容易下降上升，成为中产社会，所以凡一种主义，能适合这个环境的，便授人拥护。北平所谓中产社会，可以分为三点，一旧派，二新派，三准中产社会，所谓旧派中产社会，有的是袭祖父馀荫，有些房屋（有田地的很少，近年才有置田地的），以吃瓦片为生。有的是有资金积蓄，倒卖利息为生。有的是有一两处上殿，有的是耍空人，在正常世态时，是会保持生活水准的，在此畸形社会中，便有成为暴富或骤贫的情形了。这种旧派中产社会人的生活在衣的方面，平日以齐洁为主，四季能有合时衣服，出门应酬能有新衣，不有北平俗语“老母猪赶集，家里外面一层皮”便可。食的方面，平日以粗粮为主，朔望有个犒劳，年节应时，能吃一两次鱼肉便可。住的方面，有的四合小房，有的对面六间，总能厨房卧室客座分开，一部份更是自有房屋。行的方面，以有自行车的为最少，雇车的较多，仍以坐电车公共汽车为大多数。在以前差不多都能有些积蓄，不为婚丧嫁娶为难，食量可以不必日买，近年能到这种程度的，已不多见了。

关于北平下层贫民衣食住，已如昨述，他们的生活，娱乐，儿童教育，也应一写，贫民生活看来是绝对物质的，实在能以绝大的坚忍力，直斥生命，或者的因素，只是“希望”二字而已，通常说的是“盼着吧，有盼儿了”。贫民日常无所谓娱乐，当然更无所谓高级娱乐了，有时养一两只鸟，斗几番儿纸牌（今已改为麻雀），人闲钱闲的时候，也可以喝二两白干。妇女们只有年节，可以到开放不花钱的公园转转，她们不问是庆祝或追悼会，只要公园开放（通称开逛仿佛平日不开似的），可以不花钱进去，便称为国庆。街头悬挂国旗了，他们急速大厅什么地方开逛，不问是否下半旗，儿童方面自然夠不尚什么健康比赛，营养虽不充足，但个个结实，也就是健康了，尤其是抵抗细菌能力，足以令欧美人咋舌，北平俗语有“人养人皮包骨，天养人肥嘟嘟”，天大概就是环境了。卫生当局稔知情形，垃圾便照顾他们，他们不但不反对，而且甫经倾倒，便一窝蜂拥上，真若是显奇蹟的话，也许有富人用不了的金条吧！儿童平日提个小筐，捡些煤核，夏天雨后，卖些牛筋豌豆，春天做成矾水写的小票，卖些囗票梨糕，由小时便训练成作小贩的兴趣，以前强有力的妇女，可以追粮车，近年男女幼童，可以追煤车。以前没有以读书识字在意的，民国后警察厅设立贫儿半日学校，才逐渐有上学的，近年大部感觉了度数的需要，却又演成学校不是穷人所能问津的形势，至低限度也要被老师们看到破衣破袜，他认为先天不是念书的材料，市立尤甚，儿童节应为这些穷小天使们做个运动才好，贫民的女孩子，因为喝外界接触多，自然不免有被引诱堕落的，但大部以贞操为重，她们以此傲同侪，以此获名誉，以此为将来幸福的本钱，所以不到贫民中巡礼，是不能瞭解他们和她们，本文所写，只不过十分之一二，另有近三十年来贫民生活指数表，容再发表。

上节所写中产社会旧派情形，只略述其生活状况，关于其交际，习惯，只好不谈。至于所谓新派，也不是什么新的活动，胡适之先生在“一个问题”中，所写的他那位朋友，便是新派中等生活的好模型，这一部份人大都是受过中等以上教育，在衣食住行方面，要参加许多合理的革新，虽然布衣，也要做得时势些。食的方面要合卫生条件，小儿不许吃零食，不许吃冷食，做出菜来，要配合色泽，有着美感。住也布置得雅致，光线充足，空气流通。儿童也令其受相当教育。夫妇都要共奏，家事不靠旁人。有固定的娱乐，假日星期或蹓蹓公园，或看看电影。也可以招待朋友，谈谈吃吃。乐事很多，实在乐事也不难获得，比如一个中学教员，每周教十八小时，事变前高中可以拿到一百二十六元，初中可以拿到一百零八元，家有四五口人的，不但可以获得上述的乐事，而且郵政储蓄金局也会有个户额。如再加以太太也有学校钟点，或作个护士职务什么的，那不只安居乐业，还可潜心研究自己的学业，使其更有进步，现在我们这些位同工们如何？只有个人知道罢了，再有一种最难挨最难受的阶级，便是今日准中产社会，平日出门必须衣冠楚楚，有聚会也必须参加，写份金公份的福禄寿喜，决不能写喜字，到处受人恭维，实在家庭生活，还不如直接了当的说是贫民的舒服，现在北平（也可以说是全国）社会中，这种说不出苦心的人，比贫民不在以下，有人画一漫画，是一个人项下挂了两枚窝头，遇见路上检查，他呻咽的说：你看这窝头，还不知我是公务员吗？笔者以为以上所述，都是社会经济崩溃的现象，假如在当卖皆空，而不肯迳行饿死时，发生事故的责任，不知要谁负？

关于富户爆发户的生活，本不拟写，但“覆巢之下，终无完蛋”，敬愿奉送诸君子当心。富户并非皆不仁，有因时势关系，积久而成的富户，历久不衰（北平颇有二三百年的富户），一切讲排场，讲谱儿，娱乐也要玩出个花样来，养鸽子，什么名贵，什么外间不可多得，便一律养此一种，以示新奇。衣的穿着，必要合乎节季，一系[丝]不可含忽。食的方面，不但要应节抢先，所用瓷器，亦必要讲究。住房自然以四囗为主了，陈设也不会硬木内加榆木擦漆。他们专注意重外表过节过板，永远不表示没钱，支着架子欠债，红楼梦的贾家，便是这种富户榜样，今日之卖大房买小房的，大都是故家乔木。新派的富户，如旧军阀，新暴发户，眼前极似荣华，但一举动，不必报名，便被明眼人看出三代原形来，她们影响社会的，是只“吞”不“吐”，大概等覆巢之时再吐了。再有一种新派富户，也是汽车阶级，作着教化事业，家庭生活，有的完全欧化，有的半欧化，在国家安定时，是精神物质斗美满的，今日之下，其苦更比中产以下厉害。十几年前，大学教授可以整坛叫绍兴酒，终日饮酒赋诗度数，今日也会大厅有否加薪消息，求其潜心研究原子能如何可得？大概连鸡卵有蛋白质也忘了。